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道:“谁说不是呢!胡娇是个好孩子,却又逃不脱与她母亲一样的命运。”说完,方觉得此话有些不妥,忙解释道:“我没有责备海棠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
花遇春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唉!造化弄人啊!”又问:“这次,那姑子没随你们一起来吗?”
秋月道:“快别提这个了,一提起来,我就心痛。我好心去千红窟邀她,却被她母亲好一顿训斥。”
花遇春愕然道:“什么?胡姬竟敢对你无礼?”
司空曙笑道:“她现在没有不敢对无礼的人!”
花遇春又摇头叹道:“好好一个姑子,却生在那样的人家……”
秋月附和道:“祖父也觉得可惜是吧?我就常常为胡娇妹妹忧心。”
司空曙道:“你们多虑了,胡娇过得很好,十三娘与胡姬教了她一身本事,就是书读得少点。”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看还未到晚饭时间,花遇春道:“我和凯儿还得回店里一趟,很快就回来,你们自便。”
司空曙道:“花兄尽管去,不必管我们。”
于是,花遇春和花凯起身又去了店里,秋月带着雨欣,去她的房间稍加整理,大厅里只剩下如冰和司空曙,如冰道:“现在没有旁人,你跟我说句实话,救朵儿出来,能有几成把握?”
司空曙道:“现在的问题是,郤至势力太大,满朝文武没有人敢忤逆他,我们只能一边扶植雨潇,一边等待时机。”
如冰听了,落下了眼泪,说道:“朵儿她……早年是那样,现在又惹上这无妄之灾……”
司空曙见了,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出朵儿和海棠。”
如冰又道:“‘大恩不言谢’,你如此帮助我们,我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司空曙道:“那就什么也不要说,总之你记着,我定会拼了全力,救出朵儿和海棠。”
如冰只当他是念着对自己的旧情,才如此鼎力相助,不禁心下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便道:“你先坐一坐,我去厨房交待一下。”
如冰刚站起身,却觉得眼前突然一黑,身子晃了晃,几欲栽倒。
司空曙见了,慌忙起来扶住了她。如冰便倚在司空曙身上,让自己定定神。
正在这时,秋月出现在了大厅门口,怔怔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跑了出去。
司空曙欲去追她,可怀中的如冰尚未清醒,只得耐住了性子。
如冰渐渐醒转,将身子站直道:“突然觉得头一阵晕,可能是近来为朵儿的事有点忧心。我刚才似乎见眼前闪过一个白影,是月儿吗?”
司空曙掩饰道:“我没太留意……”
如冰正欲走,司空曙道:“不如我给你把把脉吧!”
如冰道:“也好,近来总犯头晕。”说完,复坐下。
司空曙也坐下来,潜心替如冰号了号脉,然后说道:“气血两亏,思虑过重。我给你开个方子,吃几副药调理一下,但最重要的,还是得你自己想开点。”说完,将方子递给了如冰。
如冰接过方子,略扫了一眼,便喊来一个奴婢道:“拿着这个方子,去抓药。”
那奴婢接过方子,应了一声下去了。
司空曙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如冰笑道:“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不过是近日身子略虚了点罢了,吃了你开的药,调养调养就好了,不用专门休息。你坐一坐,我去厨房吩咐几句,马上回来。”
司空曙应了声“好的”。
如冰起身出去,司空曙的心里不禁焦灼起来——秋月看到如冰倚在他身上,便扭头跑了,她一定是误会了;不知现在她去了哪里,不会出什么事情吧?眼下的情形,自己又不宜出去……
正胡思乱想,如冰回来了,司空曙又跟她闲聊了一会儿,见药已抓回来,便亲自去煎药。
话说秋月,看到祖母倚在司空曙的怀里,一时无法接受,脑子一热,便夺门而出。
她一口气跑到城外,此时正值初春,草长嫩芽、树吐新绿,远处青山如黛、残阳如血,她在一片草地上坐下来,一只手抱膝,另一个手肘支在膝上,手托着腮,望着天边燃烧的晚霞,发起呆来。
她责备自己大惊小怪,祖母怎么会和司空曙有什么呢!要有早有了,还会等到现在!在莲花山,司空曙守护了祖母那么多年……而现在,祖父和祖母早已和好如初。
可是,万一……司空曙依旧旧情难忘呢?那自己算什么?替身吗?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怅然若失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这声音将她吓了一跳,她愕然回头,发现身旁站着一个身著锦缎的俊俏少年,身材高挑,略显瘦削。
秋月暗道:“这少年好轻功,我居然丝毫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
那少年屈膝蹲在她身边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秋月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了委屈?”
