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表被静静的贴在黑板上,然而这些数据比什么都更能说话。三十年前人均粮食占有量很低,也就是个饿不死的地步。从1870年开始,油料供应量突飞猛进。1875年之后以东北大开发为转折点,国家的商品粮供应突飞猛进。1880年之后,随着优质苜蓿的普及,以及东非苜蓿的大量运输,国内的沿海城市圈肉类供应突飞猛进。
“生活的改变从很多地方都能看出来,这几年工厂的收入增加不少,可皮鞋价格不升反降。几乎所有人都有钱能够买得起皮鞋。现在布鞋鞋底材料有了新进步,大家对更轻便的布鞋倒是兴趣提升。”农业部长扫视了一圈,用有点卖关子的姿态说道,“大家不要觉得皮鞋和粮食没关系。如果养不出这么多的牲口,哪里会有这么多皮子来穿在脚上。人都吃不饱,拿什么养牲口。”
胡成何觉得这些东西和之前农业部长所说的“供应和需求已经失衡”好像关系不大,他问道:“那你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总理李维斯接过话头,“现在的中国已经一分为二啦。旧有的农村是一个中国,新的以城市为核◇↖,心的体系是另外一个中国。新的中国已经不怎么需要旧中国提供的产品,所以旧中国普遍没钱,穷困,而新的中国越来越富。”
阮希浩对李维斯是非常的不爽,看着李维斯很气派的发言,大有完全代表了政府一派的态度。他哼了一声,“这还不是你领导的政府工作有问题么。我们军队在建设上可是干得很认真,东北也好,西北也好,北美也好,都是靠我们军队建设起来了。”
这种矛盾几乎要变成了刷日常,李维斯也不搭理阮希浩。他继续讲道:“城市正在以空前的速度从农村抽取财富,产品,还有劳动力。那些军队复原的,很少回农村。那些初中文化程度的,只要有机会就要进城。我们以前设想的那些对农村的管理现在看已经快失败了……”
“切!”阮希浩冷哼一声,表达了相当程度的嘲讽。
李维斯也没有要退缩的模样,他眉头紧皱,大声说道:“特别是原本希望的以退役军人为核心的农村体系,现在证明已经极大失败了。”
见李维斯在反击,阮希浩冷笑道:“你不要什么都拉上军队。军队可没有参与到地方工作上,如果是我们军队在管,肯定不会有这些问题。”
会议即便谈不上不欢而散,至少也没能谈出什么结果来。等这次汇报会结束,李维斯就把各部部长叫到一起,他在会议上几乎要大发雷霆了。“军队干政,这算是什么事情?当年部队农场弄出那么多破事,他们才勉强退了一步。现在看他们这个样子,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跟他们当政之后就能干好一般!”
在座的一众部长们理论上都归属国务院管理,不过实际上包括铁道部、建设部在内的数个重大的部委都和军队关系很深,他们根本就是从军队上分离出来的。和其他紧盯着李维斯的那些部长不太一样的是,这几位部长视线看向桌面,并没有和非常不爽的李维斯对视。
经过这一番的发火,李维斯终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军队真正管事的地方少,但是他们能发言的地方多。我现在要求大家不管军队说什么,我们都要按照自己的步调来走。至少到现在为止,同志们都干的不错。我希望同志们能够坚持下去,不要有任何动摇!……”
听着李维斯布置着针对军队的安排,铁道部部长伍绍祖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和李维斯一样,伍绍祖也是老军人。他就是南京人,曾经的身份是东王派到韦泽这里的一个暗探。自打东王在天京之乱里被杀死后,对于伍绍祖来说,全心全意跟着韦泽就成了很自然的选择。后来他做到开国少将,被委任为铁道兵司令的时候,伍绍祖还有点觉得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踢出了军队的核心圈子。他很快就看明白了铁路对中国的巨大意义,这种不安也烟消云散。
伍绍祖此时的感觉是有点不安,甚至有些悲凉的感觉。军队曾经是韦泽都督麾下最重要的力量。以总参谋部开始,包括军工、包括民政,都是围绕着军队这个核心在运转。可这时代变化的太快,先是出现了领导一切的光复党,接着就是民政逐渐与军队分家,后来是军工产业不断剥离,等到军队的农场被完全剥离之后,军队已经只剩下了单纯的一支军队。
而现在曾经军队出身的一众老家伙开始以李维斯为首和军队唱起了对台戏,如果按照李维斯所想的那样,军队完全被排除在行政体制之外。再等到老一辈的元勋们按照退休制度纷纷退休,那时候军队就只是一支军队,再也不是那支曾经能够决定中国一切命运的强大力量。
从巅峰走到现在,伍绍祖心情很复杂。这支伟大军队已经创立了伟大的功业,中华民朝走到今天,在不到两代人的时间内就让中国摆脱了饥饿,摆脱了朝不保夕的日子。而且更建立起了空前强大的工业体系。作为建设者,伍绍祖当然极为自豪。不过这一切却没有如同伍绍祖所想的那样带来功臣集团的繁荣兴盛。包括他伍绍祖在内,却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历史局面下……被淘汰?
