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小兰辞别秋月与司空曙,匆匆赶回乐坊,与半夏一起做出行前的准备。
秋月对司空曙道:“你的笑容,竟有几分神秘呢!”
司空曙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边拉秋月起来边道:“作为宫主,你这直抵人心的细腻体贴,像一枝利箭,能击中人最柔软的地方啊,你没见,刚才小兰又差点流泪了。”
秋月道:“我发现了。可是,这是天性使然,我也没有办法啊!”
司空曙拥着她朝卧房走,因道:“我也没说你是装的啊!因为是天性,才更可贵。”
秋月听了,仰起脸,向司空曙报以一个甜蜜羞赧的笑容。
是日,丞相府前一派忙碌,门口停着四辆马车,其中两辆上面放着四只大木箱子,三只装着旧衣物,一只装着祭祀用的物品。
随后,郤至和周氏坐上一辆马车,郤克坐一辆,各有御夫驾车,管家郤岩、周氏的贴身婢女小翠、郤克的小厮丰儿坐在货车上,另有十名家丁骑着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午时,来到后丘,同族中人早接到消息,午饭已经备得。周氏在一间草屋里净了手面,又在小翠的服侍下换了件衣裳,方去用午饭。
饭后,郤至和周氏草草歇了个午觉,郤克则带着丰儿,好奇地四处观瞧。郤岩将三个箱子搬在屋外,给乡亲们分发物品。
领到衣物的老乡,脸上的皱纹略略舒展,嘴里念叨着:“好人啊!真是好人……”
未时,郤岩带着几个家丁准备祭祀用的东西,郤至、周氏携郤克四处闲走,后面跟着小翠和丰儿。
村里有几个姑子(未婚女子)迎面走来,见到郤克这样风流富贵的公子,皆含羞掩面,笑着四处躲避,郤克则更加得意了。
郤至瞅了瞅路边的行人道:“怎么有这么多生面孔!”
丰儿回道:“听说有不少南方的灾民流落到此,就住下来不走了。”
周氏听了,也向那些难民看去,见其中有一对母女,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那对母女,正是小兰和半夏。
次日辰时,郤至、周氏、郤克穿戴整齐,两辆马车拉着供品、香烛等物,后面跟着郤岩及两个家丁,一起朝村外走去。
到了村边,在一片平坦、开阔的地方,郤岩命家丁将案几放下,并摆好供品、香烛等,随后,郤至携周氏、郤克,分别点燃一炷香,遥遥祭奠自己的祖先。
身后,跟来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有的还在窃窃私语。小兰、半夏也在其中,看了半天,小兰忽然发现郤岩不见了,连那两辆马车也消失无踪,遂忙拉着半夏离开。
小兰站在路边四处瞅瞅,见不远处一个山丘,隐隐有车辙碾向那里,便携半夏朝那边走去。
转过山丘,果见那里有个山洞,郤岩正在洞口,指挥两个家丁往箱里装东西。
小兰仔细看后,心内一凛——他们装的,果然是银子。
她忙拉着半夏匆匆离开,横过马路,回到人群中,此时,郤至仍在读他的祭文。
小兰偷眼瞧了瞧,见郤岩及两个家丁正驱赶马车从路边走来,待他们走近,郤至的祭文刚好读完,于是,家丁又将案几、香烛等物收起,放入箱中,一行人返回村里。
郤至与周氏稍作休息,村民又送来不少自家种的瓜果豆角等物,郤岩代主父、主母一一谢过,均装入木箱中,随后,起程往长安而来。
此时,小兰与半夏早已乘着快马,从另一条路向长安疾驰。
她们比郤至的马车早回来一个时辰,半夏回了乐坊,小兰则直接到了司空曙府上,将自己看到的向秋月及司空曙讲了。
司空曙听了,忙从暗道去了魏氏家里,让雨欣去找雨潇。
雨欣二话没说,匆匆出了门。
司空曙返回家里还没半个时辰,雨潇就来了。
几个人进了书房,也来不及坐,司空曙便道:“小兰和半夏已经回来,郤至名为祭祖,实则是在转移赃银,她们亲眼看见郤岩往箱子里装银子。”
雨潇兴奋道:“太好了!那我们就在城门口给他来个人赃俱获!”
司空曙摇摇头道:“郤至老奸巨猾,不可能让你轻易搜到,可以试试,但别太心急,反而暴露了自己。”
雨潇也平静下来道:“子曙说得是,我会谨慎行事。”
司空曙点点头道:“嗯,去吧。”
雨潇离了司空曙家,来到任上,将孙林叫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孙林道:“属下明白。”
于是,孙林带了一队人马,来到城门口,与校尉聊了几句,校尉听了频频点头,走至守城的士兵前道:“光禄勋正在追查被劫的官银,大家要警醒些,切不可漏过一个!”
