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秋海棠说话,秋千便嚷道:“芙蓉是谁?就是那个野丫头吗?她跟我儿又有什么关系!她娘抢走了你,她还要来抢我的儿子吗?”
秋海棠面有难色道:“就我们两家这种关系,我没办法给她一个结果。”
芙蓉远远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冲过来道:“秋海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我了,是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现在家母成了这样,家君又成了令尊;而小梅,她现在是素心宫少宫主,花府的千金、如冰的女儿,你想吃回头草了,是不是!”
雷洪忙道:“芙蓉,你别急,让阿翁来跟他说。”
秋海棠也对芙蓉不客气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屡次利用我传递信息,陷害如冰前辈;令堂还砍伤过我的手臂!我不跟你计较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秋千听了,忙道:“儿啊,你的手臂受过伤?伤在哪里?让娘看看。”
秋海棠道:“已经没事了,阿翁已经给我治好了。”
芙蓉哭道:“我那也是不得已……但我待你是真心的!”
这时,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你俩的恩怨,别扯上我!”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花朵,花朵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的吵闹声。”
如冰见了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花朵道:“我听说这里聚集了很多人,不放心你,就来看看。”
花朵紧握着如冰的手,转向秋千道:“秋大娘,你还记得我吗?这是我亲娘、花遇春是我亲阿翁。”又用另一只手指着秋海棠道,“你用这么一个冒牌儿子,夺走了我和家母的家,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别人!”
如冰听了,数十年郁积心中的块垒顿时消逝,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
秋千面有愧色,无言以对。
雷洪对秋千道:“人家孩子说得有道理。过去是我对不起你,现在儿子已经长大,你跟我走吧,离开花家。花遇春对你并非真心,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你一个名分,你仍是花府的一个下人。”
秋千听了,思及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辛酸,忍不住嚎啕大哭,泣不成声道:“好,我跟你走,离开花府。”
花遇春见秋千哭得伤心,才明白了她这些年的不易,不禁羞愧地低下了头。
芙蓉对雷洪道:“阿翁,你跟这个女人走了,家母怎么办?”
雷洪道:“孩子,我和令堂这些年的关系你也清楚,她在外面干得那些事,我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也得为自己打算哪!今后,令堂就靠你照顾了。”
秋海棠道:“这样也好。你和娘安顿下来后,给我捎个信,我好常去看你们。”
秋千惊问:“儿子,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秋海棠道:“花府养育了我二十年,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我得留下来陪家君。”说着,看了花遇春一眼。
秋千没法,只得忍痛与儿子告别,当下便随雷洪走了。
如冰对花朵道:“你先回去吧,百花夫人的伤情还不稳定,今夜,我得在这里守着她。”
花朵依言去了。
百花夫人喝了司空曙为她煎的药,一夜睡得很安稳,如冰、司空曙、芙蓉,三个人在百花夫人榻边守了一夜。
次日,司空曙替百花夫人把脉,感觉她的脉搏平稳有力,便对芙蓉道:“她已经彻底没事了。我再给你拿几包草药回去,你每天一次为她煎服。此后,便是小心调理、保养了。”
芙蓉一个劲地称谢。
司空曙又喊来秋海棠,让他帮芙蓉将百花夫人抬回去。
百花夫人道:“慢着,我有话跟如冰讲。”
于是,众人退出去,屋里只留下如冰和百花夫人。
百花夫人道:“没想到你会救我。”
如冰道:“死是那么容易的事,活下来,才更难。”
百花夫人又道:“我此生最大的错误,是与你做了朋友。老天偏心,将你生得有才有貌,而我,却什么也没有。更过分的是,你还练就了驻颜之功。我不甘心,我一定得有过你之处。”
如冰淡然一笑道:“你只看到了一面。你怎么就没看到我这么多年深宫独处,而你,却有夫有女、有那么多江湖朋友。老天给任何人的,都不会太多。”
百花夫人听了,顿时珠泪滚滚,说道:“迟了,明白得太迟了……”
如冰说了声“珍重”,起身出了门外。
送走百花夫人,如冰也要回素心宫了,花遇春鼓足勇气拦住她道:“秋千已经走了,你和朵儿,也随我回家吧。”
桃园的人见了,都注视着如冰,看她会如何回答。
如冰略一思忖,回道:“那里,早已不是我和朵儿的家。”
花遇春听了,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黯然低下了头。
如冰昂首走了,其他人也默默各自回屋。
芙蓉和百花夫人回到千红窟,黑牡丹和温子然便来辞行,黑牡丹道:“既然那驻颜秘笈始终都是镜花水月,子然和我又已和好,那我们便走了,去过我们的日子。”
百花夫人挥挥手道:“走吧。”
接着,芍药七仙也来辞行,百花夫人怒道:“走!走!都走!”
