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十分尖锐无礼,妘青婺却并不动气,只淡淡道:“我与阿岄虽为初见,却难得投缘,她无处可去,故而与我同行,何况在来到此处之前,我根本也不知这一路竟多有凶险。曲姑娘如此断判,可是太过武断。”
曲离潇自是不信,冷笑一声,道:“不知其中凶险?呵,昔日那浑人被官府带走,你明明能救,却偏要借我之手拉她出狱,你以为我不知此间用意?不过是试探于我,端看我是否与朝廷有涉罢了。其后既知我身份有疑,十里亭之约你自然是不会再赴。如此聪慧机警,一步三看,你会不知其中凶险?”
听她提起了此事,妘青婺轻叹一声。“曲姑娘此言差矣,我请姑娘救人原不是试探于你,不过是不便亲自出面,又见姑娘似颇有来头,姑且一试罢了。何况……”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似笑非笑望着曲离潇。“何况,阿岄昔日之所以受冤入狱,原也是因姑娘之故,不是么?”
曲离潇冷哼一声,忆起旧事,自是不曾否认。
妘青婺从容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由曲姑娘出面,自是最妥不过。”
“若我当日不曾出手呢?”曲离潇眸光一振,笔直地打向妘青婺。
“那么,青婺自然会亲自出面。”妘青婺悠悠应道,话虽轻慢,语气却是坚定凝然。“我又怎会眼睁睁看阿岄身陷囹圄,不闻不问?”
本想将这一连串的事尽数问出口来,好让那密林中躲着的浑人听清楚这女子是如何摆布利用于她,却不想对答之间,任她如何有利的指证,那妘青婺竟都云淡风轻摘得干干净净,凭她心中凿凿,却也无法任意戳破。曲离潇不由气急,再懒得细说,径直道:“总之你便是不愿承认心中所图罢了。”
沉默片刻,妘青婺轻声一笑,竟似微带嘲意,孑孑反问:“心中所图?呵,曲姑娘以为,如今这般形势,青婺该当有何所图呢?”
“世人奔走追逐,不为名,便为利。以五公主之智,知道韬光养晦避其锋芒,又能广结善缘以为己用,所谋为何,难道还要曲某说得再通透一些么?”曲离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缓缓近前一步,声音异常冰冷。“妘青婺,如今当着此处,明月在天,清光泄地,你敢说你对那皇帝宝座并无觊觎,于那天火异人一说更是毫无情弊么?”
“你……”不提防她竟问出如此直白又大逆不道的话来,妘青婺容色轻晃,眉头微微拧起。
飞岚护主心切,忙道:“休得无礼!”
“怎么,你不敢?”仿佛是瞬间抓住了把柄,曲离潇傲然笑了起来,一双流光冶艳的双眸夜色中宛如星子凝寒。
妘青婺静静伫立,夜色中,那一身素白风华无尘,杏眸婉转如水,点点星辰其中,轻颦浅望,又或扬眉淡笑,别样韵致,自成风流,与那以容貌惊于江湖的曲离潇站在一处,竟是丝毫不逊于色。须臾,她镇声说道:“曲姑娘,我妘青婺这一生从未觊觎过任何一样不属于我的东西。”
“从未?”曲离潇心底微动,目光亦愈发锐利,冷冷望向面前那瞧着孱弱又温柔的女子。
“是。”而那女子亦挺直了脊背,明明眉间眼底尽是叫人动容的淡静与柔暖,可若深望去,却不难发现那眸心深处正跳跃着一丝明晰的锐利,像刺入在寒冰之中的刀戟,冷冷地提醒着他人这样一个事实——无论她如何柔弱,又或落魄,她始终是身为一国公主,属于她的骄傲与自尊便如石中之玉,纵然沦为阶下之囚,亦是傲骨铮铮。
曲离潇一时无言。倒是妘青婺秀眸微抬,幽幽望了她片刻,忽而启口:“倘若有缘,青婺倒极愿交下曲姑娘如此一友。”
曲离潇冷哼一声,“那要看你是否有足够的筹码了。”
妘青婺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轻声一笑:“曾经有个人和我说,交友贵乎知心,若以筹码论之,那只是合作伙伴罢了。”
“蠢。”曲离潇翻了翻眼皮,懒怠多言。
“我原也是如姑娘一般以为。只是认识此人之后,却也不由得被她说服,也被她影响了。”妘青婺徐徐笑道。“说起来,此人……曲姑娘也是识得的。”
“你……”曲离潇自是立刻想到了此人是谁,心中恼起,不由得瞪住了她,却见她亦背脊挺直,淡静中透着几分傲然,与自己从容对视,丝毫未见慌乱。她略一沉吟,顿时明白了其中深意,忽然也是一笑。
妘青婺微微不解:“姑娘笑什么?”
