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仁把小花子带进他住的院子,把门窗一关,坐在椅子上,眯眼看着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小花子,面色很难看,声音有些冷有些尖:“小花子,你在利用我。”他心里就纳闷着,在他当上良景宫总管最风光的时候,小花子都没找过他这同乡,又怎么会在他如今地位不如从前时突然找上了他?
小花子慢慢的抬起头了,看着面沉眼阴的许仁,神色反而镇定了下来。
“许仁,我们都在宫里当差,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不更好,又何必要问个明白?你予我方便一次,他日我定会还你情。”公主说过,只要许仁不有当面拆穿他,事后无论如何许仁都不会拆穿他,让他大胆的面对许仁的威吓。
许仁心里暗暗吃惊,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小花子,久久不语,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怯懦怕事的小花子吗?不,在这宫中五年多时间,他都从一个打杂的小太监成为了良景宫总管太监,小花子又如何不会变?
小花子抬头迎视着许仁打量的目光,不闪不避,目光针镇定冷静。
许仁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我现在去拆穿你?”
“你会吗?”小花子平静反问,许仁刚才在外面没有拆穿他,他已经错过了时机了,如果许仁刚才在外面真拆穿他,他会毫不犹豫的拖他下水,就算从他怀里翻出那本册子,他也可以把这些推到良贵人身上,他大不了一死而以。
许仁语一噎,缓缓道:“是谁?你在为谁卖命?”真是好算计,先利用小花子和他相识这一招让小花子接近他,事到临头的时候,他根本没得选择,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小花子是犯了什么事?
万一是杀头大罪,就算他拆穿了小花子,自己也拖不了干系,指不定小花子还会拖他下水,整个良景宫都得被连累上……而其中关系,他许仁如果心里不明白,就枉他当上这总管之职了。
小花子微微一笑,似是根本没有听到许仁的问话一样:“许仁,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许仁看着小花子从容迈出去的身影,眼里精光乍现,他虽然不知道小花子是为谁办事?
但就凭这人能收服小花子为她卖命,就足以让他三思了,湮冷宫?湮冷宫里住的可都是一些被贬黜之人……
小花子看似步子从容,事实上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二十步,身后都没有听到许仁的声音,他才暗暗的轻吁了一口气,他今天算是知道了紧张到心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的感觉了。
许仁走出屋子,看着走远的小花子,神情若有所思。
小花子并没有直接回湮冷宫,而是来到了内务宫最为偏僻角落。
在这里,小高子已经心急如焚了,直到看见和等着自己的小高子,小花子才全身虚脱的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
小高子什么话都没有说,上前拖着他往隐蔽的树丛后面走去,村丛后面有一套衣服还有一个内务宫的食盒。
“事情办妥了吗?”
小花子整个人就像是水里拖出来的人一样,无力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高子眼睛一亮,也不再说话,双手利索的给小花子解身上的宫服,再又重新给他穿戴好湮冷宫宫服。
“还能站起来不?”看着像一堆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的小花子,小高子知道他肯定是遇上了惊险的事,好在最终化险为夷,平安回来了。
“你看我这手脚抖的根本就不听我话。”小花子苦笑的抬起了手,表示对现在站起来很没有信心。
小高子看着小花子的样子,突然噗哧一笑,上前给他狠狠的搓动着手脚,低低的取笑道:“瞧你这熊样。”
“放屁,有本事你也去一趟,我都快吓破胆了。”小花子怒目而视,刚才那样的惊险是描述不出来的,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会知道命悬一线的滋味。
小高子也不怒,他知道小花子去做的事有多危险,他在这里都候了快一个多时辰了,一直未见小花子回来,他心里也担心紧张的要死。
“现在能站起来了吧?你赶紧提着食盒回宫去。”
小花子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点点头,心想公主昨天夜天肯定也很担心,他得尽快回去。
当小花子提着食盒重新走在湮冷宫里头时,看着四周荒凉的景致,心才真正的安定了下来。
刚走进太回殿,就看到公主站在屋檐下,似乎是在等他。
元无忧看见小花子出现在自己视线之内,神情一暖,眼底绽开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小花子站在那儿,看着凝视自己的那张暖融融的笑脸,就算公主让他再去一趟,就算很害怕,他想他也会去的,不为别的,只为此时此刻站在屋檐下等着他,然后在看到他后这张暖透不再担忧的笑颜。
内室,小花子小心翼翼的掏出他从无忧宫里拿出来的册子恭恭敬敬的呈上。
元无忧接过册子后并没有急着阅览,而是定定的看着他问道:“吓着了吧。”
小花子心里残留着的后怕在这声询问里似乎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眼睛有些红有些酸,很坦实的点头。
元无忧定定的看着小花子半响,心,突然有些软了,这还只是个孩子,她朝他招了招手。
小花子一愣,以为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就弯腰走上前微微倾耳过去,却没想到——
元无忧什么话都没话,只是伸手轻轻的揉摸着他的脑袋瓜子,轻叹了一声:“没事了。”
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拿这个孩子的命去走这步险棋,好在,小花子的运气不错。
小花子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叭嗒掉在了地上,在他脚尖绽放成水花,他双膝一软,跪伏在元无忧膝上,情绪失控号啕大哭了起来。
元无忧一愣,而后又微微一笑,任由这个本该还是孩子的孩子在她膝上宣泄着情绪,手在他瘦弱的背上轻拍着,无声安慰着他的不安和脆弱。
听着内室突然传来小花子的大哭声,在厨房热着饭菜的玉翠一惊,下意识的搁下手里的活就往内室跑来,却、被守在门外的玉珠一把拽住,玉珠朝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玉翠一愣,咬了咬唇,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又重新返回了厨房。
玉珠站在虚掩的门外,听着屋里的哭声慢慢的小了下来却依旧在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轻轻的把门带上,无声无息的走开。
小花子终于停住哭声,抬起泪流满面的脸,慌里慌张举着袖子擦拭着,却看到他的鼻涕眼泪沾污了她的衣服后,脸色青白交错:“奴……奴才该……”
死字还没有吐出音,元无忧就微笑着朝他摇头:“快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小花子头埋的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可想到刚才那一刻,心里却又像是吹进了一股暖流,全身都暖融融的,那些不安,后怕,惧惊全都融化掉了,再也没在他心里停留,现在他心里只有说不出来的舒坦和温暖。
但下一刻,他又想起许仁,脸色微变,忙说道:“公主,许仁那……”
“无妨,你就当着没这回事,许仁那里,你先暂时不要主动和他联系。”许仁想成为人上人的野心和精明不会允许这件事牵连到他,所以他就必须要为小花子善后。
小花子终于放心了:“那……奴才告退。”
元无忧笑看着小花子恭谨的退出去,目光这才落在了桌子上的那本册子上,刘莹华临死前对这具前身说过不少话,这些话并没有特别之处,甚至连暗示都不算,但她还是冒险赌了一把,而她运气也似乎不错,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