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1 / 1)

那声音虽不甚响,却如鸮啼鬼啸,直刺入耳。

她身子从怀中一弹而起,惊道:“有狼!”

徐少卿自然也早听到了,双眉蹙起,不自禁地“啧”了一声,臂上稍稍用力,将她腰腹揽紧,低声道:“坐稳了。”

言罢,提缰喝叱,策马向前疾奔。

瞥眼向侧后望,那沙丘上果然涌起一片模糊的影子,尖嚎之声也愈来愈响。

夜幕之下,那一双双狼眼射出森森幽光,如同鬼火般令人不寒而栗。

原以为已冲出了重围,却忘了猃戎人还有驭兽的本事,这时召唤狼群又追了上来。

高暧双手颤抖,紧紧地抓着他,心中砰跳不止,连那孩儿似也感到了危险逼近,在腹中抽动痉挛了几下。

“嗷呜——”

狼嚎声陡然又响了几分,□□那匹马闻声而怵,扬起前蹄,发出“咴咴”的惊叫。

“这畜生!”

徐少卿恨然骂着,却是反应极速,抱住她腾身跃下马背。

只见那马癫狂似的纵跳了几下,便撒开四蹄没命地疯跑而去。

此时即便能追上,那马也已骑不得了。

他咬咬牙,只得将高暧横抱在胸前,运起脚力发足向前疾奔。

身后嚎叫声仿佛又响了些。

瞥眼回望,狼群果然已从沙丘上冲下,径直追来,那一张张狼口中的森森利齿似都清晰可见。

那匹受惊的马却突然慌乱失措起来,竟停住了步子,没头没脑地原地四处乱撞。

那数十头野狼转眼便冲到跟前,当先的两头几乎同时跃起,一个咬住马的脖颈,另一个则狠狠咬住后腿,紧随着的他们的也不甘落后,纷纷扑上去张口撕咬。

那马虽然高大壮硕,却哪里抵得住这群嗜血成性的畜生,很快被压倒在地,脖颈、后背、腰肋,四腿到处被撕咬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发出一声声凄惨的悲鸣。

徐少卿回眼瞥向四周,目力所及之处除了连绵起伏的沙丘外,没有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再远些便完全笼在夜色中,什么也瞧不清。

那一片漆黑苍茫,比身后的群狼更加可怖。

他暗自轻叹,知道与这些野狼比拼脚力无异于自寻死路,如此逃下去只不过是徒耗气力,等它们追上时已无力反击,更不要说后面定然还有猃戎人的追兵。

为今之计,只有行险一试了。

他顿住步子,将她放下来,挡在身后。

“你……”高暧不明所以,见他忽然停下来,不禁大吃一惊。

徐少卿拉着她的手捏了捏,低声安慰道:“有我在,莫怕。”

她怕么?

原本以为不会,现下心中却有些说不清了。

眼望着远处那幽光点点,狼眼如炬,又怎能坦然无惧?

但她没再言语,只是偎在他身旁。

若不信他,又何言爱他?

此时,那匹马已被撕成了碎片。

群狼并未急于分食,全都抬起来望向他们,随着几声尖嚎,便又迎面疾奔过来。

徐少卿岿然不动,却伸手又将高暧向背后拉了拉。

转眼之间,狼群就以奔到了距离他们不足三十步的地方,那狼口中发出的“嗬嗬”低吼已清晰可闻,甚至还能嗅到一股兽类身上特有的腥臊恶臭。

高暧捂着肚腹,双唇紧咬,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徐少卿却仍是面色沉静,冷然中闪着一丝凌厉的狠劲,双目忽然精光大盛,一蹲身,袍袖拂过砂砾。

