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八
“你且吹奏一曲来听听。”赵景珩眼中燃起的炙热转瞬间又淹没在深邃中。
温萌唇边添上一抹温柔,“是。”
话音刚落就见温萌的贴身宫人捧了一个青玉笛子呈给了她,显然是早有准备。温萌伸手拿起玉笛,举手投足间满是柔情。
程熙月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如此柔情似水的人终归也为了那虚无的圣恩费尽心机。又或者自己若非穿越而来,恐怕此时亦早已陷入赵景珩那所谓的情意中无法自拔。
没等程熙月多想,就听一声悠扬的笛声穿过整个乾元殿,直直地击入人心。温萌为人温柔多情,笛声亦是如此,宛转动听,却带了几分如诉如泣的相思,让人闻之沉默。一时间,整个大殿上陷入了一片沉静,只余那笛声盘旋在整个乾元宫。
一曲终,赵景珩隔了一会儿,这才带头拍起了手,整个人的思绪仿佛都被温萌刚刚的笛声带入那一汪温柔。
“来人,赏!”赵景珩吩咐道。
温萌见了一眼赵景珩的神色,这才带着几分腼腆和羞赧的谢了恩,不顾众位新晋小主艳羡而嫉妒的目光,盈盈入席。
后宫之中从来不缺春、色,但是在这满园春、色中脱颖而出,便是个人的本事了,显然温萌做到了,但愿她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才好。程熙月轻叹了口气。
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宴会之后,赵景珩并没有去温萌眠月居,而是同纯婕妤一起回了揽月阁。
纯婕妤既惊又喜,吩咐紫鹃去小厨房做赵景珩爱吃的菜式。
“韵言。”赵景珩握住纯婕妤的指尖,看了一眼她已经绯红的面颊,将她拉到东暖阁的软榻上坐下,“你现在身子重了,太后和朕都很担心。”
“臣妾定当好好保重。”纯婕妤低下头,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轻轻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皇上,今日是乞巧节,浣莲居……”
“浣莲居?”赵景珩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却不见任何变化,轻轻地用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柔荑,“朕实在是想不起里面住的是哪位了。”
纯婕妤一怔,见赵景珩并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便住了口。这时,恰巧紫鹃和子佩打了帘子进来,紫鹃笑吟吟地说道:“皇上与小主刚刚想必吃了不少油腻的吃食,奴婢便做了些碧梗粥,还有几样小点心。”
说罢,紫鹃和子佩便将东西端到了小案上,拿着木盘退下了。
赵景珩看着正在布菜的子佩一身橘色,思绪也跟着飞到了别处,于是净了手,胡乱的吃了几口粥,便放下了瓷碗,“朕有日子没去看熙月了。你且休息着,朕去瞅瞅她。”
纯婕妤连忙俯着身子道:“臣妾恭送皇上。”
赵景珩脚下一顿,连忙扶住了纯婕妤,“都说了,这些虚礼都免了罢。”纯婕妤面色一暖,轻声道:“是。”
赵景珩这才上了步辇,带着秦正德等一众太监乾元殿。八角琉璃宫灯渐行将远,直到转弯之后,全然没入夜色中。
浣莲居的灯笼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一个纤弱的身影倚着红木的门框,一袭玫红色的长裙和精心修饰过的妆容,怎么也挡不住眼中的失落。
多少次了,就这样看着那步辇来了又去。心底的期盼一次次落空,可终究情关难过,伤心过后仍旧重新理妆,翘首以盼那朝思暮想的天颜。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按在门框上,“叮”地一声脆响,一寸来长的指甲应声而断。
“小主,更深露重,早些回去吧。奴婢跟小主煮了碗长寿面,小主趁热吃了吧。”绘春拿着一件披风披在了柳美人的身上,语气中更是带着几分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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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之前一直忙于肃清朝廷,终于小有所成,赵景珩也跟着放松了一些,早早的退了朝,便到慈安宫请安。
“此次弹劾罪臣,瑾嫔和沈芳媛的父亲立功不小,不知皇上如何打算。”虽说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太后当年的铁血手腕着实让人佩服,不然也不会从废太子手中□□为赵景珩争得皇位。
