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宽敞度还是布置上,信阳茶楼和鲤跃居根本就不能比,但也不算寒碜的不堪入目,不过……此时此刻这信阳茶楼不是重点,所谓的超渡也不是重点,重点是眼前的一幕让人驻足的风景!
袅袅熏香,淡雅而沁心,一下子就把人带到了意境里。
在场都是些什么人喃?都是奢华精贵到了骨子里的权贵子弟,会玩乐会欣赏会享受甚至会品味。
而眼前一身白布衫正为大家泡茶的年轻男子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潇洒自然毫无半点做作。
其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从容更是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驻足停顿在那儿,静静的欣赏且审视着。
虽然这里的茶具、这里的水甚至这里的茶都不是上品精好,可光是这年轻男子行云流水般的风采就似乎已经弥补这方面的缺憾了。
罗雅儿惊艳地看着眼前布衣书生一举一动的优雅从容。
待到茶冲泡好后,宁青这才退后一步朝众人拱手行礼:“在下宁青见过诸位。”
楚玖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目光淡淡的掠过四周落在了宁青身上:“看你刚才泡茶的手艺还行,本公主就尝尝你泡的茶如何。”
“是。”宁青上前斟茶端上前,再退下,进退得宜让人挑不出半分差错出来。
“我也尝尝。”罗雅儿突然道。
“我也尝尝。”罗剑也淡声道。
“既然如此,给我们都斟上吧。”王八公子慢长斯理的吩咐道。
“是”宁青依次给每人都斟上茶。
蓝云端起茶盏,掀开看了一眼,沁人心脾的清悠茶香氤氲上升,清碧澄净的水中茶叶绽放,这色泽这香味已经让人未品先陶醉了。
楚玖儿品尝了一口,满意的抬了抬头:“小满子,赏。”
荣定彦尝了尝后,也很是满意的挑了挑眉,招揽道:“以你的手艺,我可以让你当我鲤跃居的管事,你要不要为我效劳?”
“宁青答应过表叔暂时替他打理这家茶楼,要负荣公子厚爱了。”
斜睨了一眼面不改色的王八,荣定彦这才淡淡问道:“牛富贵是你表叔?”
宁青点头:“是。”
罗雅儿用绢帕轻拭着唇角,似乎无意的问道:“宁公子不是京城人士?”
“在下信阳人士。”
罗雅儿微微一笑倒也不再出声。
这时候,小满子突然大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吓的跌倒在地上。
他这一叫,吓的楚玖儿手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可下一刻,她满腔的恼怒却在小满子恐惧的直指着头顶悬梁处却惊恐万状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击散了,她立马想起来她们来这信阳茶楼是做什么的。
沉浸在茶韵中的众人似乎也都猛地回神,想着这牛小夏就是在他们上方吊死的,面色都有些白,再想起了他们来这信阳茶楼的目的,更是白里透青了。
“有……有……有鬼啊……”小满子尖嚎一声就冲出去了。
楚毅身后的小谷子几乎是敬叹的看着他哥哥,哥哥在宫中竟然学会了这样以假乱真的本事?有机会他得向哥哥学学。
四只妖孽虽然有些不满这小满子连声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给引戏了,但总的来说,四人都还是很满意小满子的表现,要不是他们知道这其中内情,恐怕也会被小满子唬愣住了。
聂长远踢了踢王八,给他打了一记眼色,示意他赶紧接下去。
王修景看了一眼表面的如同真看见鬼似跑出去了的小满子,面色也浮上一丝惊色,郑重其事的起身对蓝云道:“不……不会吧,圣僧,你看……看看那……是否真的还停留在这里不肯走?”
没想到他这话刚刚说完,敞开着的门窗微微作响,然后一阵轻风吹来,让人汗毛直立。
莫名的寒气从后颈脖子开始渗透,就连镇定自如的三只都难掩惊讶的暗暗交流了一记眼神,最后都看向聂长远,似乎都在问,这样令人汗毛直立的阴风是怎么布置出来的?