想着这些事情,伍绍祖已完全没有把李维斯后面的话听进去。直到一阵椅子搬动的声音传进耳朵,伍绍祖才从思考中清醒过来。只见李维斯正命令秘书搬动黑板,而大家也开始根据情况挪动椅子,以方便自己观看黑板上的内容。
“现在中国面对的核心问题是社会制度在发生变化,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以空前的速度在被粉碎。这是都督反复强调过很多次的事情。”说完这个,李维斯想起了什么,他放下教鞭,转身对部长们说道:“都督说过很多话,我觉得都是至理名言。其中有段话是这么讲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是人生的三个难题。社会发展也是这样的,我们要知道我们从什么阶段来,我们现在处于一个什么位置,我们将来要往哪里去。如果搞不清楚这三点,我们的工作就很容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所以深刻学习都督所讲的纲领和指导意见。非常有助于我们解决这种定位不准的问题。”
说完这些之后,李维斯再扫视了一圈各个部长,看他们的确在认真的听。李维斯这才继续讲了下去。
“都督说过,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制度一定会被以社会交易为核心的工业制度取代,一定会被资本营运的模式而摧毁。所有生产者生产的目的都不是为了自己使用,而是要把产品在社会上进行销售。销售之后换取的钱,用来维持生活,并且让自己得到发展。这无关善恶,也无关个人好恶。而是想让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就必须让人民从小农经济进入工业化时代。就如城市不太愿意从城市周围购买粮食并不是城里人良心丧尽,对周边的地区不重视。而是城市本身就有这么多的选择,从遥远的地方运进来粮食,因为数量大,均摊到每一斤粮食上的时候,这个成本其实未必就比在城市周边购买来的更贵。即便是贵也贵的非常有限,这点差价完全在城市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这些话中很大一部分都不是李维斯原创的,如果军队方面对缔造者韦泽早就五体投地的话,这些年,特别是最近五六年,民政部门也彻底服了。很多事情让他们自己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高高在上,被认为居于大内的韦泽仿佛进行过详细调查般把这些新动向的起因、经过、结果弄得一清二楚。特别是对整体趋势的预测,更是犹如能掐会算。
在光复军中一直有种大家都不敢公开说,却又忍不住不得不说的说法。大家不太信神鬼,但是真的相信韦泽是某种神灵下凡。对这种事情的坚持程度大概与坚信祖宗神灵的程度有的一拼。甚至是光复军里面的无神论者,都不反对这种观点。只是限于民朝的无神论本质,以及光复党的唯物主义立场,大家不能公开这么宣称而已。
现在听着李维斯这么大肆把韦泽提出的观点拿出来用,部长们也只能这么听着。实际上当韦泽说话的时候,大家也只能以听为主。至于李维斯么,在李维斯如此忠于韦泽立场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李维斯需要的也就是这种效果,在把忠于韦泽的态度亮明之后,李维斯继续说道:“四五计划的核心是强化义务教育,也就是把人民纳入到现代工业社会里面来。所以我们近期的工作要以此为唯一核心。这次粮价的问题是一个危机,也是一个契机。关键是看怎么解决它。我是认为,这次需要以更灵活的粮食销售模式为解决思路。同志们怎么看?”
话音落了没多久,门外有人就开口了,“我说老李啊,你开口都督,闭口都督。问题是你根本就没真的学到都督的核心啊。粮价问题怎么怎么解决,只有一个办法,当现在卖粮难的地方亩产增加两倍,从接近三百斤到八百斤靠上,所有卖粮难的问题都解决了。那帮种地种的糟糕的人,自动退出了种田的行列,剩下的都是优秀的种粮大户,这问题一定能解决。”
这话说的响亮,内容很有冲击力,不过对李维斯的态度可实在是不够尊重。所有人都转头看向门口,却发现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韦昌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