赵景珩见太后难得关心前朝,思索了一下道:“瑾嫔侍奉朕也已经五年了。当年朕登基秦啸也立功不小。孩儿有意晋封她为淑容。”
“嗯,瑾嫔侍奉皇帝日久,淑容的位子她原也当得。”太后微微点头,转而道:“沛菡那孩子性子沉稳,只是不懂得曲意逢迎如何讨好皇帝。”
“母后说的极是。”赵景珩面色略有些许犹豫,“只是,孩儿已经晋了沈茂山的官位,沈芳媛晋封一事只得暂且搁置,沈家一时荣宠太盛,朝中恐有非议。”
太后听其如此说,略点了点头,“皇帝思虑周全,哀家老了,这些事皇帝拿主意就是了。”
“母后这是哪里话,若非母后筹谋,朕这把龙椅岂能像今日这般坐得安稳。母后为朕操劳半生,朕只是不愿母后再为儿忧心。”
“母后知道你孝顺,皇帝虽然年轻体健,也要顾及龙体才是。这批新人服侍皇帝可还尽心?”太后一脸欣慰,笑言道,“说起来,云嫔服侍皇帝也有好几年了,哀家记得她与瑾嫔是同一日入宫。宛如那孩子贴心,又常常来陪伴哀家,她父亲为人谨慎,做事也算勤勉。”
赵景珩神色微微一动,缓言道:“唐若荪的官阶虽不比秦啸高,近年来却屡立战功。既然如此,朕便晋云嫔为正四品淑华。”赵景珩转而一叹,“这些年朕忙于政事,不能时常陪伴母后,有她代替朕在母后身边尽孝。”
这时,太后身边的宫女念慈才走上前来,“皇上、太后,各位娘娘小主都到了,此刻正在前面大殿内等着给皇上、太后请安呢。”
程熙月怎么也没想到昨夜皇上会传召她侍寝。昨晚宫宴上赵景珩明明被温美人那一曲笛声触动心神,居然没有宠幸她。只怕昨夜温美人定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安寝。程熙月期冀温萌不要对自己心生怨怼,进宫以来万事小心谨慎,便是不想这么快便树敌于宫中。
不过到了慈安宫却发现温萌并没有她所想的失落,仍旧如往常一样同大家聊着。只是一双溢满柔情的双目有些微红,薄施的粉黛掩不住眼下的那圈乌青。恐怕换了谁,都会因无法得到皇帝的垂怜而伤心不已,又岂会安然入睡呢。
当赵景珩搀扶着太后出现在前殿时,很多人面上闪过一丝懊恼,后宫中又有谁不想在皇上面前光鲜夺目呢?她们此刻心中定会为自己没有好好打扮一番便来慈安宫请安而懊悔不已。
问安之后,程熙月如往常一样同沈芳媛等人一同回到长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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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熙月与沈芳媛分开后便匆忙赶回怡和堂,吩咐素玉从库中找几样新奇贵重的东西,准备送给云淑华做晋封的贺礼。程熙月看了看素玉送来的几样东西,心中不由得有些郁结。这几样都是皇上赏她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可终究不及云淑华所赠的那架屏风精致不俗。于是,程熙月又亲自去库里,最终挑了两批皇上新赏赐的水色锦缎,虽不贵重却胜在有心,从平日云淑华的穿着不难看出她素爱淡雅之色。忙了半日已过晌午,程熙月用过午膳后便带着素冰素玉往棠梨宫去。
程熙月到了渡悦阁,守门宫人已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官出来相迎,道:“奴婢棠梨宫掌事宫女春兰见过才人小主。”春兰将程熙月引至西暖阁后,便退身出去。“嫔妾见过云淑华,恭贺云姐姐晋封之喜。”程熙月拜下身去。云淑华笑着起身将程熙月扶起,“妹妹既唤本嫔姐姐,又何须自称嫔妾。”
程熙月起身后便悄悄打量着屋内的布置。暖阁中同怡和堂一样放了一鼎紫金香炉,窗台上摆了一樽青玉花瓶插了几株含苞的白玉兰,木案上还放着一本倒扣着的书法碑帖,想来自己到时,云淑华正在看碑帖。门口的珠帘的下端都穿了琉璃制的玉兰形状的珠子,想来这云淑华十分钟爱玉兰。
“妹妹请坐。”云淑华指给矮桌另一边的坐席说道。这时,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宫女端着两杯香茗走进来。云淑华浅笑道:“这是今年新贡的碧螺春,也不知妹妹是否喝得惯。妹妹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
程熙月接过茶盏,才发现那白釉官窑的茶具上绘着水墨渔舟唱晚,着实精致而特别,且不说这茶,单是这茶盏就自是旁人没有的心思。“姐姐这套茶具很是精致考究。妹妹平日偏爱绿茶,这碧螺春很合妹妹的脾胃。”
云淑华翦水秋瞳微微一荡,唇边弯起一抹笑意,却没有说别的,只是说了句,“妹妹谬赞了,不过是个寻常物件。”程熙月见她不再多言,便揭开茶盖,一股清香混着茶香扑鼻而来,“这茶香中带着几分清冽,一闻便知不是寻常的井水烹煮而成。云姐姐好心思。”云淑华听她这样一说,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温声道,“妹妹尝得出此茶所用何水?”
