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冰的神情,司空曙蓦然感觉像刮过一阵冷风,寒意彻骨,好在,秋月并没有迎合如冰,而是低下头,装作整理衣裳。
秋月明白祖母的心意,暗忖:关于“少年公子”的事,司空曙一向敏感而脆弱,此时,说不定又怎样心伤呢!
果然,她看到司空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便端起茶壶,挪到他身边给他添茶,不慎壶一歪,水洒到了几上,遂放下壶,拿起手帕擦拭案几,另一只手,却紧紧抓住了司空曙冰冷的手。
司空曙正自神伤,掌上忽然传来的这一丝温热,似乎把他的心也焐暖了,他感激而深情地瞥了秋月一眼,重又变得欢喜起来。
秋月替大家添好茶,复回到自己的座位。
众人一面吃茶,一面闲聊,司空曙却惦记着阿木尔那边,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话说阿木尔进了偎红楼,扑面而来是脂粉和酒的混合味道,又见一个个妖冶的女子,和放浪形骸的男子,心中忐忑,有点畏手畏脚。
鸨儿见进来一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怯生生的男子,马上断定他是外地人,走上前道:“足下是第一次来?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阿木尔见有人跟他搭腔,忙道:“我找红椒。”
鸨儿听了,掩嘴“嗤嗤”笑道:“足下还真是识货,红椒是我们这里的头牌,找她的男子都排到几个月后了。”
阿木尔听了,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到鸨儿手上道:“行个方便。”
鸨儿见了银子,满脸堆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好,我去帮你看看红椒有没有空。”
说完,鸨儿扭身上了楼,到了红椒房间,见她正对镜理妆,便道:“楼下有个男子,指名道姓要见你。”
红椒头也不回道:“每天想见我的男子多了。”
鸨儿道:“他可是花了大价钱的。看着不像有钱人,但出手相当阔绰。”
红椒听了,站起来走到鸨儿身边道:“妈妈这是又赚了不少吧?”
鸨儿道:“你最好见见他。”
红椒道:“好吧,你叫他上来吧,我倒要见识见识,他出手有多阔绰,能让妈妈帮他说话。”
鸨儿欢喜道:“好,我这就叫他上来。”
鸨儿下楼来,对阿木尔道:“我好说歹说,红椒总算抽出点空,你现在可以上去了。”又告诉了他红椒房间的详细位置。
阿木尔上楼后,按照鸨儿的话,找到红椒的房间。
红椒听到脚步声,抬头,却见阿木尔赫然站在门口,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阿木尔看到红椒,并不意外,既然身在青楼,就该是眼前这个样子的。
红椒回过神来,忙将阿木尔拉进屋中,把门关上道:“阿翁,你怎么来了?”
阿木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离家时的其其格,是个青涩单纯的小姑娘,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红椒,虽浓妆艳抹,却有了沧桑的意味。
他终于说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在外面过得不如意,你可以回鹿鸣湖找乃公(父亲自称)啊!”
红椒听了,红了眼圈,扯着阿木尔坐下道:“十多年了,我习惯了这灯红酒绿的生活,回不去了。”
阿木尔叹了口气道:“好吧,只要你高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红椒眼珠一转道,“难道红萸她……”
阿木尔道:“你先别问这个,阿翁找你有事。这里说话不方便,明日辰时,你到阿翁住的客栈来。”
红椒只得道:“好。”
阿木尔又将客栈的详细地址告诉了红椒,起身欲走。
红椒扯住他,扭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碎银子,递给他道:“这个你拿着。”
阿木尔眼圈一红,哽咽道:“阿翁不需要银子。你这银子,来得也不易。”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红椒一阵心酸,怔怔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方将银子放回原处,强打精神做事。
出了偎红楼,阿木尔来到乐坊。
司空曙早交待过小兰,所以小兰一眼便认出了阿木尔,忙上前道:“足下楼上请。”
阿木尔遂跟着小兰,进了二楼的雅室,却见屋里有一位陌生的少年。
司空曙一边请阿木尔坐下,一边道:“郑公子不是外人,有话尽管说。”
阿木尔听了,方道:“我见到其其格了,让她明日辰时到客栈找我。”
司空曙欣喜道:“那就好。有些话,到时候我们来跟她讲。”
阿木尔红着眼道:“虽时隔十年,看得出,她对我的情分还在。”
如冰安慰她道:“你也别难过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朝好的方向努力。”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阿木尔先回了客栈,随后郑侠也走了,司空曙等三人,最后才离了乐坊,一起回到家里。
次日,辰时未到,司空曙就携如冰和秋月来到阿木尔住的客栈。
不大一会儿,果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阿木尔过去开了门,红椒走了进来。
今日的红椒不施粉黛、不染铅华,干干净净一张脸,进门见了司空曙等人,颇觉意外。
阿木尔道:“放心,他们都是朋友。”
红椒迟迟疑疑落座,阿木尔也坐下道:“听说你帮郤至伪造郑皓勾结匈奴的书信……”
红椒听了,低下了头。
“他答应要娶你做妾,是吗?”如冰道,“你也不想想,他堂堂一个丞相……你就不怕他狗急跳墙,杀你灭口吗?”
