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面丫鬟此时很识相地递上了沈默晴丫鬟放到她手里的物什。郭嘉接过一看,却是一块水头成色都极为不错的玉件。
她冲着沈默晴冷哼了一声,“这位姑娘,你这又是作何?此刻,你若说你没有居心,只怕连我身边这丫鬟都不信了!这玉佩只怕值个十来两银子吧?你口口声声自己是来我家做客,如何出手大方至此,随便一个门房丫头的打赏便是十两银子的玉佩?这位姑娘,只怕你这好东西我们这丫头福薄,实在无缘消受!你还是将云佩收回去吧!”
郭嘉正说着,手里却冷不防将这玉佩朝着沈默晴那边狠狠扔去。
这郭嘉的手劲如何之大,且手速又快,那身娇肉贵,常年养尊处优的沈默晴如何能接住?看着急速飞来的玉佩,沈默晴和两个丫鬟在声声惊叫中才堪堪避过了那划颈而过的玉佩。随之而来的,自然是那翠玉落地的碎裂之声。
沈默晴秀眉紧蹙,吞了好几口唾沫才将胸中燃起的愤怒之火勉强压下。她虽觉得郭嘉霸道蛮横,却又实在不敢在其面前造次,于是,忍气吞声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可郭嘉却誓要将刁蛮的贵族千金角色扮演到底,她不由对着沈默晴横眉冷对,气得细细的手指正指着后者不断颤抖,连两片薄薄的嘴唇也跟着哆嗦起来。
“你,你个不知好歹的,我好心将你的玉佩退回,你非但不肯接,还任由它被砸碎在地上!你这是何意?你这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还是说你要以这碎了的玉佩来讹我将军府?”
看着那咄咄逼人的郭嘉,沈默晴和两个丫鬟都不约而同觉得血气上涌,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如此地步?明明是她自己将玉佩突然砸来,怎么倒成了她们的错了?
她们倒是想接,也要有那个本事和能力才行啊!那好坏也是一块质地上乘的好玉,抵上一个大丫鬟一年多的月例了!现在这玉佩成了玉粒,不值一文便罢了,偏偏她们还要被郭小姐冤枉,却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哑巴吃黄连吞下这口气。
“郭姐姐误会了,妹妹前几日掉入池塘着了凉,刚刚又在冷风中吹了许久,手脚麻木,头晕目眩,这才失手没能接住那玉佩啊!”
沈默晴已经意识到与这郭小姐硬碰硬绝没有好结果,此时便先吃亏示弱着吧!看着郭嘉正若有所思,沈默晴试探着又多问了一句,“那日,姐姐来沈家赴宴,妹妹……‘一不小心’,滑进了池塘,姐姐可还记得?”
“哦!……姑娘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郭嘉围了沈默晴走了一圈细细打量着,“不过,你跟沈二姑娘虽有几分相似,可你二人的妆容,服饰,身段却差了太多!不可能!你绝不是沈家二姑娘!”
“姐姐!好姐姐!你再仔细看看?”
“算了吧!诶?奇怪!沈默云怎么还不来?要不,我直接驾了马车去寻她吧!”
“等一等!郭姐姐!我真是沈府二小姐!沈默云是我的长姐,她与我一同出发,可却到此时还未到,路上必定是看到好吃好玩的耽搁了!也许,是去给姐姐买好吃的了也不定。对了,那日子沈府,姐姐也吃了不少我们家自己腌的蜜饯,是与不是?”看到郭嘉提起自己长姐,沈默晴如何能不着急?不过,情急之下,倒叫她想起了郭嘉贪吃的传言。
“哦?这位妹妹真是好记性!不是姐姐不愿信你,实在是……实在是一心上我郭府门的人实在太多,不得不防啊!不过,姑娘你也是,顶个如此大浓妆上门做客,谁能认出你呢?”
“姐姐说的是!”
“哟!你可别再张口姐姐,闭口姐姐的。我可不敢做你姐姐!”郭嘉转过身子冲着垂花门喊道:“小桃红,你出来!你来猜猜,这位身着红衣的姐姐今年芳龄多少?”
只见那叫“小桃红”的丫头大概只有七八岁年纪,手里还正拿了个扫把。那丫头兴匆匆跑来,绕着沈默晴打量了一圈道:“这位姐姐没有二十也该十八了吧?”
“嗯!知道了!你回去吧!”郭嘉顺手扔了两颗糖过去,那孩子得了糖便欢欢喜喜跑来下去。
“这位姑娘可听见?孩子的话最是天真可靠!连个七岁的娃娃都知道你至少十七八了,怎么能再叫我姐姐,对!怎么可能是沈默云的妹妹呢?”
这沈默晴听在耳里如何不急,都怪她的姨娘,千挑万选最后给她上了个大浓妆,此刻,真是自寻烦恼!