要知道,现在可是炎热夏天。
刚才那一阵风吹来,可渗人的紧呢!
聂长远蹙了蹙眉,心里也疑惑着,他是吩咐了让人藏在二楼扮鬼,可这样的阴风怎么弄出来的?
楚玖儿俏脸微微一白,眼角控制不住的四处偷瞄着,她轻咳一声,极力摆出镇定的姿势:“蓝云,你赶紧给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本公主也得早点回宫,不然母后又会怪责下来。”这里不会真有鬼吧?
就在这时,站在楚玖儿身后的一名宫女因为四下慌张的张望着,一不小心抬起来了头,她瞳孔猛地一放大,手指着悬梁上尖叫了一声,咚!昏了过去。
可让其他人都吓的不轻,一些人纷纷抬头。
“……”咚,一名小太监也两眼一翻白也晕了过去。
“有鬼啊……”一名胆大的侍卫吓的浑身直打哆嗦,却忍是尖喊了出来。
这声有鬼一尖喊出来,如捅了马蜂窝又如同一瓢冷水倒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大堂内,立马人仰马翻全都乱了套了。
楚玖儿整个人都紧挨在了蓝云身边,两只手紧紧的拽住他的手臂。
楚毅、荣定彦、王八三人看着这兵慌马乱人仰马翻的激动场面,都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看向聂长远,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法子安排上这么多人?那名侍卫可是禁军,那名昏倒的太监可是福公公带来的人。
四人迟疑了一下,都缓缓的抬起了头,四人瞳孔都微微收缩了一下,只见悬梁处竟然真悬吊着长发遮面的白衣女子。
荣定彦手里的茶盏一松,在地上摔的粉碎。
一摔碎声,他就觉得眼一花,人影就不见了。
王修景揉着眼,不敢置信的再看,却见悬梁处什么都没有,哪里还有他刚才看见的那悬吊着的人?
楚毅和聂长远相视一眼,两人惊震之后是疑讶,他们其实并不信这世上有鬼,但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刚才不只是四人抬头了,罗雅儿罗剑甚至楚玖儿蓝云都抬头了。
此时罗雅儿用绢帕捂住嘴,压制住尖叫的声音:“……回去,我们回去。”
罗剑面色也很不好看,信不信有鬼是一回事,亲眼见到鬼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扶着罗雅儿就往外走。
楚玖儿见罗雅儿走了,也慌不迭的站起来,可看着蓝云坐在那里不动,她本欲冲出口的话又卡在了喉咙口。
福公公也吓的不轻,但理智还在,看着吓的面呈土色的公主再看看稳坐在那里视若无睹的蓝云,忙上前道:“圣僧……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福公公,你带人护送公主回宫。”蓝云淡道。
“这……这怎么行?”皇上可是让他来服侍伴随圣僧的。
楚玖儿也不同意:“蓝云,你还是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蓝云摇了摇头:“福公公,皇上让你伴随小僧身边,可没有让你不听小僧之言是不是?”
“这……”福公公迟疑了片刻后,转念一想,圣僧是得道高僧,他留下来自然是有法子的,他们这些人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
“那奴才等人护送公主回宫。”
一些惊恐不定却仍然谨记着要自己职责的侍卫太监宫女们一听见福公公这话,每个人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要是再在这闹鬼的信阳茶楼呆下去,他们实在是受不了那心脏紧缩在一起的感觉。
楚玖儿心里其实很害怕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鬼地方,可又想着留蓝云一个人在这里,万一他收不了这只鬼怎么办?
