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来了,索性将要说的话说完,苏小晓拉扯着男孩在小凳上坐下,回道:“这个随你。对了,我们既是朋友,我能否冒昧的问一个问题?”
朋友,一个多么陌生而温暖的词,自私的他,配吗?
男孩心寒的想着,自然的点点头同意。
苏小晓想了下措辞,这才犹豫的开口:“我方才听柳月说,你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男孩没有答话,忧郁的眼神却清楚的写出了答案。苏小晓心头一颤,艰难的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重新请人起一个名字,毕竟男儿立世,将来定要用的上。”
她瞅着男孩面无表情的脸,轻声道:“胖厨子既然已是你的师傅,也就算你的长辈,请他为你起个名字,你看如何?”
男孩继续沉默,眼神幽深的猜不出想法,苏小晓敛下眼睑,道:“你若不愿意,也就算了,将来还会遇到更有学识的人,那时也可以。”
冰冷的气氛越来越僵硬,苏小晓生怕男孩因为自己的冒昧而生气,也不敢再随意说话,心里满是担心牵挂,口舌便十分笨拙,哪里还有昔日驰骋商场的半分潇洒。
男孩直直的坐了许久许久,终于开口道:“苏小晓,我有名字。”
“那你为何……”
苏小晓的话尚未说完,男孩便犹如在睡梦中一般,声音飘渺的道:
“我姓凉,名--泱。”
苏小晓惊讶的起身,双眼瞪大,难以置信的看着男孩,她终于明白,男孩的冷冽,悲苦和备受歧视来源于何处。
凉泱--凉殃。
殃,寓意死亡。
这是多么恶毒的诅咒,起这名字的人,用心歹毒,可见一斑。
这种人,才是该死。
苏小晓的心狠狠揪成一团,扭曲而痛苦,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有这么强烈的渴望,想把男孩紧紧抱住,永远不再放开。
即使,现在她能给的,只有瘦小身躯散发的温暖。
她像入了魔怔,慢慢地,恍惚中慢慢走上前,将男孩搂入怀中,两个小人,在这片寂静的独处的空间里,紧密相抱。
男孩的身子开始轻轻颤抖,这个阴霾在内心笼罩了三年,从两岁开始,他的生活只有黑暗,从未遇见阳光。这一刻,沉重的乌云似乎慈悲的挪开了一道细缝。
他将头埋在苏小晓的肩头,两颗灼热的心相互碰触着,一瞬间,迸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直射内心。
苏小晓闭着眼,嗓子眼像被堵着,难受的说不出话,只是不停的,拍着怀中人瑟缩的身躯。
眼眶,却早已湿红。
她就这样静静地,听着男孩的呼吸声,细碎的,脆弱的,似乎随时会中断。
他一直在将心门关上,锁一道沉重的枷锁,任何人都窥不进他为自己包上的厚茧,就像他一直在竭尽全力,背负着不应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苦难。
两人簇拥着,不知时光流转,带走多少回忆与悲伤,苏小晓终于缓过来,伸手抹掉泪水,这才哽咽的道:“好了,没事,哭出来就好了。”
五岁的凉泱,这一刻,终于彻底放开心怀,嚎啕大哭。
自两岁起,三年压抑的艰辛和说不尽的苦难,猛然爆发。
泪水,冲刷着过去的一切。
今日,此时,男孩仿佛是个疲惫的旅人,刚经历过无尽的艰苦的长途,找到自己的归宿,这才终于放下包袱,软弱的,像个真正的孩子。
泪水沾染肩头,滴湿衣襟,潮凉的感觉,将凉泱的理智渐渐拉回,现实依旧是如此残忍,他的命运像一位无情的刽子手,用利刀在心头割下一块,那道口子即使愈合,也再无法恢复如初。
他纵容自己圈窝在苏小晓温暖的怀中,声音低沉的近乎死寂,心一蹦一蹦的疼。
“你相信吗?我不愿改名字,因为给我赐名的,是我的父亲。”
一刹那,苏小晓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她含着泪摇头:“凉凉,不要想他,他不配做你的父亲。”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舍得如此糟践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个本应是人间天使的孩子,在这份坚持里,背负了多少一次次破灭的希望。也许他一直在期颐,有一天,父亲能重新出现,告诉他……
“凉泱,相信我,你是世间最好的孩子。”
苏小晓搂着他,像个姐姐一样低声劝慰:“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他不能代表神灵,记住,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你要活得精彩,你要活给他看,你要让他知道,他有多么愚蠢。”
两个赤诚纯洁的心灵,在此时此刻,抛弃身份,抛弃荣誉,抛弃一切价值和和算计,抛弃世俗万物,只是单纯的,因为共同的心跳,真正融为一体。
凉泱猛地直起身,泪眼朦胧,水花斑斑,目光却一扫孤寂。他执起袖子擦干泪水,狠狠点头:“苏小晓,你说得对,我要让他永远后悔!”
就算我叫凉泱又能如何?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都因这个魔鬼般的名字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