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杀之”两字响起,漆黑夜雾幽幽灯火中,祭坛上绛色地砖起了层淡青色的寒霜。眼前痨病之人,也忽而变得神采奕奕,不见一丝病容。
李鱼儿这边已经底牌尽现,如今韩润只要迅速杀掉眼前两人,就能解决这场破阵危机。
“这么多年,书琉璃想出了破阵之法,我却始终想不出如何破解梦灵术。”一声伤感的叹息后,转眼间却是扑面而来的满天青霜,寒润手中是一柄窄长的环首刀,刀身青绿色,似是青铜,只是青铜太脆,不适合做有韧性需求的窄刀,这多半是一种天外奇铁。
看韩润的架势,好似一个乐节内就能拿下钟离无妄。但是快不及眨眼的数招后,两人突然皆放缓了身形。李鱼儿手心微微出汗,看着身影交错,兔起鹘落的两人,她略略有些明白了韩润的战法,韩润的刀法没有节奏,叫人出其不意,他即便压制修为,也要高钟离无妄一筹,钟离无妄竟是只能跟着他的节奏打,只要一个跟不上,他就会命丧于韩润刀下。
而韩润没有来攻击自己很简单,她借梦灵术逃遁,韩润来攻击她,纯属浪费时间,若说她是钟离无妄的破绽,钟离无妄又何尝不是她的破绽,只要钟离无妄一死,那时她必然无法控制住地箫。
琴声箫声绵长,似是把时间也拉长了,短短半节中,韩润已是换了几次快慢不同的节奏,刀剑清脆的击打声,与琴箫交织成一片。灯火摇曳,红砖青霜,青刀赤剑,夜中更是组成了一幅瑰丽的画面。
一节结束后,钟离无妄终于负了伤,乐节结束时,看似对韩润不利,却也让钟离无妄心头不由自主得一松,胜利只差一步。只是越是靠近胜利,越是让即将获胜的一方难以遏制那种兴奋紧张。
反倒是韩润,似是不在乎邪阵将破,乘着刀剑相架擦磨出火花之际,说了一句:“可惜,不是双剑。”因着这句话,钟离无妄竟然难以控制得看了眼李鱼儿,恍神之间再度负伤。
看到他负伤,李鱼儿只觉心中微微疼了下,她知道钟离无妄沉醉剑道多年,决计不是如此浮躁之人,想必韩润的话,戳中了他的什么心事,那心事必然是关于她的,才会叫他分心。
早已张开的心识中,李鱼儿还到四周尚有其他危机埋伏,最主要的是,那邪阵之下,另一个阵法开始蠢蠢欲动,这个阵法所运转的不是可以伤人的力量,却比力量更为要命,那就是干扰人心神的阵法。
李鱼儿分出一缕神识,助钟离无妄稳定心神,忽而加催动赤鲤祭杖,地箫之音无端高亢起来,原本引动配合天籁琴声的箫音继而越过了琴音,天城之外的任海澜只觉气血翻腾,万守一见状,托住她背,自她背后输送灵力,帮她一起控制住琴弦。
然而一切皆是徒劳,地箫之声忽而变成万籁齐啸,顿时,弦断,琴裂,阵破!
破阵曲分明还未结束,韩润没料到李鱼儿竟然不惜断弦破阵,她的地箫是低阶法宝,破多少都不可惜,可那天籁琴的琴弦与琴身却是上阶法宝,当年书琉璃可是拼命盗出天籁琴,并以琴弦作为狩天弓弓弦,可以说失去天籁琴弦,狩天弓就废了一半了。
而天籁琴弦,即便是他手中的十月刀或者其他上阶法宝也无法砍断,竟然就这么断了。
七弦俱断之声,远在天英城亦可闻,刀者剑者皆是久经杀阵之人,骤变之下,心念流转间,刀光剑影仍旧没有乱去一丝章法,只是钟离无妄心底忽而蹿起一股难以压抑的怒火,李鱼儿对他到底还有没有一句真话了!
邪阵破去,黑雾尽散,夜色下黑漆漆的城池依旧看不真切,只是祭坛四周燃着长明灯,在风中飘忽明灭,这明灭之火忽而无风自灭,周围瞬间陷入极暗,唯有钟离无妄的赤鲤剑在夜色中闪着曜目的赤红,韩润那一袭白衣在夜空中忽然消失了,十月刀在夜中宛如一勾新月凝固不动。
很快寒气便从钟离无妄背后袭来,这一变化太快,钟离无妄只是采取了最保守得战略,将赤鲤旋绕周身,但旋绕之间终有空隙,眼前的新月尚在,后方却青芒闪动,就在此时,钟离无妄忽而右手持剑,反手出剑,同时步法斜踏化消韩润的攻势。
这下韩润真是惊诧了,他自是不知李鱼儿早将他的方位,用心识传递给了钟离无妄,只是根基差距,邪阵散去后,韩润自然也可以短暂提升一下境界,这必杀之技,即使不能必杀,也该见血才是。
钟离无妄虎口震裂的血便滴到了韩润的十月刀上,见血的刀,发出一声嗜血后满足的长吟,钟离无妄满口是血,却还犹自说笑道:“不是双剑,也可使得右手剑。”
韩润道了声:“后生可畏。”已是再度压制了境界,正要结果眼前之人,脑海中却猛然间一片空白,虽然他只觉这空白只有短短一瞬,但再反应过来,眼前两人已然消失。神识一扫,李鱼儿已是扶着钟离无妄逃出城外。
“辅君!”祭坛周围的修士也清醒过来,连忙上来请示是否要追击。
回应他们的是一阵剧烈的长咳,咳嗽平息后,韩润直起腰又是一脸病容道:“追不上了,就看鬼月能不能杀了。”
这时有人似乎想说什么,微微抬头又低下,韩润看向那人道:“怎么了?”