而此刻狼群的先锋已扑到身前。

只见他双臂一抖,劲力灌注其中,兜在袖中的砂砾碎石“嗖,嗖,嗖”疾甩而出,射向狼群。

那袭来的野狼当然没有任何防备,扑得最近的几只登时头骨碎裂,滚在地上,蹬着后腿哀鸣几声便不动了。

徐少卿俯低身子一转,又在地上拂了两袖,双臂连甩,紧随其后的十几头野狼也纷纷被击倒,当即毙命。

狼群这才像受到了震慑,停下了脚步,一双双碧幽幽的眼睛已转为血红,紧盯着他低吼。

这等好时机,徐少卿自然不会放过,正要继续捡拾砂砾抛击,脚下却猛然间颤抖起来,沙土纷纷内陷,紧接着斜前方的大地竟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狼群一惊,狰狞的面上竟现出惧色,纷纷“呜呜”低吼着向后退。

这一愣神之际,脚下已抖得更凶,几乎无法站定。

耳边轰响若雷,宛如天崩地裂。

这戈壁荒野间竟猝发地动,事前无半分征兆。

徐少卿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伸臂向后去抓,却捞了个空,只听一声低呼,回眼看时,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竟也裂开了一道七八尺宽的口子,碎石细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高暧身子后仰,全然不受控制地向那幽暗的深渊中坠去。

她只觉脚下一松,整个人早已悬在那里,疾疾地往下落,瞬间便没入那片漆黑之中,背心那股凉气升起,脑中却已茫然一片,胡乱抓摸着,手臂却已被紧紧拉住。

她心中一宽,猛地抬头,就见徐少卿整个人倒垂在半空中,一手拉着她,两只脚则钩挂在裂开的岩壁上。

“公主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他大声喊着,唇角抽着,面上的笑意也有些僵,仿佛正在勉力支撑,堪堪说完这句话,神情中竟似又增添了几分痛苦。

高暧先是一愣,侧头仔细瞧瞧,便见那裂缝上方黑影晃动,竟是一头壮硕的野狼伏在边上,探下头来,双颚已死死地咬在他足踝上。

徐少卿面上青气笼罩,额角微微鼓起,像是在暗运内力遍布身体相抗,可神色间的苦痛愈来愈甚,却仍在勉力强撑,竟连哼也没哼一下。

她心头剧痛,就向那狼口正咬在自己身上,却无法可想,急得只叫:“你……你的脚……”

“我没事……千万抓紧了,这便拉你上来。”

徐少卿勉强翘了翘唇角,慢慢收着手臂将她向上提。

那臂膀颤抖着,浑不似先前那般有力。

高暧即便再傻也知道他已精疲力竭,全靠着一股坚执之念强忍着,根本撑不了多久。

既是如此,又何必还要苦撑?

他有一身功夫在,只须不再有自己拖累,定然还有办法,活得一个是一个,总比三个人全都殒身在荒野地底的好。

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偶然想起自己,多想想曾经那些缠绵往事,少记着如今这样的苦痛,莫再伤怀,自己这一生便也足了。

徐少卿运着内力,与那野狼疯狂的咬噬相抗,却不敢全神调息,生怕一点点的内劲经自己的手臂传过去,震伤她和腹中的孩儿,渐渐真有些支撑不住了。

正自苦思良策,却见她惶急的俏脸忽然平和下来,泪眼凝望,抿唇凄然一笑,猛地甩臂挣脱。

他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俯身去抓,那岩壁突又剧烈晃动起来,那双脚所勾的地方登时崩碎,两人身子悬空,一上一下,急向地底深渊坠去。

……

寒夜消散,东方现出一片霞白。

天色渐明,这戈壁荒滩上却仍显得昏默阴冷。

西南方尘头大作,上千骑身披明光大铠的骑兵翻过沙丘,不徐不缓地前行。

中军阵前那一人头束玉冠,身披赤金龙鳞连环甲,面上颇有些风霜之色,双眸却沉冷似铁。

一骑哨探迎面飞驰而来,奔到近前,滚鞍下马,伏地拜道:“禀陛下,前方探到猃戎大队骑兵。”

“可曾见到公主?”

“回陛下,我等未见真实,只瞧那帮戎狄阵中牵着两驾金色乘舆,也不知……”

“全军加速,追上去看个究竟。”

身旁的龙骧卫军将拱手应了声“是”,便朗声叫道:“陛下有令,全军追击!”

