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燕京,东、南两面皆为宋军所围,北面又有突厥人虎视眈眈。
唯有西面相对安静,倚仗险要地势和复杂地形,足可以同宋军周旋很长一段时日。
正因为如此,慕容离亭当初与朝中重臣商议之后,才会选择岷州为新都。
如今安肃帝已经向宋国递了降表,迁都一事只能不了了之。
去往岷州的人也由安肃帝变成了慕容离亭这个摄政王。
几十万军队是楚王府,或者说是大燕最后的资本,总要寻个地方安顿好再图其他。
一行人冒着严寒向西而行,五日后赶到了秦州。
此时已届二月中旬,秦州附近却是寒风呼号,遭遇了今春第一场大雪。
慕容离亭等人只能停止赶路,去秦州城外的驿站投宿。
燕国这些年很多地方日子都不好过,秦州不比河中府,这个季节不仅是百姓,就连官仓中的余粮也所剩不多。
这座驿站虽是官驿,为来往的官员提供的饭食却有些粗糙,数量上也多有不足。
慕容离亭自是不会计较这些,但在食物散发的氤氲雾气遮掩下,他的眼角还是湿润了。唇边喝了一口一个
官驿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大燕的百姓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见他如此伤怀,阿宾轻声劝道:“世子爷,您还是赶紧趁热把饭吃了吧,待会儿凉了就更难以下咽了。”
慕容离亭长出了一口气,端起面前的粗瓷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小米粥他平日里也是喜欢喝的,可那必须得是当年打下的新米。
似这般不知你在库房里堆了多久的陈米,他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碰。
阿宾还待说什么,一名随从急匆匆走进来:“世子爷,康莺姑娘……”
话音未落,一名身披斗篷头戴风帽,一张脸被黑狐毛遮挡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人走了进来。
“世子爷……”她把头上的风帽一掀,露出了一张格外清秀的脸庞,正是康莺。
慕容离亭吃了一惊:“你怎的会在这里?”
几个月前康莺随楚王府一家出了故桃关,之后慕容离亭从未有过让她回中原的打算。
今日她突然出现在秦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出事了!
具体会是什么事,慕容离亭简直不敢想下去。
莫非是父王……
阿宾和那随从见世子爷神色大变,哪里还敢多话。
慕容离亭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是。”阿宾和那随从应了一声后才能便退了出去。
慕容离亭定了定心神:“康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康莺有些懊恼。
明知此时正值多事之秋,随便一个不寻常的举止都会让人心生疑惑,她方才真不该这么激动的。
她忙道:“世子爷,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是王爷听说了圣上向燕国递降表一事,特意吩咐我回来寻你的。”
听闻并没有什么大事,慕容离亭是神色略有些好转,语气却依旧急促:“那你怎的恰好会在这里?”
康莺道:“这真是凑巧了。我本来是想去京城寻世子爷的,结果遇上了这一场大雪,只能在这驿站投宿。
没想到才刚一走进驿站,就见到了您那几名随从。”
慕容离亭见康莺依旧站着说话,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过来坐下慢慢说。”
康莺虽是暗卫,但更是她的表妹,两人也算是一起长大的。
她并没有推脱,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慕容离亭道:“父王听闻圣上递了降表一事后,身体可还吃得消?”
康莺道:“王爷刚一听闻此事时,当时便将茶盏都给砸了,王妃多劝了几句,还被他骂了一顿。”
慕容离亭眼皮跳了跳。
父王把母妃给骂了?!
当初母妃被那左楚钰哄骗做出了那么多的糊涂事,父王虽是对她失望至极,却也没有骂过她。
可见圣上归降一事,真是把父王气得够呛。
慕容离亭又道:“所以父王就把你派来了?”
康莺道:“王爷担心您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所以才让我来劝一劝您的。”
慕容离亭噎住了。
要论起对大燕的看重,父王认了第二,整个大燕恐怕没人敢认第一。
二十多年来,他可以说是把燕国扛在自己肩上,甚至因此冷落了妻儿。
自己则不然,不管是做那劳什子的摄政王,还是带着几十万军队撤离,其实都不是出于本心。
楚王府历代嫡长子,他恐怕是最不看重大燕江山归属的人。
怎的他都还没有放弃,父王竟会有那样的想法?
康莺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有些焦急道:“世子爷,连圣上都已经放弃了大燕江山,您为何还要这般坚持,您到底是在图什么?”
有些话她几个月前在故桃关的时候就想问了。
世子爷把楚王府所有的人都送出燕国,自己一个人却往燕京去,怎么看都是存着要和大燕共存亡的意思。
大燕早已经不是宋国的对手,这一点所有人都早已经是心照不宣。
世子爷这么坚持,难道不是去送死么?
为了一个早已经腐朽不堪的王朝,葬送这般优秀鲜活的生命,根本不值得!
慕容离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是啊,他究竟是在图什么?
他又不想当皇帝,也不迷恋荣华富贵。
唯一的遗憾是不能与心爱的姑娘共度此生。
可他也没想过要和那姑娘的丈夫决一死战。
毕竟他也是同自己共患难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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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司徒篌态度不错,司徒恽的心情好了很多。
篌哥儿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比从前懂事,也比老三孝顺。
他的目的是想询问苻溱微的事,但为了不让孙子反感,还是先关心了一下他这一年来的经历。
司徒篌也不打算隐瞒,把最近一年来他随着阮大将军四处征战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因为这一年苻溱微和他几乎没有分开过,其间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她几回。
司徒恽顺势接过话头:“篌哥儿,那苻姑娘和你是……”
司徒篌十分坦然地笑道:“她是孙儿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