少年道:“我看到你一路狂奔过来,然后就坐在这儿一动不动地发呆。不过,比我料想的要好,我还以为你会……”
“你以为我会怎样?”秋月问道。
那少年浅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你以为我会寻死觅活?”秋月道。
“不然呢?”少年道,“你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
“哦,我明白了。”秋月道,“你一直在等着英雄救美,可惜,没机会……”
少年大笑道:“哈哈哈!被你说中了!”
秋月白了他一眼,不再做声。
少年又道:“我叫郑侠,认识一下吧,你呢?”
秋月听了,回头看了看那少年,见他五官清秀、慈眉善目,便道:“我叫秋月。”
郑侠在秋月身边坐下道:“看你的穿着举止,像是大家闺秀。”
秋月不置可否道:“过奖了。那你呢?”
郑侠道:“我孤身一人,浪迹江湖。”
秋月充满同情道:“哦,那你的父母呢?”
郑侠道:“我是被养父养大的,十四五岁,就出来闯荡江湖,今年已经十八岁了。”
秋月瞅了瞅他身上的衣裳,说道:“那你养父挺阔的,而且,你还是个老江湖。”
郑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道:“还可以吧。少年公子江湖老,说的就是我。”
秋月不再做声,看着斜阳即将西坠,想,司空曙竟然没有出来追她……忍不住伤心起来。
郑侠见秋月眼中流露出哀伤,正色道:“不肯说说吗?你的伤心事。”
秋月道:“一点点而已,很快就没事了。”
郑侠道:“哦。那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不会担心吗?”
秋月如梦方醒道:“哦,是的,我该回去了,谢谢你提醒。”
郑侠道:“快点回去吧。”
秋月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急匆匆走了。
郑侠没有回头,目光坚定,自语道:“有缘,我们还会再见的。”
秋月回到家中时,几上已整整齐齐摆满菜肴,她一进餐厅,就碰上了司空曙关切的目光,心中的怨气,差一点就全部消散。
如冰道:“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就等你了。”
秋月歉然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我……出去转了转。”
司空曙忙道:“没有,你回来得刚刚好。”
秋月却并不看他,见如霜也在,便道:“祖姨母,好久不见。”
如霜欣喜地上前抱了抱她道:“好久不见。”
席间,秋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的不悦表现出来,温和地应对着每一个人,晚餐在愉悦、欢快的气氛中用完了。
餐后,如霜辞别大家要回去了,司空曙道:“我送送你吧。”
如霜笑道:“你怕我被歹人欺负了?”
司空曙也笑着说道:“你不欺负歹人,那便是他的幸运了。女子孤身走夜路,总是不妥,我还是送送你吧。”
花遇春也附和道:“让他送送你吧。”
如霜没法,只得随他。
二人相伴往白府走去,如霜幽幽道:“谢谢你。”
司空曙道:“谢什么,我能为你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
如霜长舒了一口气道:“是啊,你是个痴情种子,却从来没为我痴情过,以前是姊姊,现在又是……”
如霜没有说完,司空曙问道:“现在是什么?”
如霜道:“真要让我说出来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对她的爱护,已超出了长辈对晚辈。我们都拿她当小孩子,事实上,她已经是个大人了。姊姊与姊夫,大约也当她是孩子,所以才没往那方面想。”
司空曙嗫嚅道:“我……”
如霜打断他道:“你不用解释。相较以前的姊姊,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喜欢她,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你,深情、专一、风流、儒雅、帅气、有才干,傻瓜才不会喜欢你。”
司空曙被她逗乐了,笑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如霜有点失落道:“你只会比我说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