守城的士兵诺诺称是。
话音刚落,远远就见丞相的马车走来,有士兵并不认识丞相,只想着讨好顶头上司,便将马车拦住,要求打开箱子查验。
郤岩忙上前来道:“尔等不想要命了!连丞相的车子你也敢查!”
士兵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不认得什么丞相不丞相!”
郤至听了,从车里探出头,皱着眉道:“算了,让他们查!”
不远处的孙林听了,驱马过来,翻身下马道:“这不是丞相府的管家郤岩吗?您出门去了?”
郤岩认得孙林,便道:“是,回了趟乡。这几个不开眼的,非要查看箱子。”
孙林笑道:“是,你也知道,光禄勋近日正在查一桩案子,所以,这几日的盘查是紧了些,这里人多嘴杂,若将您放过去,反显得咱们徇私,不如打开让他们看看,倒堵上了他们的嘴。”
郤岩听了,也很无奈,只得打开箱子,让士兵查验。
孙林在边上偷眼瞧着,见箱子里全是瓜果豆角等物,并不见分毫银子。
查验完毕,合上箱子,郤岩回到车上。孙林拱手道:“丞相请慢走。”
马车浩浩荡荡通过城门,往相府去了。
这里,孙林上马,忙回去向雨潇禀告。
雨潇听了道:“这也是预料中的事。不过,银子肯定就在那箱子之中,只是我们不便细查。”
孙林道:“谁说不是呢!”
申时,雨潇来到司空曙家中,将白日的事向司空曙及秋月讲了,司空曙道:“郤至做了这么多坏事,还能屹立不倒,心思非常人能比,怎么可能让我们这么轻易地查到。”
雨潇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司空曙沉吟半晌,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你说,那个找雷洪施毒的人,他仍记得清清楚楚?”
雨潇道:“是,雷前辈是这么说的。”
司空曙道:“那个人,八成是郤岩。你画一张郤岩的画像,我带去千红窟,让雷洪认一下。”
雨潇道:“好,没问题。只是,又要辛苦子曙了。”
司空曙笑道:“公子说哪里的话!”
雨潇走后,秋月问道:“你要亲自去千红窟吗?”
司空曙道:“别人都不知道千红窟的所在,我只能自己去了。”
秋月低头道:“那我陪你。”
司空曙听了,动情地捏了捏她的手。
次日,雨潇将郤岩的画像送来,司空曙收好,又嘱咐了荷香和墨雨几句,便携秋月出门上马,准备去千红窟。
秋月道:“这一去不知要走几天,我们要不要去乐坊看一下?”
司空曙道:“也好。”
于是,二人先转道去了章台街。
进了乐坊,正值郑侠也在,看到秋月携司空曙进来,自己先红了脸,忙掩饰地低头吃茶。
司空曙在另一张几旁坐了,秋月则携小兰上了二楼。
进了雅室,秋月道:“兰姑姑,我和叔公要去趟千红窟……郑公子,还是常来吗?”
小兰道:“是,有事没事都会过来。哦,半夏,我已经点醒她了,她不会再犯傻了。”
秋月又道:“郑公子,去偎红楼,可有不便的地方?”
小兰道:“据他说,偎红楼有一个叫红萸的女子,也是赵安一案的受害者,正在刻意接近郤至,只是目前还没有有价值的消息。”
秋月道:“那个叫红萸的女子,可靠吗?”
小兰道:“郑公子说,他考察过了,很可靠。”
秋月道:“那就好。”
秋月说完,返身下楼,到了郑侠跟前,微笑着说道:“郑公子辛苦了。”
郑侠忙站起来,却忽然想到自己日日流连偎红楼,虽没什么实质内容,但说出来总归不好听,便又主动红了脸,一句话说不出,只呆呆站着,目送着秋月与司空曙离开,方又坐下,低头吃茶。
乐声已停,半夏手里抚弄着琴弦,看着郑侠见到秋月的神情,心里泛起残余的怨恨。
司空曙与秋月重新上马,在章台街上按辔徐行,司空曙沉着脸一言不发。
秋月问道:“在想什么?”
司空曙道:“没想什么。”
秋月又道:“哦,我明白了,心里不痛快。等出了城门,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谁骑得快!”
司空曙道:“比就比。”
于是,二人催马出了城门,各自快马加鞭,朝千红窟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