蓝云睁开眼睛,看着犹豫不定的她,微微一笑:“阿陀弥佛!公主不必担心小僧,小僧可以应付。”
楚玖儿看着他的笑容,惊魂未定的心奇异的安定了下来,对他说道:“你等着,我现在立刻去让七王兄过来帮你。”
说完,她也不等蓝云回应,大步就往外走,福公公等人只好跟了上去。
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了个干净,只除了蓝去、法空以及另外神色不明的四人。
蓝云站起身,朝四人欠身道:“几位也先离开吧。”
楚毅眯眼道:“难不成真有鬼?”
蓝云的目光掠过四人,淡道:“是鬼如何?”
“……”楚毅眼神一闪,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鬼,可刚才看见的就算是自己眼花?可是自己眼花,难不成这里所有的人都眼花了?
荣定彦打量着四周,目光最后在宁青身上停住了,冷冷的盯着他:“你刚才没看见吗?”
宁青摇了摇头:“在下没有看见。”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就你没看见,那必定是你有古怪,说不定这都是你在这里故弄玄虚吓我们。”
宁青不卑不亢不慌不忙道:“荣公子知道为什么我表叔会让在下来替他打理这家茶楼吗?”
“为什么?”王修景冷盯着他道。
宁青这时候才真正第一次抬起了他的眼。
看着他的眼睛,四人皆微微一怔,好一双惊滟绝清的眼睛,明亮清净的让他们有一丝似曾相熟的感觉,仔细一看,眼前这宁青的眼睛和圣僧和法空大师的眼睛倒有三分相似,都清的让人一眼见底,却又莫名的让人不敢直视,就怕自己的心思在这样清净的眼睛里无所遁行。
宁青很认真的道:“在下年少时,曾有高僧为在下批过命,说在下阳气正,八字硬,任何邪气之物都不敢在我面前显形,就如同这两位大师有佛光相护一样。”
四人都将信将疑地回头,果真见到蓝云和法空大师都面色泰然丝毫没有异常。
“在两位大师面前,在下岂敢胡言乱想?如若四位公子不相信,可以让圣僧当场为在下推算命格。”宁青又道。
“阿弥陀佛,不必了,四位还是请避让吧。”蓝云淡声道。
聂长远看了一眼二楼方向,心思一转,道:“圣僧说的对,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楚毅没有出声,不动声色的环视了四周一眼,确定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后,才皱眉走了出去。
王修景偷瞄了一眼悬梁,咽了咽口水,倒也没二话,很爽快的出去了,他虽然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鬼,但刚才那一幕还是多多少少让他心有余悸,离开这里,他巴不得。
四人离开后,整个大堂内,就只有蓝云,法空和宁青三人在。
蓝云的目光淡淡扫过桌上众上都喝光了的茶,再瞥了一眼那淡雅的熏香,没有出声。
宁青走到临窗的位置,作请的姿势:“刚才的茶,圣僧似乎瞧不上眼,在下重新再泡制一壶。”
说完,也不等蓝云回应,净手,重新泡了一壶茶。
蓝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推过来的茶盏,微微一笑:“阁下倒是从容。”
宁青端起茶盏,细品酌着一小口,清润的脸庞,不经意的一笑,恍若罂粟花在眼前绽放,堪称一笑倾城。
蓝云眼神微微一闪,突然也笑了,眸中流转四溢,妖艳惑人:“阁下,何处来?为何来?”
“在下以为,这话该由在下问圣僧才是。”宁青微笑着,眉眼间却碎碎冷光。
“看来小僧运气实在是不甚太好。”蓝云叹气着端起面前的茶。
宁青挑眉,淡淡的道:“我以为圣僧会说,运气实在是太好。”
蓝云轻啜饮了一小口,皱了皱眉:“运气好与不好,已经不在小僧掌握之中。”她还是不适应喝茶。
“看来圣僧不曾饮茶,既然圣益有如此认知,那我是否能看做是圣僧的诚意?”
“这茶色泽香韵倒实在是漂亮。”
“既然非所因,圣僧又何需勉强?”
蓝云放下手里的茶盏,重新执起一个茶杯,法空上前给她倒上白开水,她凑到唇边轻啜饮着。
“阁下为何而来?为何而去?”
