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秋月,怪病缠身一直不见好,其间,如冰还来看过她一次,也是颇为忧心,让她回清源镇,她又以“素心宫需要她”为由,不肯离开。
无奈,如冰只得嘱咐弟子们悉心照料,只身回了清源镇。
如冰走后,小兰来到秋月的卧房,在她身畔坐下道:“我看,宫主这病不在身,而在心。”
秋月听了,如同一直看着远处模模糊糊似有风景,经她这一说,那风景便突兀地来到了眼前,却又掩饰道:“也没什么,就是整天懒得动,脑子里昏昏沉沉。”
小兰道:“找了好多医工都没用,属下觉得,是不是该去找找子曙?昔年如冰宫主几次命悬一线,都是子曙将她救回来的。”
秋月听了,锐声道:“不要找他!不要找他!”
小兰忙道:“好!属下听宫主的,不找他。”说完,便却步退了出去。
小兰走后,秋月的眼里忽然泛起了泪花。自己这病生得奇怪,但她从未想过是什么原因,刚才经小兰一提,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心头的冰凉和绝望。
“哀莫大于心思”,自己的这颗心,怕是已经死了吧,故而这身体,也如此委顿。
小兰从秋月屋里出来,走至大厅,将芬儿和芳儿叫来,在她们的耳边说道:“你们分乘两匹快马,马上去新绛一趟,去‘六艺医馆’找到子曙,告诉他,宫主疾病缠身数月未好,他若有空,麻烦来一趟给宫主瞧瞧。”
芬儿和芳儿身手极敏捷,又近身服侍过花朵,对秋月的感情也不同于一般弟子,加之年纪稍大,不仅深谙世事人心,且行事稳重,派她们出去,小兰才放心。
芬儿和芳儿领命后离了素心宫,小兰扭头朝秋月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忧心忡忡。
芬、芳二人晓行夜宿,这日来到新绛,一打听,发现没人不知道“六艺医馆”,遂轻易便来到医馆门前,进去一问,方知司空曙外出诊病,还未回来,便在医馆一处僻静地方等着。
司空曙归来后,刚进医馆,一位弟子便道:“有两位姑子找先生,已在此等候了一个时辰。”
司空曙听了,扭头四处张望,见靠墙的地方,坐着两位白衣女子,他一看,认得是芬儿和芳儿,不禁心中一凛,暗道:“难道是月儿有什么事!”
芬、芳见司空曙回来,上前厮见过后,芬儿说道:“自子曙去后,宫主一直疾病缠身,数月未愈。也曾延医吃药,但均不见效。遂兰姑姑吩咐我们前来,看子曙有没有空,能不能去帮宫主瞧瞧。”
司空曙听了,心内一阵绞痛,又听她们提及小兰,便问:“兰姑姑?是小兰让你们来的,不是你家宫主?”
芬儿道:“不才也不是十分清楚,但看情形,好像宫主并不知情,是兰姑姑自己的决定。”
司空曙又问:“你怎知你家宫主并不知情?”
芬儿道:“因为自子曙去后,我家宫主连半个字都没有提起过您,论二位的交情,宫主早就应请子曙去瞧病,而不是让那些庸庸碌碌的江湖医工耽误至今。”
原来,芬儿早看出了秋月跟司空曙之间的感情,又对司空曙的无情颇有看法,所有才在此时有意多说了几句。
芬儿的话果真起了作用,司空曙的内心,感到一阵又一阵刺痛,他转身对弟子吩咐了几句,便出门跨上马,与芬儿和芳儿一起奔赴素心宫。
一路无话,这日来到素心宫,守门的宫女进去通报,小兰听了,急急出来迎接,见了司空曙,忙把他领至大厅,落座后道:“宫主现在好像很抗拒你,我前些天提到让你过来,她的情绪便很激动,此次,我也是偷着命人去找你的,所有,子曙可能要受一点委屈。”
司空曙听了,只是问道:“月儿此时在哪里?”
小兰道:“在她自己的卧房里。”
司空曙道:“好,你带我去见她!”
小兰担心道:“宫主的脾气有时候很拗,你……要当心点。”
司空曙道:“好的,我知道。”
小兰带着司空曙来到秋月的卧房,叩了叩门门道:“宫主,是我,兰姑姑。”
只听屋内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进来吧。”
小兰推门进去,司空曙也跟着进来。秋月正躺在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简,头也不抬地问:“兰姑姑有事吗?”
