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眼前的人，摘下面具，一双眼微微向下，我瞧不见他的情绪，只觉得……如坠深渊。顾念死后，感情之事与我可有可无。心已死，爱不爱的又如何？所以，我待允季也一如别的男人，不进、不退。说白了，无非是互相利用，既然利用，那么给些甜头也是必要的。可如今……他居然是顾念的师弟……那我，我该如何？
顾念从未提过他自己的事，什么派系、师傅我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他还有一个师弟。
是了……我对顾念…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可笑的是，我居然还厚颜无耻的以为，我是爱着他的。
“你听我说。”
“不必了，他的事……不用再提。”
“你不想知道师兄为了你。”
“够了！”
允季一愣，随即闭口不言。此时，他已然有些后悔，或许他们之间，就不该再提及旁人。哪怕，那是为她而亡的师兄。看着她微微咬着的唇瓣，那双手攥成了拳，关节泛起了白。她的眼底，是纷乱、痛心、或许，还有些别的。只是，允季不懂。若说起来，自私随性的，怕是自己那位师兄。那师兄什么都好，只是不懂，不懂人情世故。生者、亡者，痛的，永远都是活着的那个。师兄走了，把这些痛、苦如同枷锁一般，留给了眼前这个俏丽女子。或许……她此生，都会这般，永远不会挣脱。
允季忽然笑了，笑的很苦。他随手将面具戴上，将自己的落寞装起来。自己是何等残忍，竟然一次次撕开她虚掩的伤口。所谓仙人，居然都是这般……无情无义。
“你……我走了。”
“不送。”
允季走后，我许久都立在原地未动。
所谓仙人居然都是如此？这世道仙人这般多吗？为何我偏偏就遇到了两人，还是师兄弟。我这到底是运气太好，还是人品太差？我苦笑着，笑出了泪。我关上门，锁上窗，一个人呆坐在床上。是了，我怎会未曾察觉。这两人是这般相似，即便外貌天差地别，可说话的语气、气质，都分明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如今的我，该如何？又或许，我已没了选择，只能低头问一声，我能……如何。
允季回了五绝仙山，坐在自己的屋子里，铺纸研墨，却写不出一个字。仙人修行，前两个百年都是绝情绝意。可如今，他是仙帝、却做不到这入门之事。这便是……情字的厉害？他无颜去见师父，却也不敢，再去见她。无论见了何人，都命里注定……只能伤害。仙人……仙人…为尽天下苍生，难不成就定要负一人？
“仙帝…仙帝？”
允季回了神，瞧着手中的一只纸蝶。这东西，是五绝一派的传信之使。他轻轻捻起，口中微出一气。那纸蝶青烟一阵，成了一纸文书。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心烦意乱。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仙界是怎么了？年节将至，这些事居然是想着一起来凑热闹么？
随手将那文书一放，立时就消逝不见了。允季愣愣的看着，忽然想起自己，想起师兄。最终，会否如同这文书一般？在这世间留不下一丝印记？
罢了罢了，多想无益。身为仙帝，总有些事得处理。他招来五绝仙山的大弟子，交代了几句，就腾云而起。
皇宫之中隐隐传出龙气，而且气息日盛，有狂暴之势。此事，必须尽快处理。说起来，自己也曾见过龙。龙是古老的物种，在自己为仙之初就早有耳闻。只是龙太过强大，招惹了他人的窥探，最终只剩下五条。现有的五条都是银龙，分数各大仙派。这五条银龙，都有专门的术者看管，且登记造册。五条银龙都已陷入沉睡，分管五行之力。可如今，皇宫之中居然也有了龙气，而且，据消息看，还是一条白龙。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若不亲眼去看，此事怕是无定论了。
皇宫嘛……允季徐徐吹着微风，与一行过冬候鸟擦身而过。一片纯白的羽毛，飘落到他手中。若是宫里有龙气，师兄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可为何……知而不报？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低头一望，皇宫里的建筑还是一如他起初来时的样子。只是……那个微微笑着的人，已经不再了。缓缓向下，只觉得一股威压袭来，不会错了，这分明就是龙气。他轻轻漂浮在空中，微微闭目，立刻察觉了方向。骤然加速，隐去了身形，落在文渊阁前。这里……有术法的痕迹，年代却很是古老。这痕迹，像是师傅那般年岁的仙人才会用的困龙索。可师傅那时，龙还是祥瑞才是，怎会用困龙索，困在此处？
