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常息将马儿牵到临时搭起的马棚喂食,又些迷惑的回头看看,接着摇摇头继而又向前走去。
身后那人个头算不上很高,身板倒是挺拔,一身戎装英气十足,模样却是俊俏。
云常息很是不明白,好好的云将军带五千精兵去西疆支援,转眼间,上了马带了人的却是云小姐。
别人许是一看还看不穿,可是云常息可是云家的家生子,若不是饶得了云公子的喜爱一同入了军,怕是现在也只能在云府某个地方抓抓老鼠养养花罢。云公子的模样身材他是记得最清楚的。
而这个向来刁蛮任性的云小姐他也是知晓的,怎生会不知晓呢,云将军最疼爱的就是这位小姐了,每次出个门都想着给她带着个带那个,唯恐她有半丝不满意。
可是就算云将军再宠爱这个妹妹,真的能让她一人带着兵就出来作战了?
云常息摇摇头,这样的问题是适合这些公子大小姐所想的,他着实是不明白,既然不明白,那也不要多问了。原本就同这云小姐接触不多,现在只是先好好保护这小姐就好了。
不过好的是这云家小姐看来也不想是来捣乱的,行军路线以及军务管理都是有理有条倒是真的有了那种带兵作战的感觉。
云一诺的背脊都已经湿透了,可是她还是挺着背一丝一毫不敢懈怠。
转眼间已经出来一半月有余,而到西疆的路还一半不到。
若是说她从前只是想想,纸上谈兵的看看如何带军就觉着很难的话,现在真的到了头上更是艰难,她未曾想过只是行军就会有那么多的闲杂事物。
这段时间她几乎是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就怕出了什么问题。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先排好了队列扎营休息,轮班值夜班之类的,还好以前哥哥教得好,倒是不用太在意,帐子已经搭好,刚刚遣了云常息带着马儿腾云去了马鹏休息,她也钻进了帐篷,本是该休息了,想了想又点起烛灯在灯下看起了地图。
这一出门就是一半月有余,不晓得哥哥那边如何了,也不知家里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惩戒云燕,可是她没有办法带着云燕走啊……
然而,更让她上心的是接下来即将要遇见的那个人啊。
那个在某个春风十里的一日,一眼就看上了的那个人啊,那个妄作恩爱多年最后只能给她一袭寒寺容身的人啊,那个她一切的痛苦都是源自于他的人啊。
他的模样究竟是何般?她着实是记不住了,只能是一股虚幻的脸庞,想到这儿,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赶去西疆看他一眼,看看前世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模样的人放弃了一切。
可是她不想再走老路,她害怕,若是最后她还是没能坚持住重新历史回演了她又该如何?思及此,她又只望马蹄慢些再慢些,最好永远都都不了西疆。
阿诺长叹这气,也不知究竟在想着什么,愣了一会,烛油都滴到了地图上才唤回她一点思绪,想了想,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物件。
是鹤城留给她的那个无心的铃铛。
当时鹤城留下的铃铛和太子姜送与她的匕首同时掉了出来,云燕来了,她知晓的急忙收拾,却是下意识将铃铛带了来却将匕首留了下。
是不是说明她更在意鹤城?
可是啊,奈何鹤城不过是江湖人士,寻烽楼在江湖那般鼎鼎有名,在朝堂却是无人来提。说到底每个人心里头都是有鬼的,然寻烽楼以消息灵通出名,不爱名利只爱钱财,若是朝堂上哪个官员沾惹上了,没有足够的钱财脱不了身或者他的丑闻就名晓天下了。
这鹤城,不过是偶然来了她的生命,许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吧。而至今,她都不知晓鹤城的目的究竟是为何。
把玩着铃铛,上面刻着的小蛇看久了倒是精巧可爱。
“这模样,莫非是睹物思人?”
谁?谁在说话!
阿诺警觉的一抬头,只看到帐帘一掀,一个熟悉的身型缓缓踱入,一身黑衣几乎要同黑夜融为一体,然而脸上那精巧的半面青铜面具却是让人无法忘怀。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阿诺竟怀不起任何的惊讶之情,仿佛就是知道他会在此时出现一般。
对啊,他就爱这样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可不能表现的很惊讶了,不然就入了他的套了,看到别人惊讶他就高兴了,可不能被骗了。
纵使是这般想着,可是阿诺还是没法压制住唇角浅浅勾起的笑容。
“你来了啊,鹤城。”
鹤城进了帐子,只见席上那俊俏的“男儿”一脸傻笑,可是脸蛋都小了一圈,心里莫名其妙又些不舒坦。目光向下移,看到她手上那铃铛,心情又瞬间好了起来。
“莫非是遇到了难题,只想着摇这铃铛寻我了?”鹤城还在开着玩笑似的,毫不讳忌的坐在了她的身旁,看到那双白皙的小手的掌心上都磨起了茧子,这些日子为了练习马术真是吃了不少的苦罢,心中有些怜惜。
阿诺淡然一笑,“对啊,只是没想到这鹤城真是不一样,就算事到了边疆以外也能寻到我。”
当时她勇敢的决定替哥哥带兵作战,心中还是又些苦闷,尤其是真的到了这边,心里头的不安情绪似乎一遍一遍被放大到了无限,可是她并没有办法和任何一个人说,唯有云常息可以信任,可是同他说了又有何用?他一介莽夫,只是识得几个字,又是唯唯诺诺听哥哥的话,能帮她解决什么?
