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1 / 1)

明明是他连哄带推硬塞过来的,她何时说要了?

如今便宜都叫他占了,却还来要什么回赠,当真是要自己难堪么?

高暧垂着眼,偏过头不去理他,目光无意间落在床头的软囊上,心中一凛,猛然间想起自己的确有件东西要送给他,后来旨意忽至,转眼便进了宫,又知他失势,本以为不知何时才能送出去,却没想他今夜便就来了。

现在这便给他么?

原先单纯就是一片情意,现下可好,凭白无故被他硬塞了条腰带,自己这十多天来的苦心孤诣,寸心柔肠,结果却都变成了回礼。

她有点不乐意,总觉得好好一件事被他这番胡闹搅了。

可如今若不应承,依他的脾气可不会善罢甘休,定然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占便宜。

正自踌躇,没留神徐少卿忽然伸出双臂将她搂紧,凑到耳边轻笑着问:“公主想到了没有?若不然这次的回赠之物便由臣斗胆自选如何?”

她吓了一跳,慌忙别开头道:“别,别!回你就是了,你先放开我。”

徐少卿也没多言,含笑松开手。

高暧吁了口气,定定神,忽然觉得脱出他的怀抱,反而浑身无力,手脚都有些虚浮,恍然间竟有种还想被他拥在怀中的欲、望。

她垂下眼,不愿叫他瞧出来,收摄心神,探手到软囊下,将那方绣好的绢丝帕子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嗯……这个,给你吧。”

徐少卿接过来,掌平了托在手心,垂眼瞧了瞧,便挑唇一哂:“哦,终于绣好了,瞧这图样针工,还真不像是头回做活的。不过么,公主想来不知,这宫里的规矩,送‘鸳鸯戏水’便是对食的信物,这‘比翼双栖连理枝’么……”

他顿了顿,抬眼看看高暧,便点头续道:“也成,臣现下好歹还是司礼监的首席秉笔,代掌印玺,这定情的信物若跟寻常奴婢一样,未免也太不成话了,公主既然如此别出心裁,倒也无妨,臣便收了。”

她见他眼带笑意,话却说得有些勉强,满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不由秀眉一颦,怨怒起来,伸手便要将帕子夺过来。

“公主这是做什么?送都送了,可不兴反悔。”他一笑躲开。

高暧嘟嘴嗔道:“人家好好的送你东西,什么‘对食’啊,‘信物’的,难听死了,也……也不怕丑。”

他紧攥着那帕子,贴在胸口处,一副死活不撒手的样子,也皱着眉道:“公主明明早就答应做臣的对食了,怎的送件信物还这般不干不脆的?”

“我何时……”

高暧不禁一呆,正想说她怎会答应那种事,去也想起当初离开秣城时他就是这般问的,自己只道是句戏言,并未当真,再说早已情根深种,否则又怎会答应随他回来?

那夜他醉酒后,两人在床榻上互诉衷情,便更算挑明了那层关系。

只是自己所想的这份情,可万万不是平常所说的什么宫中对食,而是纯粹男女间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恋。

况且,他本就是个真正的须眉男儿,何苦老是这般口没遮拦,非拿这事来挑惹自己?

她心中不乐,那话便没说下去,垂下头不去理他。

徐少卿自然瞧得出她心中所想,知道这般说笑也要适合而止,当下没再追逼,靠上去将那娇躯重又搂入怀中。

她虽然有些恼他,但毕竟是个没气性的,只略略扭了几下身子,就伏在他怀里不动了。

“瞧着快四更了,公主该歇息吧,臣偷偷出来这许久,也该回去,免得再惹出什么事端。”隔了许久,徐少卿忽然在耳旁说道。

高暧一呆,想起他此刻处境危险,不由又紧张起来,抬起头来轻抚着他脸上那细腻精致但却带着丝丝凉意的肌肤,颤声道:“眼下情势危急,你怎么还非要来找我?如今三哥做了皇上,就是要存心对付你,若是捏到了把柄,那岂不是……”

话到此处已是心惊肉跳,半点也说不下去了。

徐少卿却面色如常,一手环在她腰间,一手上抬,轻轻拖着她纤柔尖挑的下颌,淡然道:“公主不必担心,臣虽是个奴婢,可天生命硬,也不爱受人摆弄,陛下眼前是把我革职圈禁,可离了东厂,这皇位也未必就那么好坐,说不准过两天,臣便官复原职,照样如常的在宫中行走了。”

言罢,嘿然一笑,便俯头吻了下去。

……

宫中的日子亦如这晚秋时节,萧索单调,纵然伺候的宫人一批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副门庭若市的热闹样子,但却仍让人感到孤寂。

高暧每日里无事可做,除了诵经替徐少卿祈福外,也只能靠学些女红针线打发闲暇。

高昶每日早朝后都会来瞧她,也不知怎的,越是和他相见,就越是思念徐少卿,总想听到他的消息,却又偏偏怕这位三哥提起来,那颗心说什么也安定不下来。

好在他也只是稍坐片刻便走了,要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少卿自那夜之后却没再来过,也没有什么音信传来,凭白让她牵肠挂肚,相思成苦。

急切起来,她本想向冯正问一问,或是让翠儿去外头打探一下,也好先头有个预备,可想想又觉不妥,宫中险恶,没得又要招惹麻烦,于是便压下了这念头。

如此悬着心过了五六天,这日高昶来得晚,午牌时分才到,面色也有些阴沉,虽然强做往常的欢颜,但高暧却瞧得出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叫他棘手。

她不免有些紧张,生怕这事和徐少卿有关,但瞧三哥的样子却又不像,自然也不敢去问,当下只做没留心地闲谈了几句。

送走他后,心中不免仍有些惴惴,可想起徐少卿那晚临走前的话,却又寻思莫非是他又出手做了什么,让三哥头疼了?