“郭姐姐!姐姐究竟要如何才能信我?”
那郭嘉将沈默晴细细打量了半天,思忖了几息才憋出这么一句:“除非,这位姑娘能在这当场卸了妆,叫我看出是你的确是沈二姑娘,我便给你个面子,今日隆重招待姑娘你!要不,还请姑娘打道回府吧!”
沈默晴心中憋闷,真想一走了之!这青天白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卸妆,她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可是一来,沈默云已经被她支走,机会实在难得;二来,她好不容易免了责罚出门一天,这般回去实在憋屈;第三么,哎,她之前自作聪明将老太太带给将军府的几份大礼都安排在了自己车上,现在反倒骑虎难下。这一大堆东西送不出去,老太太那里只怕不只是不好交代的问题,要是连带查出沈默云的马车是自己做的手脚,只怕接下来三个月她都别想出门了!
这一大堆理由叫沈默晴不得不咬牙应了下来,卸个妆么!又不会掉层皮!
郭嘉回头做了个口型,那冷面丫头便退了下去准备。几十息功夫过去,便看见她手提了两个大桶快步赶来。那两个桶均有两尺多长短,里面都已经注满了水,可那冷面丫鬟一手一只竟然滴水不漏。
沈默晴的俩丫鬟从马车上搬下了一只雕花金丝木凳,两个人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满满一桶水搬上凳子。
在郭嘉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沈默晴的丫鬟夏桂上前掬起一捧水,而她的另一个丫鬟则取出一方干净的面帕蘸了那水一点点开始给沈默晴擦起了脸。
“啊!这水怎么那么冰啊!”
“这位小姐,哪来那么多穷讲究?我这将军府的千金天天也都用这冷水洗脸!哼!你要到了最北边沙场看看,那里水源匮乏,不说没水洗脸洗澡,便连喝的都没有!你们这样的娇小姐去了,一个个都活不过两日!”郭嘉嘴上说得轻巧,心里却是很乐呵:废话!这水能不冰吗?这可是她特意做了口型叫丫头去打的缸里才破了冰的水!
沈默晴只恨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郭嘉说成这样,还把沙场搬了出来,为了博点主家好感,自己也只能咬牙坚持了!
可十几息过去,沈默晴的脸却还是只擦了指甲盖大小的地儿,郭嘉等得实在不耐烦,便打着哈欠示意那冷面丫鬟,“这姑娘还真是娇贵,在我将军府可没那么多讲究!去!教教她如何洗脸!”
那丫头闻言却还是面无表情,叫人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她走到沈默晴面前,推开那两个丫头,便将沈默云直接拉到了桶边。
“姑娘,麻烦您再抬个步往前走一些!”
沈默晴有些迟疑刚刚抬了脚,身子便被那冷面丫鬟往前一推一压……此时,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涮了!可惜,此刻喊停早已经来不及!
那冷面丫鬟的手劲极大,那一推一压都是一瞬间使出,速度快不说,还用上了七八成的蛮力。而沈默晴多年娇养在深闺,不但没有力气,连平衡感也不好。那丫鬟一推,她的胸便直直撞到了那凳子上的水桶提手上。那提手乃是全铜打造,她那刚刚才长得有些起伏的胸部哪里经得起这种撞击,这一下子,连带着她的肋骨都像是被一起带断了,直叫她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这速度太快,疼痛太猛,沈默晴当然没有看到是因为那冷面丫鬟在她快要撞到木桶前边时,猛然提气用左手将那桶扶住一动不动,她才会如此结结实实地撞了上去。沈默晴当然也来不及思考在如此激烈的撞击下,为何那桶非但没有掉落在地上,反而还纹丝不动坐立在凳子上!
当然,沈默晴也没有时间想这些,因为,在她的胸部打在铜提手的同时,又有一股极大的力量将她的头部和上身往下按压……
沈默晴大概死也没想到,那大前日的噩梦又再次发生在她身上了。不过,似乎这次来得更为可怕!虽然都是冰水,虽然这次的水干净多了,可是,这次是突如其来,叫她完全没有防范的。而且,那只可怕的,孔武有力的手如同魔鬼一般正在死死地,牢牢地,按压着她的脖子,叫她无从挣扎!天知道,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对水的惧怕早就又增加了好几分,那一阵阵袭来的恐惧实在叫她害怕,逼她疯狂……
现在,她的疼痛似乎已经从胸部和肋骨的外伤转成了心肺的内伤和精神的煎熬。此刻,她已经能越来越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感受那似乎充胀得将要破裂的肺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水,呛了多少口,反正她出不来,挣扎不了,死亡却是渐渐触手可及。
沈默晴那两个吓傻了的丫头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急急地扑了上来。
那冷面丫鬟感觉到后背的冷风,便突然松开了沈默晴的头和抓着木桶的手,侧身一个飞闪出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