曲离潇不答,却低头把玩着自己纤长白皙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模样令妘青婺心中渐起不安,却也只得强行按捺住。
终于,曲离潇抬起脸来,嫣红蔻丹凝在指尖,衬着她雪般皎白的肌肤,如海棠盛放。一旁靳羽呆呆看着,心头明火缭绕,只觉如此尤物,但能得她一瞥,便是立时死去也是不枉了。
望着妘青婺的双眼,曲离潇似笑非笑。“还是那句话,你们姐妹相争本与我无关,只是……”
妘青婺一怔:“只是?”
“你不该算计于我。”一句掷下,呼吸亦有些微微加重,想起那晚司岄毒发时命悬一线的凶险,她冷冷道:“更不该算计一个如此信任你的蠢货。”
妘青婺微扬了一侧秀眉,神色从容淡静,面如止水。“曲姑娘何出此言?”
曲离潇漠然一笑,眸心似卷起飞雪,簌簌凌然。“那碗落毒之粥,你以为,我当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妘青婺无声静立,素白长袖盈盈垂落,半晌,她淡淡道:“此事却与青婺无关。”
“你可知你如此抵赖,便是推她去死。”对于她的否认,曲离潇丝毫并不讶异,静了片刻,却是邪邪一笑。“当然,我差点忘了,你们皇家之人亲缘尚且薄如纸屑,又何况一名外人。但能为成就大业铺路,又怎会在乎路有白骨,皑皑刺目。”
妘青婺并未辩白,倒是飞岚急道:“曲宫主可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公主与您素未相识,更无纠葛,虽共住在客店之中,来回照面,公主柔善温静,几曾与你为难?倒是你如此嚣狂不羁,专横无礼,想来平日里仇家也不会少,谁知道是哪位在你饮食之中落毒泄恨?未必但有些不利都是我家公主害你?”
“飞岚。”
“公主,奴婢心中有些话,今日可真是不吐不快。”面对妘青婺的蹙眉阻止,飞岚却气性上头,径直顶撞了回去,又转向曲离潇道:“曲宫主您口口声声说不干涉两位公主的恩怨,可你分明也是在为大公主效力,那晚明徽将军是你抓的,如今设下埋伏困住我主仆二人,不消说也自然是曲宫主您的功劳。”说到此处,更是恨恨地瞪了一直沉默的靳羽一眼。“若说算计,这到底是谁在算计谁?与您那般心机相较,我们公主纵有踯躅徘徊,也不过是自保罢了,焉敢觍用算计二字?”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曲离潇不怒反笑,眸光一转,眨眼间已将她上下扫了一趟。“骨骼匀称,天庭饱满,呼吸有秩,目蕴精光。呵,五公主身边之人还真是深藏不露呢。却不知是师从哪家?”
飞岚一怔,待要开口,却被妘青婺淡淡阻止。“飞岚是我近身宫人,自幼护我长大,自不可手无缚鸡之力。左不过是与禁卫教头学了些拳脚功夫,粗鄙之道,焉能入得曲姑娘法眼。”
曲离潇自是不信,修眉淡拧,道:“是否粗鄙,还是另有精通,不若让曲某人试试便知。”
飞岚方要言语,妘青婺蹙眉道:“曲姑娘,咱主仆已愿随你离去,你又何必定要动手,如此咄咄逼人呢?”
曲离潇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口中却是淡然:“那就要问问公主了,是否还有什么不尽不实之处,令曲某心中不爽。”
妘青婺一双秀眉紧紧蹙起,盯着曲离潇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却是泠然问道:“曲姑娘费劲唇舌,便是想要青婺认下这桩桩件件冤事,青婺实在不知究竟是何处得罪了曲姑娘,若只为长姊之故,不必如此。”顿一顿,她淡笑一声,细密睫毛轻轻覆下。“青婺身为最年幼的皇子女,既无治国之文,又无□□之武,却能被长姊视为如此劲敌……实在是不胜荣幸。”
曲离潇拧眉望她,却见她款款几步停在自己身前。“闲话休要再提,姑娘要带青婺去哪儿?这便走罢。”说罢,微侧过脸去,目中渐露一丝茫然与无助,遥望苍茫雪域,一弯残月缓缓隐入云中,她苍白瘦削的脸颊更是半点血色也无。
沉默片刻。“带走。”曲离潇摆摆手。
靳羽忙打个唿哨,一辆马车随即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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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冷了。每次码字都觉得手爪子要断了,好怀念北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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