“让姐姐笑话。”程熙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轻笑,“妹妹并不懂,只是入宫前与闺阁姐妹偶尔品茶,略知一二。”“程妹妹谦虚了。”云嫔眼中略带欣喜,亦多了几分对程熙月诚实的赞赏。
程熙月在渡月阁同云嫔喝了一会子茶,又闲聊了几句,这才带着素冰素玉出了棠梨宫。
“小主可是累了?”素玉见程熙月一直没说话,便开口问道。
“这宫中整日无事,白白虚度了光阴。”程熙月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也罢,难得出来走动,你们陪我到上林苑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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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熙月刚到了上林苑,没走几步,就看见远远有个身着湖水绿衣裙的美人正站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弱风扶柳般的身形配上那纷纷而落的柳絮,自成一道风景。
待那美人走近,程熙月才看清那人正是温萌。“走吧,回去吧。”不知为何自从昨晚侍寝之后,程熙月便莫名的不想看到温萌,她刚要走,就看见温萌急急地走了过来,拜下身去。
“妹妹见过程姐姐。”
温萌平日与自己素无交情,此番的问好,着实让程熙月不由得不多想两分。奈何她平日低调谨慎,此时也不愿失礼,想来温萌素来温柔娴静也不会怎样,于是含笑道:“温美人快请起。”
一句温美人任谁都能听出程熙月不愿与她周旋。温萌先是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陌生而又委屈的神色,咬了咬下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这才又开了口:“妹妹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同姐姐讲,不知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熙月见她的神色,心下一紧,恐怕自己真的误会了温萌,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语气中却较刚才多了几分亲近,“妹妹有话直说便是。”
温萌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宫人,又见程熙月没有同意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小声在程熙月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事关纯婕妤。”
程熙月先是不信,后又想温萌身在昭阳宫,惠妃虽然外表看来贤惠端庄,但是终究如何恐怕只有惠妃自己清楚。如果温萌所说是真,那恐怕惠妃真的会对纯婕妤不利。不过,温萌为何会告诉自己,她着实想不明白。程熙月心中掂量了一会儿,温萌的神色也不似作伪,而上林苑中侍弄花草的宫人尚未休息,她也不会对自己怎样。程熙月想到这,这才点了点头,“好。”
“姐姐这边请。”
程熙月同温萌穿过花丛,到了镜湖边的凉亭内,这才停了下来,“妹妹有什么在这里说便好。”
温萌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又四下看了看着实没有旁人,这才上前一步轻声在程熙月的耳边,用冰冷地有些渗人的声音道:“不瞒姐姐,妹妹生平最喜欢的便是姐姐这样的蠢笨之人。只是想不到,你比我想得还要笨上许多。”
“你……”没待程熙月说出下一个字,温萌便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我无心害你,只是想你帮我个忙。怪只怪你抢了我的宠。”温萌看似纤若无骨的素手却着实有几分力气。程熙月奋力挣扎却没能撬开她的手半分。
温萌不顾其他,捂着程熙月的口就拉着她抵住凉亭的栏杆,向下推去。程熙月挣扎着抓住了温萌的头发,然而她并没有因为吃痛而松手。只是将自己身子的重量全部压在程熙月身上,同她一并跌入镜湖中。
“姐姐!”温萌的清丽宛转的嗓音中满是惊慌,接着便压着程熙月的口直直地坠入水中。漫天的湖水充斥这程熙月的口鼻,双目在水中难以睁开,温萌并没有松手,也没有抓着程熙月往水中按,只是一边喊着“救命!”一边看着程熙月一口一口地呛着湖水。程熙月本不会水,此时在水中,更是即惊慌又害怕,而此时她也没有想明白温萌要做什么,只能不断地挣扎,紧紧地抓住温萌的胳膊,大声地唤着救命。
不知过了有多久,好似一个时辰那么漫长,终于臂上一紧,温萌反握住程熙月的胳膊,拽着她奋力的向岸边游去。程熙月的口鼻中满是湖水,整个胸腔仿佛被水充满了,连呼吸都异常费力,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其他的,只是任由温萌拽着他一点点地朝岸边游。
接着,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程熙月费力的睁开眼,朦胧中看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朝着自己这边游了过来,程熙月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剧烈地咳了起来。
终于那些太监拽着温萌和程熙月二人游到了镜湖边,才将她们二人抬上了湖边的甬路上。
程熙月朦胧中感觉有人压着自己的胸口,自己一口口地往外吐着脏水,整个人的意识虽然清醒,却一点力气也无,连微微张口说话也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威严中带着几分责备和关切的声音想起。不知何时,这镜湖边竟然围满了人。
“臣妾、咳咳、臣妾见过皇上、见过丽妃娘娘、惠妃娘娘……”虚弱而又动听的声音,是温萌!
