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自有旁人想不到的艰难在里头吧?”郁正德却沉吟说道:“要不然这生意早就有人去做了,哪里还能轮到我们在这里想七想八。”
天下就不缺那逐利的商贾,还轮不到他们这些外行人去发现商机。
周思敏听了,不住点头称赞:“还是小舅舅见多识广。那些北地人尚未开化,所以血液里还流淌着些许兽性。就好比这京里人喜欢养的小猫小狗,平日里看着是那无害的心头好,真的激怒了它们却是能要人命的凶兽。再者,北地中间还隔了一个姜桐,虽说是我天舟属地,却仍然提防着我们的商队,不仅要设下重重关卡吃一笔重税,便是交易的货物种类都是有所限制的。就方才讲的那个用包子换牛羊的商队,不过是因为中间有了郑国公府的撮合,再加上霄封军的骁勇才能全身而退的。”
众多女眷听到这北地竟是这般危险重重的地方,脸色都有些变了。
只有周思文若有所思:“倒不如将那姜桐给打下来,那我天舟的商队就能名正言顺的和那北地交易了。”
郁正德眼前一亮,随即又道:“但那北地荒蛮,若是有姜桐做缓冲,咱们天舟总也安全些。”
文人士大夫没那么热血好战。在他们看来,姜桐就是天舟的护城河。北地人想来侵占,总要先占了姜桐再说。
郁嘉言却是站在周思文那一边:“先生不是说不思进取、不进则退吗?那姜桐若是拿北地的那帮愚民当奴才,为他们圈养牲畜马匹,只等个几十年力量强了,就不会和天舟翻脸吗?”
不要总将别人当傻子。姜桐的实力日益壮大后,还会愿意当你的附属?别养出一头白眼狼来,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这个话题一发不可收拾,几人就将女人们抛到一边,自顾自讨论起来。
而政治对女人来说,却是毫无吸引力的。她们便都聚在了仓氏身边。和周思敏一起聊起了家常。
“对了,方才媳妇看到思敏的丫鬟还抱了一个孩子回来是怎么回事?”王氏已经好奇好半天了,见仓氏一直不提,便以为对方忘了。但是她这个宗妇考虑的东西却很多。不似旁人,只管说说笑笑的就成。这孩子若是什么麻烦的话……
“思敏给舅母提个醒好吗?舅母也好打算怎么安置那孩子。”她笑道。
周思敏一听这话,突然收敛了兴奋的表情,微微有些沮丧的对仓氏道:“说到这事,那就不得不提一下开国侯夫人了。”
原本就算王氏不提,她也要寻着机会讲出来的。
“思敏今日在城门口遇见她了。”
“遇到你母亲了?”仓氏听到周思敏称呼郁小仙为开国侯府人,心里便微微有些酸涩。但是又见周思敏神情有些不对,便猜到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
“可是她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教我的乖孙生气了?”她柔柔笑了一下,将周思敏搂到怀里安慰道:“莫气莫气啊。你母亲从小没养在外祖母身边,所以脾气性子都有些古怪。但是她心不坏的。思敏别误会了她。”
提到这个小女儿,仓氏也是一脸的无奈。她一边愧疚小的时候没看好郁小仙,让人拐走了对方;又怨恨郁小仙对周思敏兄妹不慈,离开周家堡后就没再打听过周思敏兄妹的消息。
每次仓氏主动提及这事,郁小仙都要将话题岔开。三番五次之后。便是回娘家的次数都少了。
周思敏这一瞬间只觉得无比安全和舒心。她软软躺在仓氏的怀里,感动的鼻子都堵了,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没放在心上。但是她可能要记恨二舅舅呢。”
为了防止郁小仙回来时打个小报告什么的,周思敏便觉得自己有义务帮着小舅舅先摘清身上的责任。
“怎么回事?”居然还扯上郁正德了,仓氏顿时觉得有些惊讶起来。
依她对儿子的了解,除非是郁小仙惹怒了对方,否则郁正德绝不会为难郁小仙的。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周思敏见仓氏终于愿意听了。这才将开国侯府与王家发生冲突,导致这婴孩差点被人踩死的事情讲了一遍。
身为王家的女儿,大舅母王氏听到这事,顿时脸都气绿了。一是气自己侄子侄女不争气,原本很在理的一件事偏要闹得自己都没了理;二来又恨那小姑没规矩,做错了事还不肯认错。用个奴才就想打发他们王家,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倒让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一想到自己回娘家时,定要被王家人指责,在这郁家,小姑若要上门也要为难自己。王氏便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后来她见我身边有那武功比较好的奴婢。便找思敏借人去救了秦家小姐。”周思敏只字不提开国侯府的仆妇那颐指气使的态度,只说了心里的疑惑:“只是不知怎地,我才将秦小姐救下来。舅舅就命车队调头绕到南门进城了,也没管小姑……”
她为难的停了下来。
其实任谁都能猜到郁正德肯定是被郁小仙刺激的恼怒了,才会丢下开国侯的人不去管的。
只有周言绣脑子转不过来,又对周思敏心存恶意,这才觉得对方是在说郁正德的不是。
“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怎么就当众诋毁起你舅舅来了?”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出过声的周言绣立时就恼了,对着周思敏恨恨骂道:“是你娘自己不守规矩不按次序排队,才和王家起了冲突祸害到百姓的。你舅舅不愿助纣为虐这才绕道避开了麻烦,你不感激他就算了,还在这里说他不对……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周思敏有些头疼又有些无奈:“舅母,你误会我了。我没说小舅舅做错了啊……”
“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吗?”周言绣却喝道:“你别以为巴上一个护国将军,就把我们也当成她一样的傻瓜去哄……”
“啪!”
