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允之等了一会也不见他回答，本来还一直尴尬于自己酒后那什么被他看见，此刻也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他。
这一看他却是愣了一愣。杜七也正在看他，那双平时有些冰冷的眼睛，此时却全是他看不懂的东西，似乎在眼底翻腾，衬得他原本就深邃的眸子有些可怕。沈允之瑟缩了一下，这才开口问道：“杜大哥，你怎么了？”
杜七又怔怔的看了他片刻，轻声说道：“你还爱盛垣吗？”
他声音又轻又飘，带了点叹息，听到自己耳中，一时竟不觉得是自己的。
“我......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沈允之真的是被吓了一大跳，但心底又总觉得，这样沉默危险的杜七，似乎才是真的他。
杜七见他不答，也不再看口，只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眼里藏了太多东西，沈允之只看了一会便低了头，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不爱了吧。或者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爱过。”
那些一无所知一无所依的日子里，盛垣的确给了他很多，他也曾经把那个人试着去当作自己的全部。这是多危险的事？把一个花心成瘾的男人当作自己生活的全部，简直就像是在飞蛾扑火一样。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所以即使结果是必然失败伤心，他也坦然接受了，只能怪自己的愚蠢，但这到底又是不是爱呢？愿意把一个人放到跟自己生命一样重的位子上，沈允之也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是不爱了。
如今他有亲人有朋友，不缺爱，所以也不需要施舍。那三年对他来说已经像过眼云烟，简直就像是看了一场喜新厌旧的老戏，没有丝毫新意，只不过演员太动情，竟也让他觉得感动跟可笑。
他不知道杜七为什么问这个，但说出这句话，他心底竟然也有些释然，甚至有一丝快/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时候对我来说盛垣就是我的全部，可是就像一个赌徒一样，我压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但却仍是输，那就还有什么好赌？或许从答应跟你离开王府的那一刻，就我已经不爱了吧。”
杜七本来松了点的心又被他说的一紧，沈允之虽然语气平淡，但这种仿佛看透了的超然反而让他有些不安，到底要有多失望，输的多彻底才会这样？万一那人又真的给他希望了呢？
“昨天楚玲珑跟方正平的婚宴邀请了那位盛王爷。”杜七小心的打量着他的神色，果然见他一愣，眉头微微蹙起，不知是不解还是忧愁。
“盛垣去了么？”他心底又想起那个总是一脸不屑的男子，倒是有些不相信他竟然也会去这种场合。
杜七摇了摇头，沉声道：“他没去，只是打发了一个小书童到了场。”
沈允之哦了一声，也不再问。两人又沉默了一会，杜七才开口道：“你......若是那盛王爷如今说接你回去呢？”
他这话一出，沈允之脸色就变了变，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回去？”
没等杜七接口他又道：“笑话。我的家是沈家，是北阳城，哪来的回去？”
他似乎情绪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比刚才大了许多。“他现在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陌路人罢了。”
杜七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张了张嘴，到底没发出声音。
“我愿意将他放在心上时，他便是心上人。我不愿意将他放在心上，就是看，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那你将我放在哪？
杜七险些忍不住将这话问出来，沈允之这话说的太决绝，他总觉得似乎是在说自己一样。又见他面上也是少见的冰冷，一时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最后一句。
屋内一时有些沉寂，沈允之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似乎太大了，虽然确实是自己的心声。
“唉，杜大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情绪有点激动。”
杜七点了点头，总归是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要他的心不在别人身上，他就有把握去试一试。想到这里，他心里才又轻松起来，微微的笑了笑，柔声道：
“是我问的多了，你不要多想。我虽然不了解你的过去，但至少看得出来你现在过的很快乐，这样就好了。”
沈允之怔怔的看了他一会，心底感动不已，杜七真的对他太好了，而自己似乎却什么都没有为这个人做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的有些惭愧，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还好我遇到了你。”
杜七浑身一僵，仿佛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动人的蜜语，又见沈允之似乎是有感而发，嘴角忍不住的就扬了上去。
“放心吧，大哥会一直保护你的。”他这话说完，自己也有点害羞，但随即又在心里骂自己怂。
沈允之笑了笑，并未多想，在他心里对杜七的感觉就是这样，仿佛这个人随时都会在危险的时刻出现，保护自己。
两人此时坐的面对面，杜七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刚好压住他的那封信，食指还无意识的在上面轻轻摩擦，仿佛是在轻抚爱人的面庞。
“呃......杜大哥，你见到楚玲珑了吗？”
杜七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有些惊讶的回道：“见到了，怎么了？”
沈允之脸上似乎是有些纠结，漂亮的凤眼转了转，轻声道：“那楚坊主，能不能笑？”
杜七：“笑？为什么不能？”
沈允之认真的说道：“我听说他之所以能看起来不会老，是因为把脸上的肌肉都固定住了，就像个死人脸一样。”
这个杜七倒是还真没听说过，经他这么一提，倒真的开始认真思考楚玲珑脸上到底能不能动这个问题了。
因为时常有来往的原因，他跟这个楚玲珑倒是真的打过不少交道，也见过她大笑，但毕竟是个女子，动不动就以手帕掩面，如今真的想起来，又找不出什么线索了。
见沈允之还在认真的看着他，一时有些忍俊不禁开口说道：“我也忘了，说不定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能动的。”
沈允之很失望的啊了一声，小声说：“那方正平以后怎么过日子......”
杜七被他这么一说，自己想了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我下次见了他们，一定要问问。”
沈允之却脸上红了红，“还是别了，这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你问了再惹得不痛快。”说完抬头看了他一眼，见杜七满脸笑意，正是高兴，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
“杜大哥，那天，嗯，我喝醉之后，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那天本就不是喝醉，只是中了春药一时失去了意识。杜七听他这么一问，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忙回道：“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沈允之脸上通红，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没什么不舒服，我就是从来没喝醉过，不知道自己醉后会不会发脾气，怕吓着你。”
杜七见他一下说这么多，更是有些怀疑了，嘴上却柔声道：“你别不好意思，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大哥说，你还是太小。”
他话音刚落，沈允之就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见杜七诧异的看着自己，一时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只得呵呵干笑了两声说：“这真是夏天了，屋子里一天比一天热，我出去走走。”
说完也不等杜七说话，就一个人出了门，直奔凉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