程熙月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这般柔弱温情的声音,谁又能想到刚刚正是这样的动人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说着那样阴沉狠毒的话。
“都这样了,还见什么礼。”说话的是惠妃,一如既往的贤良端庄,“太医赶紧给温美人把把脉。”
“温小主只是呛了几口水,加上在水中救人本就吃力,故而有些脱力体虚,微臣稍后会开个滋补的方子。”
“那便好,你且说说是什么回事儿?”赵景珩的声音传入程熙月的耳中。温萌推了自己!程熙月只恨自己此时不能说话。
又是那虚弱得惹人怜爱的声音,“回皇上,臣妾邀程才人同游,一时聊得投机只顾着说话,不料姐姐失足落水,待臣妾回过神来伸手去救,姐姐人在湖中力气甚大,臣妾也被拖入水中。好在有惊无险,程姐姐若是有事,岂不是臣妾的罪过。”
“这哪里是你的错。”赵景珩的声音中听不出太多情绪,“想不到温卿不仅笛声精妙绝伦,性情更是善良勇敢。温卿身子柔弱,如今衣衫湿透只怕易染风寒。”赵景珩对身后的太监道,“快扶温才人到朕的寝殿中歇息。”
“奴才(奴婢)见过温才人。”奴才的恭喜声仿佛一根根的刺扎入程熙月的心,温萌要的恐怕便是如此。
“还不快谢恩啊!”想必温萌此时正装成一个被惊喜冲昏头脑的小白兔,惠妃便出言提醒道。连升两级,着实不易。
“嫔妾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来人,将温温才人扶回去休息。”赵景珩话锋一转,对正在为程熙月诊脉的太医道:“程才人的身子怎么样?”
“没有大碍,不过喝了些水,回去熬一些滚滚的姜汤喝下去,免得着凉便好。”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的声音,想来是一位太医。
“来人,将程才人送回怡和堂。程才人的身体就交给……”
“微臣段蕴安。”那年轻太医道。
“程才人的身体就交给段太医照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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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熙月清醒的时候,天色已晚,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才发现嗓子仿佛针扎一样疼痛。
“小主醒了!小主醒了!”坐在床边的素玉连忙惊喜地说道,“快去请段太医来看看!”
素冰也连忙打了帘子进来,端了一碗药汁走了进来,“小主,你可算醒了,赶紧把药趁热喝了。”素冰平日里话便不多,此时虽然无话,但是一双眼睛早已微红。
程熙月有些虚弱地扯起一丝笑容,“辛苦你们了。”
“小主折煞奴婢。”素玉帮程熙月垫高了枕头,让她斜靠着绣枕,“小主这样喝药舒服些。”
这时,张顺引着一个面容白净长相也颇为俊秀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小主,段太医在外边候了一下午了。”张顺虽然没有同素冰素玉一样表示担忧,但是显然看得出他见程熙月面色尚可时暗自地舒了口气。
“有劳段太医。”程熙月微微欠了欠身子。
那男子连忙跪下,“微臣段蕴安,小主说的哪里话,若不是小主,微臣也不会有今日。”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段太医今日怎么入宫了?”朦胧中程熙月记得自己一开始便是由段蕴安救治,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今日恰巧是微臣是为柳小主请平安脉的日子,听闻上林苑有人落水便连忙赶过去瞧瞧。”
程熙月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了一番,昔日自己不过是为了卖柳依依一个人情,举手之劳不愿意与他人树敌,却不想今日却救了自己一命。
“小主并没有大碍,喝了这服药想必也就好了。”段蕴安为程熙月又诊了脉,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
“有劳段太医。”程熙月的声音仍旧带了几分沙哑,说罢用眼神示意了素玉一下。
素玉连忙赏了段太医一锭银子,并要送他出门,段蕴安千辞万辞也没有收了那银子。程熙月不由得心中暗赞,难怪人人都道他正直,空有一腔医术却无法施展,如此看来倒也可以解释得通了。
待段蕴安走后,程熙月打发走了其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里张顺和素玉素冰,哑着嗓子道:“今日之事你们怎么看?”