众人还没从周言绣的激烈怒骂中回过神,却见一向温文儒雅的郁正德突然冲到周言绣身边,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对方一巴掌。
“我为你说话,为你抱不平,你居然打我?”周言绣摸着已经快速肿胀起来的脸颊,内心的愤怒在发酵:“你可知这小贱人方才正诋毁你?”
郁正德被气的发抖:“你再说一句,我就立刻休了你这泼妇!”
“舅舅……您这是干什么啊。”周思敏颤颤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舅母只是对思敏有些误会,解释一下就好了啊。您别动手啊……”
大家这才真正醒转过来。
王氏立刻站起身,将周言绣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然后黑着一张脸对着郁正德摆起了长嫂的派头:“正德,你今天这是吃了火药了还是喝多了?怎么能做出如此无礼的事情来!弟妹也就是说错了话,你好好跟她理论不行吗?非要动手干什么!”
仓氏也是气急了,站起身跺着脚骂道:“孽子!孽子!你出了一趟远门什么都没学到,竟学了这冲动性子。你媳妇便是说错了,还有我这个长辈教她。何至于你要打她一顿、休了她的地步!”
郁正德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但是他双眼赤红,竟是憋屈的什么也不肯说。这一路上的矛盾慢慢累积着,总有失控的一天。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
只是他没料到这一天竟来的这么快。自从对妻子失望后,郁正德就发现自己的气量越来越小。就算是一件小事,他都会放大了觉得周言绣心怀不轨。
夫妻间的信任没了,距离便会越来越远。他现在已经对周言绣产生了浓烈的厌恶,连看她一眼的都没了。
更何况对方刚才说的话已经犯了忌讳,真要被有心人传了出去,不说思敏会被人诟病。便是郑国公府也不会放过郁家人吧!
周言绣见众人都站在自己这边,心里一松,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悉数袭来,便哭的更伤心了。
仓氏都站起来了,厅内众人再不敢坐在位子上,俱都站起身朝着郁正德夫妇看了过去。
周思文抱臂而立,讥讽的看着周言绣出着丑。站在他旁边的郁嘉言虽然没露出什么不合适的表情,却是难得的为自己叔叔说了句公道话:“祖母,二叔没错。若不是二婶说的不好听,二叔又怎会这般气愤?护国将军是什么身份,岂是她能诋毁的?她这话若是传了出去,郁家可是有大麻烦的!”
郁嘉言无比理解自己的二叔,对对方不仅同情还很敬佩。他甚至经常换位思考,认为自己若是摊上了周言绣这么一个妻子,指不定早就疯了。
还能忍到今日?
“嘉言!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王氏难堪极了,竟和仓氏生出了同命相怜的感觉:自己这个儿子出了一趟远门,竟是被外面的人给带坏了性子。
“你父亲一直教导你要谨言慎言,你哥哥也是身体力行的告诉你对长辈要尊重要孝顺!”王氏严厉的训斥道:“你婶娘就是你的长辈。长辈就算有错,做晚辈的也只能谦恭的指出来。可你呢,对着长辈出言不逊,你是要等着你祖父回来给你请家法吗?”
她倒不是说赞成周言绣说的话,只是觉得自己儿子的态度有问题了。
“请家法的不该是二婶吗?”郁嘉言还是少年心性,闻言立刻反驳起来:“我什么也没说错,阿娘为何要给我请家法?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