“悠然而来,随心而去。”
“这么说来,小僧与阁下倒志同道合了。”
宁青摇头:“我不以为然。”
蓝云清眸微动:“悠然而来,随心而去,阁下好自在。”
“心若自在,何处不自在?”宁青懒懒一笑。
蓝云点点头:“这倒是,心若自在,何处不自在?和阁下相比,小僧倒落得个不自在了。”
宁青轻笑:“圣僧说心无外物,既心无外物又何来的不自在?圣僧说放下,既已放下,又何来的不自在?”
蓝云抿嘴一笑:“阁下也想与我谈佛?”
“谈佛?”宁青微愣,继而笑了,笑的极为的兴味:“倒是在下俗气了。”
见他眉眼间的冷色稍稍淡散了不少,蓝云这才垂下眸,将杯子放在桌上,漫不经心的道:“阁下信佛?”
“不,在下不信佛。”
“阁下信道?”
“不,在下不信道。”
蓝云笑容加深:“阁下信什么?”
宁青微微一笑:“所谓心无外物,所谓放下,所谓一心向佛,其实都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哦?”蓝云眼中浮现几许兴味,似乎有些兴趣:“那依阁下所言?这源于什么?”
宁青笑而不语,却用手指了指天。
蓝云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茶和熏香:“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那四人想用这信阳茶楼闹鬼一说来捉摸他,却没料到最后被捉摸的人倒成为了他们了。
宁青唇角轻扬:“倒是没让在下失望。”要是一点点幻药就能让他们中上心魔吓的夺门而走,那他才是要失望呢。
“吃喝玩乐也是一门技术。”显然他们这门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能害人害的不畏天地鬼神,这何尝不是一种觉悟?说起来,那四人和她本性是一样的,只修自己,因果轮回死后落十八层地狱又如何?
这个世上,有男女之分,有穷富贵贱之分,有好坏善恶之分,就说明无论是分在那一种类里,都是一种自然的生存。
有人愿意当善良的好人,有人愿意当作恶的坏人,各人志向不同罢了。
“圣僧也没让在下失望。”宁青看着他含笑道,眸子里倒是真切的浮现一丝欣赏。
蓝云朝他拱了拱手:“彼此彼此。”这人倒是个玲珑人呢,从她说一声谈佛,他就通透了。
“圣僧出现在京城,恐怕所求不易。”宁青自然的替他添上白开水。
蓝云微微一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所求确实非易事。”
“虽非易事,想来圣僧出手,也必定非难事。”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这倒是有趣的说法,比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圣僧的这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反而更贴切。”
“也更俗气了。”蓝云淡然的补上一句。
宁青笑了笑“何为俗何为雅?”能在楚鸿楚绝兄弟眼皮底下谋事,还有七分的把握?除了这些,此人非敌非友,目前还摸不清楚他究竟在谋什么事?也许会是天下局势的一大变数。
蓝云抢先一步:“两者有区分吗?”她不得不说运气真是玄之又玄的东西,这次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了,此人非敌非友,目前还摸不清楚他的企图,却是一大变数。
宁青一愣,低低的笑了起来:“圣僧是继我娘之外,能与我交谈顺畅的第一人。”只是可惜是个男子,要是是个女子就好了,说不定他就能生出娘所说的那样的情感了。
蓝云微怔,也低低的笑了:“阁下继我叔叔之外,也是能与我交谈顺畅的第一人。”她对这缥缈峰是真的有了些许的好奇心了,能养出这样不拘于世俗的人才。
大街上传来马蹄声,宁青扬了扬眉:“战神王速度倒是飞速。”
“这是自然,天子脚下。”清淡的声调,却淡漠的不带任何语气。
“那一切都交给圣僧了。”
“这是自然。”
两人都微微一笑,都笑不及眼里,心照不宣的协议却就此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