那修士道:“属下……”他犹豫间,祭坛四周长明灯火忽得又蹿跳起来。
韩润道:“鬼月没出现么?他向来任性,恐怕是找到更有趣的事了。”
李鱼儿扶着钟离无妄逃出城去,外围已不见群妖,只留一地厮杀的痕迹。
看来方才邪阵破时,两方人马又是厮杀一番,只是没有分出胜负,便各自草草退了,九宫天城撤退的原因十分简单,邪阵已破。至于云城这边不再追击的原因,李鱼儿也早料到了,只是真见到受了伤的任海澜,唇色苍白地斜在万守一肩头,李鱼儿仍然不免感到十分心虚,同时手腕一紧,被钟离无妄紧紧拽住。
叶阳如意见李鱼儿出现,气不打一处来,陌刀一挥指向李鱼儿道:“李姑娘真是好手段。”
李鱼儿满怀歉意得看向任海澜,任海澜则对她微微摇头,表示无碍。书御麟见场面尴尬,连忙上前扶住钟离无妄,背对这叶阳如意的陌刀,挡在两人身前道:“如意夫人,无妄受伤不轻,先回云城再说。”
叶阳如意道:“她不能跟我们走。”
李鱼儿意欲挣脱钟离无妄,钟离无妄却是捉得更紧,只勒得她手腕子发青,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道:“不能让她走……”
李鱼儿看着他的样子,狠了狠心,说了声:“无妄……对不起……”说罢,便化作轻烟在他手中脱逃。
“李鱼儿!你敢走!”随着钟离无妄一声大吼,叶阳柔德银枪上,灵光一闪,器灵竟然脱体而出。
叶阳柔德和叶阳柔德大惊,同时挥动陌刀与银枪,却哪里还找得到李鱼儿的影子,失去器灵的狩天弓,退了银枪的样子,化回了长弓的样子。
叶阳如意右眉一挑,对叶阳柔德道:“追!”说罢便朝月亮山方向飞去。
“无妄!”
钟离无妄怒急攻心,吐出一大口血,向后倒去,书御麟连忙旋身接住他,紧接着自己也是一个踉跄,毕竟他在献祭时所受的反噬之伤也不轻。
在场唯一没有受伤的,就是万守一了,他不敢怠慢,连忙招呼众人撤离,并很快就遇上了他先前就来安排好来接应的平阳会一众散修。
李鱼儿挟走狩天弓器灵后,马不停蹄赶往最近的一处须臾阵法,她绸缪多年,在卸龙山也做了好几个须臾法阵了,而叶阳如意与叶阳柔德却只能横穿三百里追到月亮山。
进入镜月湖时,墨天机早已在阵法外守候,见到李鱼儿连忙道:“迦南大师一个时辰后就到”
李鱼儿简单交待了一句:“好,苏樱天亮应该也会回来。”便化作一缕轻烟,再现时,已踏波在湖面上,她取出赤鲤杖,再将阴阳幻彩扇与狩天弓器灵浮现在面前,战况至此,已是丑寅交替,正值白露节气真正交接十分。
哗啦水柱升起,湖底太素璧雍阵刹那间照得湖面亮如白昼,李鱼儿催动赤鲤,引动星气,借丑寅交替生发之力,以及阴阳幻彩扇旧主残留意念,倏忽间将器灵中星河九转的清圣之气,与书琉璃的欲魔灵气分开。
在与魔气纠缠了这么多年后,星河九转的清圣之气早已不再纯粹,而赤鲤祭杖可旋阴阳,是以正好将星河九转的变为浑浊的圣气尽数吸纳,阴阳互旋,祭杖头部内一颗珠子忽而显出红黑二色,旋转不息,犹如两尾首位互衔的鲤鱼。
而分出的魔气,李鱼儿任由其钻入体内,反正她的心中,并没有对钟离无妄克制着什么,再引一股星气入体,久而久之这魔气慢慢也就会消散了,谁叫她资质平庸,只能用这些个麻烦的法子。
待魔气与星气在体内形成稳固的力量平衡,又旋为一个太极后,耳边只听啪一声脆响,猝不及防间,阴阳幻彩扇扇柄裂成了数条。李鱼儿愣愣得伸手接住,苦笑不已,她的命未免也太薄了,好似这命格只能承受一件高阶法宝,她的赤鲤祭杖,方才吸收掉星河九转残余浑浊的圣气,勉强升格为高阶法宝,她手中这把阴阳幻彩扇就罢工了,很快竟连扇面也破了。
不过话说回来,阴阳幻彩扇虽是高阶法宝,但却是书琉璃做着好玩的,除了当神棍,看八卦,也没别的特别拉风的用途。
就这样,李鱼儿在太素璧雍阵上,捧着碎裂的阴阳幻彩扇,发呆了许久,才收回阵法。毁弓灭王,毁弓,她成功了,只是还不知道如何灭王……,再者,后续似乎还有一连串让她头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