红椒露出惶恐的神色,问道:“杀我灭口,他会吗?”
司空曙道:“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了郑皓全家,你说他会不会?!”
红椒忙问:“那我该怎么办?”
司空曙问:“我们说的,你听吗?”
红椒道:“只要能保住性命,我什么都听。”
司空曙道:“好。将你们密谋的过程写下来,再将你伪造的书信原样各写一份,交给我们保管,这样,对郤至也是一个牵制。”
红椒点点头道:“好。”
司空曙遂将早已备好的笔和帛放在案上,红椒拿起笔,突然又放下道:“你们是谁啊?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司空曙道:“我们有亲人也被郤至陷害,现在,在收集证据,让郤至伏法。”
红椒冷笑道:“哼!就凭你们!”
司空曙不温不火道:“对!就凭我们,也许很快,郤至就会垮台。你若现在不配合,将来,难免会被定为从犯。”
红椒听了,方焦急道:“如果我现在配合,你们就能保护我的安全?”
司空曙道:“至少,我们能尽力保护你不被郤至灭口,将来,也会尽量减轻你的罪责。”
红椒方哆哆嗦嗦道:“我写。”
她重新拿过笔和帛,埋头写起来,写好后,将帛交给司空曙。
司空曙展开看了看道:“嗯,很好。”因不认识匈奴文,便将书信递给阿木尔道:“你看看。”
阿木尔看后道:“没问题。”
司空曙遂将帛书折好收起。
如冰道:“你且暂时回偎红楼,此事不可向外透露半句,我会托一个……朋友,几天后去赎你,你去了他那里,郤至应该不会起疑。待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你再自己决定何去何从。”
红椒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司空曙道:“那你早点回去吧,免得别人生疑。”
红椒依依不舍地朝阿木尔看了一眼道:“那我走了,阿翁。”
阿木尔红着眼道:“你自己保重。”
红椒“嗯”了一声,起身走了。
司空曙又对阿木尔道:“那我们也走了,你回去的路上小心。”
阿木尔道:“那其其格就拜托各位多照顾。”
司空曙道:“你放心吧。”
从客栈出来,三个人直接回了家。
红椒一路上思前想后,回到偎红楼,直奔红萸的房间,进去后将门闩住,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红萸见了红椒的气势,知道是郑侠那边有行动了,反和颜悦色道:“和你一样的人啊!”
红椒换了一副虚假的笑脸道:“你是什么人都没关系,反正对我也没有坏处。”临走,又扭脸丢下一句:“谢谢啊!”
看红椒这副做派,红萸推测,郑侠的行动应该是顺利的。
话说司空曙等人回到家中,进了大厅坐下,司空曙道:“下一步,该去莲花山了。”
如冰道:“嗯,我们明日就动身。”又对秋月道:“月儿,路途遥远,你不如就待在家里。”
秋月道:“我不,你们去哪里,我便随你们去哪里。”
秋月说话时,司空曙始终爱怜地看着她,此时说道:“随她吧,她若不嫌旅途劳累,就一起去。”
大家简单说了几句,却因连日来的奔波,都觉浑身乏累,遂各自回屋歇息。
申时,雨潇过来了,见过如冰,大家一起到书房坐下,司空曙将这几日的进展详细跟他说了,又道:“我们决定明日去莲花山,拿到穿心莲,便去风尘堡找张无尘,让他去偎红楼将红椒和红萸赎出来。”
雨潇听后道:“这几日辛苦大家了。”
司空曙微笑道:“为了共同的目标,不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