推开门，步入黑暗之中，只觉得一道银白色利刃闪过，若非他侧身，便一击而中了。屋子里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已然厚重殷实。这条龙，已经完全苏醒了。龙气被困，凝聚于此，居然有了实质。
“何人！”
允季一愣，周围突然闪烁起来。浓厚的龙气之中，居然站着一个人。那人白色的发、赤红的眼，隐隐还能看见龙形。幻化……这条白龙居然已经懂得幻化之术。这次……麻烦了。
“你怎么在这儿？”
允季听到此声，不由得一惊，不禁叹了口气。方才还想着，缓一缓再见她。可如今，却再这般的情形之下，再见了。
“我……为了它。”
“哦？真巧，我也为了它。”
我撇过头不看他，他也低着头不作声。若是知道今日会在这遇上他，我断然不会在今日来到此处。今日心里惆怅，也不知怎么的，就来了这里。想起龙泽，便想来看看它如何了。却不想，一进来，就被龙尾狠狠一击，疼得我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小心！”
龙爪之中一道蓝色的东西冲着我打了过来，我方才走了神，眼见那东西要到我门面了，却避不开。正在此时，我眼前忽然有一道飘带飞过。我定睛一看，面前这个一身白衣飘然如仙肃穆而立的，正是允季。不对，不是飘然如仙，他本……就是仙。
只见他双手合十，缓缓推掌而出，我们二人就被包进了一个金色的罩子里。那一道蓝色的东西，结结实实打在了罩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我耳朵上微微一凉，却是允季的手捂在了我的耳朵之上。他的口闭着，我却能清晰听见他的声音。
“不要听，这是龙吟。”
过了一会儿，龙吟停了，可一只龙爪突然穿过罩子，一把抓住了我的肩头。气力之大，又狠又准。我肩上一阵剧痛，矮下身子。那爪子一勾一捏，撕开了我的血肉，眨眼间又缩回了暗里。
我咬着牙，点了肩上的穴道，只觉得头晕目眩。我的右肩是不能瞧了，硬生生的四个窟窿，还被抓了个对穿。身上的衣衫，染红了半边。真可惜……这可是我今日才买的，还是云锦料子呢。
“闪开。”
我一个踉跄，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
回头才想骂人，却见一柄利刃刺穿了允季。
我一时……忘了反应、忘了呼吸，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允季软倒在地。
“是你！”
光不知何时就来了，照亮了我的眼前，照亮了那人的面容。那一剑，居然是皇帝。我今日来的匆忙，未曾带着易容。这般的一个照面，已经漏了身份。我见他黄袍加身，头束玉冠，持剑挺立的摸样，心中恍若隔世。我原以为，再见定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原以为，自己恨透了这个人，定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如今……真的见了，我心里却是一片漠然。这人就如同随处的一个路人一般，与我毫无意义。
“是你……慕言。”
“你认错了人，如今只有血月，可没什么苏慕言。”
“不……朕不会认错，你是慕言，你是朕的慕言。慕言…慕言。”
皇帝一步步向我走来，那眼底的殷切那般显眼。他的手缓缓举起，就快要触碰到我的肩头。我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向后几个移步，却不想直接站到了龙泽的眼前。
糟了？！
龙吟之声顿起，我耳边再听不见别的声响。只看见皇帝和允季的嘴一张一合，却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我耳膜涨的难受，牙齿也跟着打颤，脑子里轰鸣一片。我虽尽力捂着耳朵，却还是护不住，双耳震出了血。
“慕言……慕言，你……来看我了？”
龙吟之中，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龙泽，是我最初认识的龙泽。
“是我，我来看你了。”
一瞬间、如同倒带一般，一切都消失了。没有允季、没有皇帝。没有血、没有伤口，四周是虚无的白，恍若仙境。龙泽就盘踞在我眼前，依旧是人身龙尾的样子。它笑了，很是疲倦。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没有白等，终于……等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