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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程三娘不过是小小的插曲,薛素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她跟楚清河回了侯府,刚一进去就看到莲生站在回廊下,频频往这边探看,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说起来,莲生今年不过十三而已,以前在安宁村没过上好日子,瘦的连二两肉都没有,自打薛素重生后,在吃穿用度上就没有亏待过她,还时不时用汤汤水水养着,将她干瘪凹陷的面颊给补的丰盈起来,偏偏有的人记仇不记恩,即使别人做了再多,只要有一丝不合心意,就讨不了好。
楚清河看到侄女,冲着她招手,问道,“你不在明涟院中做女红,过来作甚?”
莲生小跑着走到近前,提起裙裾冲着男人福了福身子,恭敬的唤了一声叔叔,而后才看向薛素,小声开口,“婶娘,侄女听说有不少姑娘都请了先生读书习字,我也想多读些书,省的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
读书是好事,薛素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不过莲生来了葵水,不是懵懂幼童,跟男子相处怕是会惹出闲话,如此一来只能请个女先生仔细教导。
她想了想,“这几日我让人打听打听,等寻到合适的人选、”
还没等薛素把话说完,莲生便急切打断,“不瞒婶娘,前些日子侄女见到了一位小姐,她性情善良才高八斗,能否将人请到家中?这样虽无师徒之名,但实际上却影响不大。”说话时,她眼神微微闪烁,不免透出几分心虚。
薛素一眼就看穿了莲生的那点小心思,好歹也活了两世,接触的人也不在少数,怎会被个丫头片子糊弄过去?
屋外日头正烈,她往前走了一步,躲在阴凉处,轻声问,“不知你说的是哪家闺秀?”
并非薛素看不起自家小辈,实在是世情如此,无法扭转。楚清河跟她都是从泾阳出来的泥腿子,就算男人已经成为辅国侯,在那些清贵眼中依旧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屑与之为伍,现在有小姐愿意跟莲生接触,不是身份低微想要讨好,就是另有所图。
“是顾翰林家的玉琳小姐,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才女,婶娘应该听说过这位顾小姐的名声,之前在诗会上大展才华,惊采绝艳。”
“不止听说过,之前还见过一回……”薛素低声喃喃,想起顾玉琳以及与其交好的萧红芸,怎么也没想到莲生竟然和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呆在一起,她又是个没脑子的,说不定会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
“婶娘说什么?”莲生没听清她的话,复又问道。
薛素摇头,秀眉轻轻迭起,“怎么说顾姑娘都是官家小姐,让人进府来指点你稍欠妥当,不如换个人选。”
莲生就知道薛氏没什么好心思,她想要什么都不被准许,这妇人就是怕自己读书识字,有了学问后不好弹压,还真是恶毒。
转眼看着楚清河,她一叠声的哀求,“叔叔,侄女到了京城,交好的只有顾小姐一人,要是跟她生分了,岂不是连唯一的好友也会失去?求求您允了我这一回,就让顾小姐进府当侄女的老师吧!”
楚清河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当初他的确答应过余泽会好好照顾莲生,不过他能护持这孩子吃饱穿暖,却无法改变其本性,到底是好是坏,且看命吧。
“既然你已经做下决定,就把顾小姐请回府便是,只有一点须得记住,人带来了只能呆在明涟院,别去冲撞了你婶婶,知道吗?”
