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叫你来，想说的是，那晚盛垣带人来的时候，你四叔带走了沈家的大部分人，我让他们先躲到了北阳城不远的小孤山中。那里有一座已经荒废了的道观，但因为早年都是沈家在资助，所以如今也算半个沈家的东西。
沈允之一愣，没想到沈家竟还有救。“你怎么先前不跟我说？”
沈云清将手里的玉扳指轻轻的摩挲了两下，才又开口道：“这毕竟是我们沈家的事，我虽然把你交给了他照顾，但并不代表我就信任他。”
沈允之知道他说的是杜七，心底虽然有些替他不平，但他知道父亲的担心并没有错。今日不同往昔，沈家已经再不是那个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沈家了。
神医谷毕竟位置极北，虽然如今这附近山上还没有什么颓败之色，但天气已经是开始冷起来了。
沈云清在屋中坐的久了，一阵风袭来，不由得就打了一个冷战，手脚都有些冰凉。只有手中的玉扳指还带着一点自己的体温。
“你跟杜七，到底怎么回事？”
沈允之本来还在想那小孤山的沈家众人，突然听他又提起杜七，心底忍不住连跳了两下，面上红了红，才开口道：“就是，你当初说的那样。”
沈云清显然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据他这两天对杜七的观察，不能说他不爱自己儿子，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妥，觉得这个杜护法不值得托付，不能相信。
“那杜七......唉。我如今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留个心眼，别被他骗了就行。”
沈允之神色茫然的反问道：“杜大哥骗我什么？”看他意思，显然是对杜七信任至极。
沈云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难道告诉他只是自己直觉？
沈家出事时他们正在为沈允之张罗娶妻的事，好在当时还没有选好，要不才真是耽误了人家姑娘啊。
沈允之之前两个月因为日日担心沈家的事，脸上已经瘦的没有一两肉，近来又连日赶路，更添憔悴，只衬得一双凤眼又亮又大，此刻正认真的看着沈云清。
被他盯着的人终于还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一时再也不愿意管他，只告诉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今天说的‘那个人’是谁？”沈允之一直将这事记在心里，沈父当时语气有点奇怪，又显然是不想多说的样子，如今两人对坐，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沈云清也是怔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该不该说。那依旧温热的玉扳指又在他手中转了两圈，沈允之才听他低低的开口道：“是魔教的人。”
“魔教的人......为什么要害你？”
沈云清又叹了口气，“不是害我，是害我们沈家。”
沈云清只怕现在被那些人发现了沈家其他人的踪迹，真的让沈家从此消失在江湖中。
沈允之近来已经很久没听到过魔教的事了，南月派的那个魔教余孽似乎从他们离开之后就再没有了消息，或者是沈家近来事情太多，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留意。
如今突然听说魔教要害沈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魔教的人，怎么会跟我们沈家扯上关系？”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当初见的那个在盛垣身边的黑衣人来，就是那人对沈父用的毒，如今沈云清这么说，那他的意思，是不是那人就是魔教中人？
“当初我在盛王府见到一个黑衣人......我见盛垣对他似乎还很尊敬，就是他对你用的毒。”
沈云清似乎是有些意外，看了他一会才说：“那人没发现你们？”
沈允之被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他跟杜七都是小心翼翼的，怎么会被发现。“没有。”
沈云清脸上浮出一丝不解来，“这倒是奇了怪了，这人武功在我之上，我虽然不知道那杜七的实力，但是想来跟我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一个你，他竟然没能发现？”
沈允之没想到这人竟这么厉害，怪不得见他在盛垣面前态度不卑不亢的。“爹，这人到底是谁？”
“是魔教的一个堂主，叫赵天和。”
“竟还是魔教堂主？”
沈云清又想了想那人面容，这才又点了点头。“我当时也有些不可置信。魔教之下有两堂四舵，这人便是其中之一。按理说当时围剿魔教的时候先杀便是那几个堂主舵主，只是不知道怎么叫这人给逃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才又开口道：“而且我听他的意思，魔教似乎并非只有他一人。”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魔教并未全灭，他们如今就躲在暗地里，那最近江湖上一件一件的意外似乎都有了指向。这是魔教的人在复仇。
“那人有没有，还说什么？”
沈云清摇了摇头，“这人虽然阴狠，但却并不是得意忘形之人，之前我跟他也打过交道，是个毒痴。”
他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脸色严肃的又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沈允之见他神情，心里也忍不住紧了紧。
“如今沈家不过是没落，并不是从江湖上消失了。”那枚玉扳指被他伸手放到桌上，这样一看，正是洁白无暇。
“我要你拿着这枚信物去找花幽清，告诉他沈家要退出联盟。”
沈允之大惊，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什么？”
沈云清又向他郑重的点点头，将桌上沈家家主的信物推到他面前。
沈允之却不敢去接，又怔怔的看了一会沈父，才又问道：“我们已经这样，此时退出联盟......”
沈云清长叹了口气，神色间更是疲惫不堪。“我想了很久，这是对沈家最好的选择。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偌大的沈家就这么被毁了。”
谁有敢说如今沈家变成这样不是他们一手操纵的呢，如今自己竟然还能逃出来他就已经是很惊讶了，不管轩辕敬回不回得来，自己的毒还能不能解，几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去安排沈家的事了。
儿子如今也已经长大，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江采曦了。只希望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上她一面。
“我......我什么时候去渡澜山庄？”沈允之终于拿起那枚扳指小心的握在掌中，似乎是拿着沈家的命运一般。
“过两日便去罢。等到了地方你就说：‘如今我沈家已经成了这样，实在没有什么资格再在联盟继续待下去了。’”
沈允之听他这么一说，再想想沈家如今的处境，一时心酸的说不出话。又听沈云清接着说道：
“四年前围剿魔教的事，一时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我虽然自己也参与其中，但仍觉得联盟太过残忍，只是当时大势所趋，我也没有其他选择。”
沈允之没想到还有这等事，他当年也参与了这件江湖大事，但却知之甚少。真的以为是魔教杀戮太多，所以才引来此祸，如今听沈云清这么一说，似乎倒是联盟的错了。
“联盟存在已久，是对是错，早已无人去质疑。江湖也已经平静了这么多年，之前天屠教一直不愿加入联盟，本来就引得各派不满，后来竟然实力越来越大，隐隐有一方霸主之势。”
“万易等人这才做了决定，除去他们。而后便召集了江湖大小帮派，又使了些计策，将他们全部围困在教中，杀完之后，又放了一把火。这才终于算是了解了联盟一桩心事。”
沈允之又想了想自己一直以为的，关于魔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各种传言，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当时的各种传言其实都是假的？是联盟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