小兰支支吾吾道:“哦……我才请了一个有名的医工过来,想给宫主瞧瞧。”
秋月道:“姑姑别白费心思了,月儿这病,怕任何医工都无法对症,姑姑不如给他几个赏银,直接打发他回去。”
司空曙听了,道了声“月儿”!
秋月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惊得手中的书简落在了榻上,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慢慢支撑起上半身,发现司空曙竟赫然立在地上。
她马上激动地喊道:“这个人是谁!是谁让他进来的!不知道素心宫不允许闲杂人等入内嘛!”
说完“闲杂人等”四个字,她马上又感到心痛得无法呼吸,强忍住欲出的泪。
小兰忙对司空曙道:“不好意思,子曙不如先出去一下。”
司空曙见此情景,只得从秋月的房间出来。
小兰来到秋月榻边,扶她坐起来道:“别激动,是我违背宫主的心意,擅自派人去将子曙找来的。”
秋月心内清楚小兰是为了她好,可嘴上仍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找他来!让他来看我的笑话吗?”
小兰道:“请恕属下多嘴,宫主之前和子曙好好的,就回了一趟清源镇,回来后就变成这样,是不是在花府,如冰宫主无意中说了什么,让子曙多心了。”
秋月道:“我气的就是这个,祖母的话他当作圣旨,我的话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小兰又道:“那宫主能否明白告诉属下,如冰宫主到底说了什么。”
秋月低声道:“祖母说,要少年公子上门提亲……”
小兰听了,释然道:“这样的话,换成我是子曙,也会对你退避三舍。”
秋月忙问:“为什么?”
小兰道:“宫主冰雪聪明,为什么唯独这个事想不明白呢?子曙年长你三十多岁,又是你祖父祖母的好友,若是他们有丝毫反对你们在一起的意思,那他,便是咬碎了钢牙,也会跟你分开的。”
秋月愕然问:“为什么?”
小兰道:“一半为了友情,一半为了自尊。”
秋月听了,出神道:“兰姑姑,你先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子曙……你们先让他去沐浴、休息……”
小兰说了声“喏”,转身出去了。
秋月在榻上俯下身,脸挨着枕头,又无声流下泪来——她蓦然间有点心疼司空曙,是她没有保护好他,不管家人如何反对,都该她独自去面对,他不能让司空曙遭受这样的羞辱。
可是,她又无法轻易原谅司空曙——仅仅是因为祖母的一句话,他便如此决绝地弃了自己。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想累了、哭累了,秋月喊来荷香,让她帮自己梳妆,并道:“待会儿请子曙到雅室去用餐,你和墨雨在旁布菜。”
荷香应了声:“喏。”
往日司空曙与秋月用餐时,荷香和墨雨都是在外面听差,今日,却让她们在旁候着。
梳妆完毕,秋月带着荷香进了雅室,不大一会儿,司空曙与墨雨也来了。秋月扭头对荷香道:“你去告诉厨房的人,可以上菜了。”
荷香应了声“喏”,扭身出去了。
司空曙看着秋月,见她虽化了妆,却难掩娇怯的病态,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你都干了些什么!”
秋月也看了看司空曙,发现他除了略显消瘦,与之前相比,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鬓边多了一缕白发,虽看着有点突兀与醒目,却凭空给他添了几丝儒雅。
看着面前的司空曙,秋月越发恨自己——人家离了你,活得如此精神矍铄,而你,却病恹恹只剩了半条命!
想到此,脆弱的眼泪又差点流下来,她仰起头,使劲憋了回去。
此时,菜已上齐,但二人谁都无心吃饭,秋月道:“我不知道她们会去麻烦子曙,一点小病而已,过几天就好。”语气冷漠而疏离。
司空曙听了,张嘴欲说什么,抬眼看了看一旁的荷香和墨雨,又咽下了。
吃完晚饭,秋月道:“墨雨,带子曙回去休息。”
墨雨应声道:“喏!”
司空曙听了,忙道:“不!月儿……”
可秋月已带着荷香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司空曙只得随墨雨回屋休息。
秋月回到自己屋里,以为司空曙会来敲她的门,可等了半天,却没有丝毫动静,无奈,只得恹恹地躺下休息。
司空曙在屋里,回想着秋月的面容,判断她的病,是因五内郁结所致,便连夜开了个方子,决定明日一早便外出采药。
次日一早,素心宫的人仍未开始行动,司空曙便背着药篓出发了,快至午时方回,亲自将草药洗净、晾晒后,方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