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你怎么想起问株连的事情?”
“安庆已经光复,你们该忙了。”
……
打着伞走在路上,司马考心里面回忆着徐远志的话。安庆光复,‘蒙古两淮大都督’夏贵弃城而逃,躲过被宋军俘虏的命运。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跑掉,据说城内大部分敌人都没能跑掉,光是俘虏就抓了上万。那帮小兵就算了,司马考对他们并没什么恶念。各种‘蒙古官员’里面定然有大量是大宋文武,他们就属于宋奸范畴。
提起宋奸,司马考就想起在福州的时候亲眼看着刘整等宋奸在公审之后被吊死的景象。刘整还好些,死前还喊几句诅咒大家的话。其他那些军官们眼见要被吊死,死前的种种哀求令人印象深刻。
司马考确定自己在荆湖南路做官的叔叔已经投降了蒙古,如果按照司马考在复仇心沸腾的时间所期待的‘叛国者夷三族’,他也属于被株连的范畴。却不知道司马考的那位叔叔到底有没有在安庆被俘虏。现实和理想之间永远存在着难以想象的鸿沟,司马考发现连自己这种被认为是激进派的家伙也不得不对现实屈服呢。
回到刑部,司马考就得放下自己的私事,开始执行赵太尉的改制命令。以临安为试点,原本的司法被划分为公安、检察院、法院三块。之前这部分权力其实归临安知府与判官所有,现在被独立成一个司法系统。
然而经过大理寺办公室门口之时,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聊天。
“你们觉得赵太尉会答应太后临朝么?”
“有什么不答应的,难倒太后不该临朝不成。”
“我看太后这次是有什么打算吧。难倒准备让官家也临朝不成?”
“五岁的官家能说出什么。”
“太尉考上进士也不过十三岁。大概是不能小看赵家的娃娃。”
“赵家的娃娃不能小看。赵家的大人呢?”
……
听到这些话,司马考心中一阵烦闷。他也不多话,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里面那些年轻的大理寺人员听到动静,抬头看到居然是司马考在里面,登时就不敢再说话,统统低下头看案卷。对这样的家伙们,司马考丢下一句“我等当下的要务是好好办自己的事情”接着转身离开。大宋不以言论杀人,讨论空间也很宽容,但是司马考这次一点都不希望大理寺卷入到这场政治斗争里面去。
首先,大理寺不管这个。其次,就如司马考的师叔徐远志所言,太后临朝不过是斗争的开始罢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司马考心里面觉得不安。最后他突然想起今天晚上正好是例行的学社会议,司马考决定在此次学社会议上表个态。
没等司马考表态,就有人跑来告诉了司马考一个消息。太后正式给赵太尉写了一封信,要求依照祖宗家法临朝听政。看着来人那焦虑的表情,司马考倒是感觉一颗石头落地,至少杨太后没有搞什么幺蛾子,直接用最直接的方式提出她的要求。这就少了许多麻烦。
杨太后如果知道刑部尚书在心里面这样的称赞她,大概只能苦笑了。每次想到赵嘉仁,杨太后就觉得有些心中悸动。这倒不是因为赵嘉仁吓唬杨太后,而是赵嘉仁根本没有把杨太后放在眼里。杨太后觉得自己那个人的眼中就像是一颗小石头,一根小草,属于赵嘉仁可以随意处置的对象。
这些心理压力逐渐积累起来,李庭芝要去江西的消息是最后一根稻草。杨太后觉得要是再不寻求自保的能力,当那些还支持杨太后的大臣离开临安,她就只剩下孤家寡人。即便知道直面赵嘉仁的胜算不高,杨太后不得不选择这个手段。但凡有其他手段,她都会做别的准备。
张世杰这两天心里面很是紧张。他懂得权力的重要,当年他在蒙古混日子的时候,因为得罪了张柔就不得不逃跑。权力意味着生杀大权,所谓的死罪完全是由权力者的想法来判断。到了大宋之后,张世杰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这个国家的权力好歹有些法律保障。就算是贾似道除掉向士壁,也得靠法律手段,而不是因为贾似道想杀向士壁,就可以马上动手。