若果是如此,倒真有可能像他所说的那样,可同时也担着天大的干系。

三哥不是大哥,绝不会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若是惹怒了他,那可就……

正自提心吊胆的时候,冯正忽然进来报说,清宁宫来人传话,太后娘娘召见。

高暧张口愕然,回宫之时,她便想起要去拜见太后、皇后的事,先前吃过亏,自然要长些记性,可又不敢自行做主,谁知跟高昶一提,他却摇头说暂时不必麻烦,以后自会安排。

两下里有嫌隙,见了面尴尬,不免各自都不高兴。

她自然懂这个道理,怕的也是这件事,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她也无意自找麻烦,却没想才把心放下,人家却主动找上来了。

这该如何是好?

冯正在旁察言观色,便凑前谄声笑道:“主子莫要忧心,自从陛下继位后,太后娘娘这些日子来都喜笑颜开,高兴得紧,要真想为难,也不会等到今日,主子只管去,奴婢觉得八成不会有事。”

她听了这话仍有些将信将疑,可懿旨已传来了,便由不得她不去,当下只好让翠儿服侍着换了衣裳,打扮停当,便匆忙出了门。

翠儿却也替她吊着心,一路沉着小脸,可又碍着人多,不敢说话,最后眼巴巴地看着她上了轿子。

沿途向西,一路倒也平稳,绕过御花园,便到了西六宫的地界。

轿子停下时,上来接驾的还是那个清宁宫的中年内侍,行了礼便带她入内,绕过回廊直入寝殿。

宫内的样子丝毫未变,只是那些宫人内侍见了她却不再倨傲轻视,纷纷恭敬见礼,神色谦卑,倒是颇出意料之外。

入殿来到那拱门垂帘外,正要依着大礼跪拜,里面便转出一名宫人,蹲身福了一礼,卑声道:“太后娘娘说了,公主不必见礼,入内叙话便可。”

做儿臣的来见太后,居然不用大礼参拜,这位太后娘娘何时变得如此好相与了?

高暧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这清宁宫中四处都透着一股怪异,让她愈发觉得不安。

她吁了口气,暗自提醒自己不要慌乱,便低眉垂眼随那宫人进了内室。

顾太后依旧斜靠在软榻上,一身品红色鞠衣,气色红润,眉宇含笑,望之便如春风拂面一般,与之前大病时那忧急中带着阴沉的脸色全然不同。

不用想也知道,这定然是最宠爱的三哥做了皇帝,可以常伴她身边的缘故。

可是大哥呢?

同样是亲生,更是嫡长先君,如今下落不明,难道她就没有丝毫的担忧?

天下怎会有这般厚此薄彼的母亲?

她不敢多想,当下仍依礼数拜见。

顾太后果然心情大好,只让她磕了一个头,便叫免了。

高暧站起身来,瞥眼间,却见那软榻对面的圈椅上坐着一名穿红色团领坐蟒袍的老者。

他乌纱下的头发已全白了,面上皱纹簇结,还罩着一层青气,唇角带笑,眉宇间那股凌厉的寒意却比徐少卿更甚,那形销骨立的样子更是让人一见便心生寒意。

从样貌看,这人大约也是宫里的内侍出身,可这般品制的衣冠和凛然的气度却似是比徐少卿还要厉害些。

他会是谁?又为什么在这里?

这时候,那人却也望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甚,配着那满面因干瘦而愈发深刻的皱纹,竟有些毛骨悚然之感,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老奴焦芳,见过云和公主。”

万万没想到那嘶哑干枯的声音竟比他的长相更令人难以忍受。

高暧打了个寒噤,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顾太后在一旁笑道:“这位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焦公公,入宫数十年,侍奉三朝,劳苦功高,你虽是公主也可行个半礼。”

她不敢违拗,赶忙转过来,微微蹲身道:“焦掌印有礼。”

焦芳却是毫不居功装大,竟跪下还了礼,口称“老奴不敢”,弄得她有些手足无措。

顾太后在旁看着暗笑,便叫都免了,也赐了高暧坐,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便微笑道:“云和啊,本来你二次出家礼佛是先帝订下的,万万更改不得,后来昶儿念着和你兄妹情深,一力劝说,哀家想想你小小年纪伴着青灯古佛,也着实可怜,索性便也点了头,留在宫中便留在宫中吧。”

高暧听她说得和缓,却也知不知真心,但仍旧起身谢了恩。

顾太后呵呵一笑,左右打量了她两眼,忽然问:“听昶儿说,年前几日便是你的生辰,哀家这里倒是记不清,过了年该有多大了?”

高暧不知她的用意,只好应道:“回母后,云和明年就十八了。”

“哟,都十八了!这么大可耽误不得了,想想哀家这般年纪时,先帝都已经两岁,封了太子了。这不成,哀家这做母亲的哪能看着你花容月貌,大好年华,却蹉跎岁月,凭白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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