郤婕初听得雨潇得胜还朝,却久久不见他归家;后又得知父亲被擒,慌得手足无措,忙坐车来到丞相府,却见门前刀枪济济、戈甲森森,哪里还能进得去,于是又乘车返回,一心只盼着雨潇回家,好帮她拿个主意。
次日,皇帝独坐宣室殿,想起郤至一案,不免细思——昔年,郑皓战功赫赫,竟有了几分骄矜,自己心里早对他不满,听说他勾结匈奴,便不由分说,将他全家斩首。
郤至与郑皓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结党营私、左右朝政,只是苦于没有把柄,又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己才一忍再忍,现既有证据证明他通敌,为绝后患,自己宁信其有。
只是,自己的两任丞相,都不得善终,真是令人唏嘘。
想到这里,皇帝吩咐内侍道:“命人将郤至押来,朕要见见他。”
内侍传下令去,大约一刻钟后,郤至戴着长枷、脚链而至,见了皇帝,僵硬跪下道:“参见陛下!”
皇帝道:“你可知罪?”
郤至道:“臣不知罪。”
皇帝道:“前线将士截获你与匈奴元帅乞石烈的来往书信。将士们浴血奋战,你却通敌卖国!”
郤至听了,大惊道:“冤枉啊!臣从不认识什么乞石烈,更不可能与他有书信往来!是谁截获了书信?臣要与他对质!”
皇帝淡淡道:“你想想,此次带兵的元帅是谁。”
郤至的身子向后跌坐,愕然道:“莫非是雨潇?”
皇帝道:“不错,正是赵子。”
郤至重又挺直身子道:“雨潇是臣的女婿,他怎么可以诬陷臣,臣要与他对质!”
皇帝怒道:“大胆!你是说,朕在骗你不成!”
郤至忙磕头道:“陛下知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皇帝又道:“好吧,朕就遂了你的愿。传赵雨潇进殿!”
内侍传下令去,郤至趁此际细思——不对呀,若真有此事,雨潇为何不知会自己一声,却直接呈给了陛下?难道……
想到这里,只觉得后脊一阵发凉,却见雨潇已阔步进了大殿,参拜完毕。
皇帝道:“赵子,你将事情详细讲给他听。”
雨潇道:“喏!”
雨潇看了一眼郤至,说道:“两军交战期间,我军抓了几个匈奴间谍,截获几封书信,谍子只说是要送给我朝丞相郤至,其余一概不知。军中也没有人识得匈奴文,所以,回朝后,我便将书信呈给了陛下。”
郤至听了,含怨瞅了一眼雨潇,暗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遂向皇帝道:“臣冤枉!臣对陛下从没有二心,与匈奴人也素无往来,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皇帝冷笑了一声道:“你的事,朕自会查清楚,来人,带他下去!”
马上有两个人上来,拿了郤至便走,郤至仍不住地回头嚷道:“陛下,臣冤枉!臣冤枉!”
皇帝又对雨潇道:“赵子,你可以回家去了,不过,一定要管好你的夫人,站稳立场!”
雨潇忙顿首道:“下臣明白!”遂起身却步退出宣室殿,回家去了。
郤婕好不容易盼得雨潇回家,忙迎上去,一边帮他更衣,一边道:“你可算回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阿翁会被抓?”
雨潇正色道:“这些事,你最好少问,我们现在自身难保。”
郤婕不甘心道:“你不是刚刚打了胜仗回来吗?皇上怎么也得给你三分薄面,你去帮阿翁说说情,或许管用。”
雨潇听了,不悦道:“真是妇人之见!这是通敌的死罪,岂容别人说情!”
郤婕听了,凄然道:“这么说,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阿翁……”
雨潇见她这样,又不免心疼,遂安慰道:“你放心,能帮他说话的时候,我自然会帮。这几天,你须安分点,不然,会连我一起毁了。”
郤婕惊惶地仰脸看着他道:“是,我知道。”
酉时将尽,二人洗漱后早早歇息,却各怀心事,皆难以入眠。
次日早朝,议事完毕,皇帝道:“郤至一案,就交由御史大夫朱松主审。”
朱松忙膝行出列道:“下臣遵旨!”接着,又迟疑道:“那,杨廷尉呢……”
皇帝道:“谁都知道他曾是郤至的门生,他就回避吧。”
朱松再拜道:“下臣明白!”
随后,皇帝宣布散朝。
雨潇出皇宫后,乘车来到魏氏府第,魏氏见了他,先执手上下左右看了半天,方道:“没伤着哪儿吧?”