高昶却早已耐不住,纵起□□的白龙神驹,奔到了阵列最前,领着那千余精骑如洪峰般掠过。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前方目力所及处便隐约看到一片灰扑扑的人影。

遥望可见人人袒胸露体,手持弯刀,正是纵横大漠戈壁之中,往来如风的猃戎人。

高昶勒住马缰,张臂打了个手势。

身后松散的龙骧卫骑兵立时收紧了队列,从前至后梯次靠拢,结作楔形阵,也稍稍放慢了步子。

前方的猃戎人自然也发现了身后之敌,立时拨转马头,也结起了楔形阵。

两军对驰,相距愈来愈近。

忽然间,猃戎阵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号角,数千名彪悍的骑兵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尖声怪叫着迎面冲来。

高昶唇角木然一笑,眼中寒意陡盛,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向前一指。

那千余名龙骧卫啸声震天,楔形阵形如利矛,朝对方急刺过去。

两边愈跑愈快,转眼之间那一金一灰两股巨大的铁流便碰撞在了一起!

刀光血影,杀声震天。

令人惊骇的是,那号称悍勇无比,又数倍于彼的猃戎骑兵竟被这千余人的夏国龙骧卫迎头刺穿,从军阵中间硬生生地撕开一道口子,仿佛真的被尖矛利刃剖成两半。

龙骧卫直“刺”至底,又旋即分兵两路,从四面回身兜底,将乱了阵脚的猃戎人合围在中央,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宰杀。

那一片看似浩大的灰色人群转瞬间便被金色洪流淹没了大半,却仍不罢休,不断向中间挤压,吞噬着剩下的人命。

几名猃戎狼主见势不妙,又远远望见那下跨白马,身着金甲的伟岸身影,登时魂不附体,慌忙聚合剩下的部众没命地向外逃。

可经方才那一阵交锋,猃戎骑兵早已气沮,人人面露惧色,勉强冲了几个回合,却根本无法逃出包围,反而又死伤了不少。

而夏国龙骧卫也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扫荡了外围的残兵之后,略略一整队形,便直取猃戎人的中军主阵……

天光大亮,初升的旭日却被染作了一片血红。

隔壁旷野间人马尸积如山,风声潇潇,犹如逝者的哀嚎。

残余的百十名猃戎骑兵早已精疲力尽,人人面如死灰。

而团团围在身遭的,仍是近千名血染金甲的龙骧卫骑兵。

他们这时却已停了手,只是将这些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围住,仿佛是猫已将鼠擒住,却特意留其性命,故意相戏似的。

一名坏了左眼的猃戎狼主喘着粗气,大着胆子说了句全然听不懂的话,身边的部众脸色一变,随即又耷下了脑袋,纷纷将手中的弯刀丢在了地上。

他沉着脸,自己也将兵刃丢了,滑下马背,蹒跚走到阵前,抚着胸口,用生硬的中原话躬身道:“贵军战力之强,我等心服口服,但此处并非夏国,我大单于近日也未骚扰贵国边境,你们为何……”

他话未说完,便听对面的金甲军将冷然道:“残兵败将,有何资格发问?”

那狼主满是血污的脸上抽了抽,忍气道:“那好,我们打不过你们,这便降了。”

那军将又是一声冷笑,却不答应,回头向圈外的高昶望去,只见那赤金色的身影昂然立于马上,却面带沉思,仿佛全没留心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一骑哨探奔近,跳下马背,伏地报道:“禀陛下,乘舆内无人,四处也不见公主踪迹。”

高昶唇角一抽,闭目半晌,幽幽叹了口气,低声吩咐道:“再向前探!”

那哨骑一愣,大着胆子道:“陛下,前面再有几十里便已深入崇境,咱们此举岂非是寻衅犯边……”

“怎么,你不敢去?”高昶眸光一凛,面色陡沉。

那哨骑吓了一跳,慌忙伏地叩头道:“末将该死,这便带人去寻。”

高昶冷笑道:“你记着,朕此番出来就是要将公主迎回,便是闯进隆疆城,也非将她找到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厂花和公举掉下去了……掉下去了……掉哪去了呢?容我想想,明天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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