莲生嘴唇嗫嚅,眼底透着浓浓不甘,但她又不敢惹恼了叔叔,只能咬牙点头,“侄女记住了。”
回到房中,薛素拧眉,语气中透着浓浓不满,“那顾玉琳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刚才我还想再劝劝,你怎么答应莲生了呢?万一侄女被带坏了,我可没法管教。”
“就算我不同意此事,以她的性子肯定也不会跟顾玉琳断了联系,与其偷偷摸摸暗地里交好,不如拿到明面上,要是顾氏真对咱们侯府不利,也能提早防范。”
听到楚清河一通歪理邪说,薛素一开始还憋着气,后来倒是慢慢想通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莲生只要不再折腾下去,还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小姐,要是她非要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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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班师回朝后,楚清河在军中领了个二品实职,白天去城北大营练兵,等到夜幕降临才会回府,早出晚归,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幸亏薛素不是那种以夫为天的后宅妇人,她手里头有间私馆要打理,分去了大半心神,不能时时见到丈夫,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只不过有时候会想起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颊边染上薄薄绯色,艳丽非常。
前几日她去城郊请翟尺打造炭炉,如今翟先生风风火火的忙着,估摸再有小半月就能竣工。
薛素隔三岔五上门看一眼,此刻她坐在院坝里的藤椅上,想到蒸房打造好后,私馆的生意就会更上一层楼,女人心里甭提有多美了,抿嘴直笑。
宗源在一旁给翟尺打下手,铜炉中火蛇涌动,无比闷热,但匠人们早就习惯这种环境,也不会叫苦。
真正让他诧异的是薛氏,身为侯夫人,她过惯了好日子,看起来皮白肉嫩,娇气极了,竟然也能安稳坐在不远的地方。
回头瞥见女人颊边浅浅的梨涡,红艳艳的嘴儿上好像抹了蜜糖一样,惑人心神,宗源暗自唾弃自己,明明他爱慕三娘,此刻竟然被她迷了心神,真是个四处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要是楚清河看到这副场景,会不会后悔娶了她?
薛素可不知道宗源对她的评价,她之所以呆在附近,是因为小院中只住了师徒二人,主人家在忙活着,身为外人要是在这里胡乱走动,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再加上她对打造炭炉的过程的确有些好奇,这才特地过来瞧上一眼。
呆了大概一个时辰,薛素用手扇着风,也觉得燥热难耐,她刚提出告辞,就听到翟尺开口道,“炭粉不够了。”
“你跟侯夫人一起进京,顺便买一包炭粉回来。”
宗源没有拒绝,毕竟此刻时辰不早了,要是不坐着侯府的马车,恐怕在城门下钥之前没法赶回来。
成了亲的妇人必须顾及自己的名声,外男不好坐在车厢里,宗源索性跟车夫一起,呆在车门外头,等进了城才跟侯府的人分开。
买好了炭粉后,他刚想出城,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名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裙衫,黑发如瀑五官秀丽,手中挎着竹篮,里头盛放着新鲜娇嫩的蔷薇花,不是程三娘还有哪个?
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宗源呼吸急促,俊朗面庞涨的通红,赶忙上前几步,叫了一声:
“三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三娘回头一看,稍微愣了片刻,她没想到当初那个小乞丐命这么大,去刺杀堂堂的辅国侯,竟然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他的运气还真是不错。
“宗公子!”
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丝丝激动,两人走到河岸边的柳树下,她眼圈微红,“当初都是我不好,不该将事情说出来,害苦了你……”
“三娘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老早就死在街上,成了一缕冤魂,哪会有今日?”
早在初遇时,程三娘就看出他心思单纯,再加上这人身手不错,不免动了招揽的心思,她善于揣测人心,不会在刚开始就将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索性轻笑着攀谈起来,就跟山涧里生长的兰花一样,清新淡雅不染俗尘。
对于眼前女子凄惨的遭遇,宗源十分心疼,但他却管不住自己的思绪,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薛氏的身影,狠狠咬了下舌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前在泾阳时,薛氏跟三娘都经营私馆,同行是冤家,更何况辅国侯还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恶事,要是她知道自己跟那对夫妻打交道,虽然不会说什么,但宗源却不免生出了几分愧疚,隐瞒了自己正在帮颜如玉打造炭炉一事,只说他跟师傅住在城郊。
程家来到京城,日子远不如在泾阳过的舒坦,皇城根儿繁华是繁华,但柴米油盐样样都要花费银子,之前开佳人坊虽然赚了一笔,但程三娘买下了一间铺面,已经耗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钱还要用来置办材料,可不就捉襟见肘了吗?
越是过的不好,她就越会想起梦中肆意风光的场景,而后对薛素更加怨恨,毕竟在程三娘眼中,要不是那个贱人从中作梗,一切就会按照梦境发展下去,佳人坊先后在泾阳、京城两地打下名声,最后被宫里的贵人看上。
借着这股东风,她嫁入高门,哪会像今日这般窘迫?
但现实中,事情完全相反,薛素成了侯夫人,两人的命数简直调了个个儿,这种从云端掉到污泥中的感受,任谁都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