雨潇道:“阿母都看到了,儿好好的。”
魏氏又问:“听说郤至被抓起来了……”
雨潇道:“是的,儿今日来,一是跟阿母和姊姊报个平安,另外就是和子曙商量这件事。”
魏氏听了,眼含热泪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那你快去吧。”说完,方松开雨潇的手。
雨潇遂穿过暗道,来到司空曙府上,三个人照例进了书房,坐定后,司空曙又唤墨雨端来几盏热茶,命她出去后将房门掩上,方道:“听说郤至被抓,却得不到半点消息……”
雨潇道:“我将书信呈给皇上后,由于我们的翁婿关系,皇上让我在宫中滞留了两天,昨日申时方得出宫。”
司空曙道:“原来是这样……那这个案子,现在到了哪一步?”
雨潇道:“皇上交由御史大夫朱松主审。郤至的家眷,已全部被禁足。”
“御史大夫朱松……”司空曙喃喃道,“我们所掌握的郤至这些罪证,该如何交给他……你若出面,便有了刻意陷害的嫌疑……”
几个人一时陷入沉默。
“郤至干得那些勾当,家中的人毫不知情。”雨潇又道,“郤克虽有些游手好闲,但本质不坏,我不希望他们被株连。”
司空曙遂道:“你战功显赫,到时候,你在皇帝面前替他们求求去,应该管用。”
雨潇听了点点头。
“前几日,子弦传信来,说郤至派人去千红窟杀胡姬等人,被他们搭救。”司空曙道,“这件事,须得先请胡姬出面,后头的事便可顺理成章。”
雨潇道:“愿闻其详。”
司空曙道:“先请胡姬去朱松那里告状,说郤至杀人未遂,朱松盘问下来,便可洗令尊之冤,并救出海棠和花朵。”
雨潇听了,欣喜道:“妙啊!”
司空曙又沉吟道:“至于郑公子的冤情……恐怕得请其其格出面了。”
“如此说来,又得劳烦二位了。”雨潇道。
司空曙笑道:“赵子又客气了。”
几个人计议妥当,雨潇才告辞离去,司空曙与秋月,则做着出行的准备。
次日一早,二人快马加鞭,直奔千红窟而去。
数日后,二人来到千红窟,正值十三娘他们从桃园回来两日,雷洪的伤也好了七八分。
羽衣领着二人进了大厅,又请十三娘等人出来,众人均落了座,司空曙道:“郤至已被皇帝打入天牢。”
十三娘恨恨道:“真是恶有恶报!”
司空曙又道:“虽说如此,还是需要胡姬出面,已郤至追杀为由,道出当年的实情。”
胡姬听了,将目光投向十三娘。十三娘道:“只要胡姬愿意,我也不阻拦。”
胡姬听了,释然道:“好,我随你们去!”
司空曙道:“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胡姬爽快道:“好!”
大家顾不得多说,胡姬随司空曙等出了千红窟,骑马星夜驰往长安。
数日后回到长安,胡姬找一客栈住下,司空曙告诉了她朱松早朝的必经之路,便携秋月回到府中。
次日卯时,朱松像往常一样赶往宫里,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名女子,拦住他的去路。
御夫慌忙一勒缰绳,马车停住,家将欲上前驱逐,朱松在车上问道:“怎么回事?”
家将回道:“前面跪着一名女子。”
朱松遂道:“去问问她有什么事。”
家将遂上前询问,胡姬道:“民女有冤。”
家将回到车前道:“是一喊冤的民女。”
朱松听了,遂举目观瞧,见不远处跪着的女子,似乎有几分面熟,又仔细想想,记起是郤至的二夫人,后听郤至说得了恶疾去世,今日何故跪在这里。
想到这儿,便对一名家将道:“你先带她回官衙,待我早朝结束,再做处理。”
一名家将遂带胡姬回到官衙,朱松依旧去早朝。
早朝散后,朱松回到官衙,坐定后道:“将那位民女带上来!”
有人将胡姬带上来,胡姬行了叩拜之礼,朱松问道:“下面跪着的女子姓甚名谁,有何冤屈,细细道来。”
胡姬道:“民女姓胡名姬,曾嫁与丞相郤至为妻,后郤至竟动杀念,侥幸逃脱后,隐居在千红窟。不想郤至知道奴还活着,前几日,竟派家将公孙傲、东郭偃带人前去灭口,又意外被人搭救,所以民女今日才来喊冤。”
朱松听了,问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口口声声称郤至对你动了杀念,究竟是何缘故?”
胡姬斩钉截铁道:“因为奴目睹他杀害了前太尉赵安!”
朱松听了大惊,忙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不可信口雌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