“皇上真的是对小主上心,听说小主落水,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还撤换了上林苑的守卫,说要在镜湖外修栏杆。”素玉虽然刚刚很担忧,现在见程熙月身子无碍,不由得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张顺面色不动,显然对素玉的说法有所保留。
程熙月听闻连上林苑的守卫都替换了,恐怕素冰和素玉也受了牵连。“你们两个是否也受了牵连。”
“没有。”素冰和素玉显然不愿她内疚,连连齐齐否认。
“也罢,知道你们都是为我。”程熙月说着就像把胳膊上戴的缠丝鎏金镯子赏给她们,一摸才发现颜姨娘留给自己的青玉镯子不见了。
素玉见她的神色,便解释道:“小主的镯子在被救上岸的时候磕在石阶上断了。”
程熙月心中“咯噔”一下,虽然自己穿越而来,但是同颜氏多少也有了几分母女情,今日镯子一断,又想到了自己此番受到的委屈,悲从中来,竟然流下了眼泪。
素冰连忙从怀中掏出自己的丝帕打开,“小主,镯子想必还能修补,奴婢已经将镯子带回来了。”
“送到内务府找个工匠用金镶玉之法还可修补。”张顺看了一眼断镯道。
程熙月平稳了一下心绪,慢慢地从头开始思量今日下午发生的事情,心中这才一惊,神色也跟着一肃。
张顺见程熙月神色有异马上便明白今日之事恐怕另有隐情,于是淡然开口道:“婕妤小主担心得紧,差人问了好几次。小主应该去看看温小主。”
程熙月听了张顺的说法,心中一哂,竟不知他此时也是觉得自己是自己失足。程熙月此时的思绪早已乱作一团,不仅仅是委屈,更多的是气愤。于是挥了挥手让张顺等人退下。
张顺也明白程熙月需要时间慢慢接受,于是便面无表情地同素冰素玉一同退下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程熙月独自坐在床上,强按下心中激愤委屈的情绪,这才静下心好好思索起来。
温萌故意将自己推入水中,不过是觉得她为人乖巧且实诚甚至有些傻,即使吃亏了也不会张扬,更不会有过多的心机去报复,偏偏又是新晋小主中只有自己身上一直有宠却不又不似他人那样圣恩不倦。
如若换了旁人恐怕温萌并不会临时起意,想出这样借着垫脚石上位的方法,更不敢如此不计后果的放手一搏。
程熙月越想越觉得后怕,如果不是当时自己神志并不是十分清醒,想来自己在刚刚上岸时便会指责温萌故意将自己推入镜湖中。而温萌当时的救了自己往岸边游却被很多人看在眼中,还高呼了救命,再加上温萌平日里温柔恬静的形象,到时候自己恐怕就成了忘恩负义反咬一口的恶人,到时候自己今日的圣泽也要被温萌夺取。
如今温萌不仅未侍寝便晋了位分,更是让皇上和太后记住了她,虽然剑走偏锋,但是终归如愿以偿。温萌今日既然这做了,便也不怕自己闹,自己闹得越大,她便收益越多。
如果今日之事是温萌自己的计策,那样最好。足以说明温萌这个人颇有心计,而程熙月只是因为昨夜侍寝之事得罪了她一人。倘若,要是这个计策不是温萌自己想的呢?那她身后的高人又是谁,程熙月一直刻意表现自己的纯善和低调,还是被人盯上,这才是最可怕最不易防的。
程熙月想明白个中关窍之后,冷汗早已濡湿了寝衣。张顺显然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如果自己此时便去看望温萌,到时恐怕所有人都会因为自己的伶俐有所警醒。一旦此番真的是有人试探自己的虚实,那程熙月便正中圈套。
此时温萌已连晋两级,与程熙月平起平坐,就算今日身体不适无法侍寝,早晚她也会承宠。温萌家世不俗,更有几分姿色,侍寝后如果再得宠更是要越过自己去,到时恐怕更加麻烦。如今既不能顺了温萌的心思说她推了自己,更不能就这样忍气吞声去看望她。
这后宫之中从不缺少精明之人,刻意装傻试图掩饰锋芒,却还是被人算计。程熙月轻叹了口气,若要生存,想来之前在现代看过的那些宫斗类影视作品也不过是这琉浮城的冰山一角。
程熙月思量了一会儿,琢磨出一条折衷的办法,这才又重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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