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随意直到来到鲁王府的某间偏殿前的时候,仍然心神有些不宁,拢在袖中的双手控制不住地轻轻碰触着短刀的刀尖。
刀鞘上的花纹精致而立体,手感很好。
苏妖孽发现自家老大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走神,眼看二人即将走到偏殿门口,于是面上目不斜视,暗中戳了戳萧随意。
萧随意握了一下他的手,示意自己无碍。
二人的小动作极为隐秘,又有衣袖遮挡,因此当偏殿里的鲁王看到他们一前一后走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二人一英俊深沉,一风流恣肆,养眼至极,暗恨自己手下怎么没有如此人物。
萧随意向鲁王爷简单行了一礼,然后仔细地打量这处偏殿,眉梢微微挑起。
——偏殿正中,供着一座地藏菩萨像,神像前一张长案,案上一尊雕饰古朴的黄铜香炉,白色的轻烟袅袅回旋,氤氲了整座偏殿。
萧随意没想到鲁王竟然会把地点选在这种地方,微微一怔。
“内子邀请肃王妃礼佛,自然该来这里。”仿佛是看出了萧随意的疑惑,鲁王爷笑着解释道。
——这确实是肃王与鲁王密会的理由。
萧随意微微蹙眉,正想着一会儿少不得要血溅佛前,是否有些不妥……却见身后苏妖孽突然上前一步,对着菩萨合十躬身,然后直起身子,看着鲁王爷,微笑说道:“王爷真是心怀慈悲。”
同肃王爷一样,鲁王爷的势力遍布朝野,说他心怀慈悲……如果说苏妖孽不是在嘲讽,恐怕连鲁王爷自己都不信。
萧随意正在思索在地藏菩萨像前商讨阴谋是否是亵渎神明,苏妖孽却已经状似随意地把双手负到身后,然后开始同鲁王爷闲聊一些最近京城里的风雅事。
萧随意瞳孔微缩。
因为苏妖孽负在身后的双手做了几个手势,用随意楼的暗语告诉他了一句话。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那一刹那间萧随意心念急转,正在思考鲁王爷把地点定在地藏菩萨座前是否别有深意,眼里却映入了两个施施而来的人影。
——肃王爷和肃王妃。
苏妖孽和鲁王立刻停止聊天迎了上去。
五人见面,又是一通毫无意义地寒暄和扯淡。直到众人把“王爷真是英明神武”、“公子真是风流倜傥”之类的话翻来覆去说了五遍之后,这才终于落座。
所谓的“座”,便是鲁王爷在偏殿里准备的几个蒲团。
坐定之后,萧随意本想直接切入正题,肃王妃却用朱袖掩了绛唇,惊讶说道:“妹妹怎么没来?”
——虽然这次会面用的是鲁王妃的名义,但是众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借口而已,不可能真的出现在这种场合。肃王妃这一问纯属多余,鲁王却仍然微笑着,更加多余地解释道:“内子身体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肃王妃轻轻地“啊”了一声,有意无意间,眼神从苏妖孽身上飘过。
萧随意第一次问话被打断,隐隐觉得有些烦躁,于是第二次开口说道:“王爷——”
“妹妹既然身体抱恙,我也该为她祈福才是。”肃王妃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香火氤氲中的佛像,说道:“那我便献一舞礼佛吧。”
鲁王微笑道:“麻烦了。”
苏妖孽和萧随意自然清楚肃王妃是多么棘手的人物,在她起身的时候,二人几乎同时伸手握住了袖袍下的兵刃,目光片刻不离她腰间的金带。
——然而肃王妃说的舞,竟然真的只是跳舞而已。
肃王妃容颜本就俏丽,画着贵族女子精致繁复的妆容,一身深红色的宫装长裙,金色束腰,再加上身姿轻盈,舞起来自然是极好看的。
然而随意楼二人一直防备着她突然出手,全神戒备,只觉得这舞实在太过漫长了些。
好容易肃王妃停了下来,合十一拜,然后进香,深红色衣摆逶迤曳地。
萧随意伸指在袖中短刀上轻轻敲了两下,平复了一下有些暴躁的情绪,这才开口说道:“不知道我几日前与王爷提的那件事,王爷考虑得怎么样了?”
“此事不急。”肃王妃上了香,转头看着萧随意,说道:“早听说随意楼的苏三公子才貌双绝,不知可否指教?”
苏妖孽微垂眼帘,淡淡说道:“隔行如隔山,我于歌舞一窍不通,王妃就不要为难我了。”
肃王妃笑了一声,声音很是好听,“苏老板这是当我没看过您的戏呢?”
“王妃厚爱。”苏妖孽的声音还是没什么情绪,“不过近年来生疏了,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自肃王偕王妃到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正事还是没有一点进展。不知为何萧随意十分反感肃王妃针对他家老三的行为,再加上与颜玉华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于是插口说道:“王妃恕罪,不过一折戏毕竟要的时间比较多,可否等此事过后,设宴畅饮时再谈?”
肃王妃笑了笑,艳丽而不失庄重,看着萧随意,意味深长说道:“萧楼主真是这么想的?”
随着约定时间越来越近,萧随意心里也有些紧张,面色却依然如常,仿佛无事一般说道:“最近,咳,那个……做我们这行的内斗得厉害,生意也接的比较多,还请王妃体谅。”
似乎是想起了近日里京城的局势,肃王妃也有些感慨,“是啊。”
她忽地展颜一笑——肃王妃一身尊贵装束,却笑得如同纯真少女一般,真真是别有一番风情——说道:“可惜,萧楼主——”
砰!
——偏殿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露出了门外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王府侍卫,手中兵刃泛着冷光。
萧随意瞳孔骤缩,一个闪身挡在苏妖孽身前,袖中短刀出鞘,横在手里,面色冷峻地看着门口穿着肃王府和鲁王府两色服制的侍卫们。
肃王妃的后半句话这才传来。
“你等不到此事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