突然见到了鹤城,心里头倒是轻松了好多许。反正鹤城什么都会知道对吧,那么在他面前根本就不需要隐藏什么……
鹤城也笑,同鹤城相处那些时日,见过鹤城不少表情,却很少见到他笑,甚至可以说鹤城会调笑她却不会像如今这般笑,微微启唇勾勒美好弧度,眉眼里笼罩着一股子淡淡的喜悦。
“只要你寻我,天涯海角,我都会到的。”
听闻这话,阿诺倒是一震。
这句话,她曾经对那个人也说过。
且说云子破,已经在邓府呆了一个月半有余了。
他偷偷回去找过阿诺,云爹爹也都知晓了阿诺竟胆子大到敢替哥哥出征,只是长吁短叹一番后也是无奈。
“云公子?”
云子破正在发呆,邓娉端着瓜果进了门。
当时答应了阿诺要留下云子破,她以为难得打紧,现在看来倒也是不难,只是云子破不愿回云府,也不说去哪儿,她不过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要不呆在邓府,这明明不过是一种客套的话,他倒是答应了,倒是造成了现在他就扎窝在了邓府,哦,准确的说是邓娉闺房里。
呆了这么久,自然是被采如撞见了,不过采如承受能力明显强过云燕,见着自己啊小姐张皇失措的模样,立马装做什么都没见到的模样,只是不再允许那些不懂事的小婢子进入小姐的闺房。
云子破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邓娉,也没说什么。
他不说话,邓娉自然也不该再多说。
云子破不过是在想着他醒来的那一日而已。
阿诺为了甩开哥哥离开京城,给哥哥云子破下了迷魂药,五日之后才能醒来,这五日邓娉就日日从暗门进来照顾昏迷的云子破。
当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午后。
头脑又些不清不楚,眼睛也是迷迷糊糊看不清,过了一会,只觉得身体乏累,勉强起身,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压住了自己的手。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不知是在何处的房间的床上,而邓娉正睡在床榻旁,交握着他的手。
就是云子破起身挣扎了一会,惊醒了邓娉,邓娉还没清醒,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
“云公子……”
慵懒嘶哑的声音一脸倦意的脸庞,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还握着他的手,急忙红着脸抽了出来。
“你醒了?”
云子破不过是冷着一张脸,眉目都是冷冷的颜色。
“我在何处?”
邓娉犹豫了一会,支支吾吾半天,还是没有接话。
云子破准备下床。
“云公子,你要……去,去,去何处?”
邓娉伸手想要拉住他,手到了半空却是缩了回来。
云子破根本都不搭理她,只是准备推门而出。
邓娉咬着下唇,挣扎了半晌,看他都要出门了连忙上前拉住他衣角。
“云公子,您不能随便出去。”
云子破的耐性被磨得干净,却是不忍心甩开她的拉扯,只是回头,不满的问。
“你究竟要说何?”
云子破看了过来,邓娉又是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想了一会,才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云公子不能随便出门。阿诺已经替你去了西疆,现在的你应该是带兵在去西疆的路上,你现在出门,就暴露了。”
听闻此话,云子破略是思索一下便明白了这不明不白的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
“你说什么?”眯着眼再问了一遍。
“诺妹妹替云公子去了西疆。”
邓娉再说一遍更是没了底气。
“胡闹!”云子破已然是生气,本想甩开她,可是目光一从她那张消瘦了不少的脸上划过,又没了这等念想。
“诺妹妹是为了公子好。”
邓娉想要解释一下。
怪不得那日说什么要为他践行,原来是抱了这等的心思,估计是给他喝的酒里面有问题,这本就是自己妹妹给自己递的酒,还是自己的最宠爱的亲妹妹,云子破哪作他想,自然是一口喝下。
既然都做了这般充足的准备,那自然不会只是迷晕他一时半会。
“我睡了多久?”
邓娉咽了口口水,唯唯诺诺。
“五日。”
这妹妹,果真是胆子大,这等事可是说着过家家玩的么?这战场生死不定,谁人又能知晓能否有命回来?她一个弱女子,仗着自己学过几年的武就敢这般张狂?
云子破有些生气。
“我马上走。”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要同她说这么一声。
邓娉一听到这话脸都白了,抓着他衣角的手更加紧了几分。
“不能,公子你不能去。”
云子破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只是想从她手上挣脱开,明明邓娉的力气不大,只要他微微一甩就可以走掉,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并不上伤了她。
“我为何不能去?去西疆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云子破只是冷冷的说,不看邓娉,“怎生你同她一齐瞒着我做出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跟她一齐胡闹?”
邓娉摇头,目光哀切,“不是的,不是胡闹的。”
云子破冷笑,“还说不是胡闹,这事绝不止她一人想的,让你在这儿不就是为了留下我么?”
邓娉用了全力在手指上,只怕他真的就甩手走了,拉着指节处都泛了白。
“你不能去的。”
“我不能去?就能让她去?这事要送命的事你知晓么?”
“可是你去你也要死!”
邓娉终是忍不住,嚷着就出了声。
云子破沉默了一会。
邓娉见他不说话,想起那场梦,眼泪忽地就出来了,滑落了脸庞。
她爱而不得,放在心上的人啊,为何就那般死了,连个尸首都没能带回来,只带了一些衣物做成了衣冠冢。
下葬那日她跑了出去,她多想这不过是一个传闻而已,她是能看到那张冷漠高傲的脸,那个骄傲不屑一顾的人骑在战马上回城的。
可是,只有精巧的盒子,放着他的衣物。
“都是我,都是娉儿同诺妹妹说了,云公子要战死的事,诺妹妹才出了此下策,替公子去了西疆。都是我的错,可是我不能不这么做,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你不能去!你知道么你会死的!”
邓娉说着,都不敢用手去擦拭,就怕一松手他就走了。
云子破沉默了一会,突然俯身。
邓娉还以为他还要走,身子一紧,却不知晓云子破只是俯身,吻着她脸上的泪珠,动作过于轻柔,她几乎是整个人都愣了。
“我知道啊……”
他伏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叹息着。
“不要哭了,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