随后,秦沐阳和莫奇也走了进来,秦沐阳对百花夫人道:“你安心静养,我们叨扰多日,也该走了。”
百花夫人自知身子已残,此时更是留不住他,便道:“好吧,你多保重。”
秦沐阳和莫奇转身欲走,芙蓉冲莫奇喊了声:“阿翁!”
莫奇停住了脚步。
芙蓉怯怯道:“你是我的亲阿翁,你也要走吗?”
莫奇头也不回道:“这么多年,我和老爷从未分开过。对不住了。”说完,便和秦沐阳一同走了。
芙蓉发疯般喊道:“滚!都给我滚!”随后,她发现旁边还立着一人,细看是燕飞儿,便问:“你怎么还不走?”
燕飞儿拱手道:“属下无处可去。”又道,“少主不必绝望,这棋才下到一半,最后谁输谁赢,还说不定。”
百花夫人已沉默半晌,此刻忽然坚定地说道:“是的,还没到最后时刻,输赢仍未定!芙蓉,不必悲伤,打起精神来!”
昔日热闹的千红窟,此时只剩下她们三人相依度日。
如冰回到素心宫,将自己素日常读的几本书,整理出来捆扎好,又将所有的笔记放在一处,收入柜中。做完这些,命人将花朵叫来,拉着她的手道:“此后,这间书房就归你了。”
花朵笑答:“娘,你知道朵儿对读书之事兴趣不浓,娘好生待着,朵儿不需要书房。”
如冰内疚道:“这个怪娘,过去没有着意培养你这方面的兴趣。不过,以后,这书房娘用不着了,娘的那些书,也都留给你。”
花朵听了,诧异道:“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冰扶着她坐下道:“娘厌倦了这江湖的算计与争斗,素心宫就留给你,娘要去莲花山陪你外祖母去。”
花朵一把抱住如冰哭道:“朵儿刚刚认了娘,娘就要弃朵儿而去了吗?”
如冰替她擦掉眼泪道:“娘很幸运,虽然一直不知道你就是我女儿,却陪着你长大。现在,娘该去陪陪自己的娘了。”
花朵见挽留不住,母女俩只得洒泪告别。
离了素心宫,如冰又来向桃园的人辞行。花遇春看到如冰的装束,惊问:“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如冰道:“是的,我要离开这里,去莲花山久居。”
“那素心宫呢?”花遇春又问。
“我已经把它交给了朵儿,日后如何,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如冰答。
桃园的人都围拢过来,如霜道:“既然姊姊要去莲花山,那我就回到家乡,重振父母的家业。”
如冰听了,含笑点点头。
花遇春四下打量着桃园,说道:“这桃园,是因你才有,如今你走了,恐怕这里的人也要散了。来,把我们写的那首歌,唱给如冰听听吧,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于是,独孤弦抚琴,逐花蝶吹笛,大家齐声唱起了《长相思》——
雄关大漠、小桥流水,为伊人,全部抛躲。守薄田、着布衣、住陋室,挣脱樊篱。
躬耕南田,醉卧花底,无牵无绊,自在闲散。又常羡,花开并蒂,枝接连理。知何日,与伊相携,双宿双栖。
唱到最后:“知何日,与伊相携,双宿双栖”,花遇春竟泪洒衣襟。
如冰听了,动容道:“真没想到,你们……”她顿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中。
如冰勉强说道:“遇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花遇春道:“回家吧,祖宗的那点基业,不能被我败光了。还有,你什么时候在外面觉得累了,随时回来。”
“司空哥哥,你呢?”如冰又问。
司空曙见问,如梦初醒道:“哦,我正想着什么地方的草药种类多,正好你要去莲花山,我想,那个地方不错,值得我去看一看。”说完,又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