所以即便觉得不妥,张世杰也认为太后的做法算是最有效的手段。公开的把事情挑明,只能让赵太尉有所顾忌。
信寄出去的当天晚上,陆秀夫就前来找张世杰。陆秀夫以前是李庭芝的幕僚,投奔了赵太尉之后升官很快。所以张世杰很是怀疑,陆秀夫到底是代表谁的意思。李庭芝与赵嘉仁在太后临朝上的立场明显对立。
陆秀夫开门见山的问道:“张统领,我想问你件事。若是太后临朝的话,你可否只驻扎皇宫,把皇城的守备交出来。”
“为何?”张世杰马上就认清了陆秀夫的立场。要是李庭芝的态度,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削减太后的权力。
“你看过今年的科举题么?”陆秀夫说起别的事情。
“没看过。”蒙古国出身的张世杰觉得有些不解,他本人就不是文人,对科举更没兴趣。
陆秀夫进士出身,就将今年科举题目里面有关‘宁宗的杨皇后勾结史弥远谋杀韩侂胄’的旧事讲了一下。张世杰虽然不是文官,却也不是傻瓜。这个故事已经说明了很多。
杨皇后是在皇城里面干掉的韩侂胄,若是在临安城里面,史弥远公然袭击丞相,无论如何都攻不破韩侂胄的亲兵。只要消息走漏,韩侂胄可以轻松的调集军队来镇压史弥远的袭击。
现在赵太尉的要求无疑是表明他对杨太后的敌对立场。不过这也说明了赵太尉有很大可能允许杨太后临朝。一想到这里,张世杰心中就欢喜起来。不过张世杰毕竟是打过这么多年仗,他板着脸对陆秀夫说道:“我会禀告太后。不知赵太尉还有别的事情么。”
“别的事情么。呵呵,那就是请太后在花费上自重。现在国家危难,太尉觉得太后若是觉得有吃有喝还不够,那就未免太过。”陆秀夫虽然不想失礼,声音里面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嘲讽。在战争之时,太后不拿出体己来充当军资,这就已经不合适了。此时为了能够还礼,还想增加自己的收入。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看,陆秀夫并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张世杰一听也怒了。他忍不住提高声量,“堂堂大宋,难倒还养不起一个太后么。”
“难倒太后现在不是国家在养?”搞辩论,陆秀夫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武人。
话到这里,就没办法再讲下去。张世杰因为太后临朝的可能而带来的好心情已经全部消失,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赵太尉的失望和恼怒。他挥挥手,对陆秀夫说道:“你回去告诉赵太尉,让他摸着良心想想。他自己坐拥巨富,三妻四妾。他的好处从何而来!”
陆秀夫也觉得谈话到此也该终结。起身离开之时,陆秀夫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说道:“赵太尉家里只有一位夫人,三妻四妾是你自己想太多。”
说完,陆秀夫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此时,在家里,赵嘉仁躺在床上想象着陆秀夫与张世杰的会面,他认不出突然笑出声。躺在旁边的秦玉贞见丈夫这样,就忍不住问道:“难道是想起了外面的女人,这么高兴?”
“傻话!”赵嘉仁给了夫人一个嘲笑。
“那是想起了什么人?”秦玉贞笑道。
赵嘉仁就把自己让陆秀夫带去的消息给夫人讲了。这下把秦玉贞逗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秦玉贞说道:“你这是要让太后恨死你啦。”
赵嘉仁觉得好笑的原因是陆秀夫和张世杰这两位‘宋末三杰’的会面,对于杨太后,赵嘉仁嘲讽的说道:“你知道那三百御林军每年要花多少钱么?那可是大概一万贯钱。贾似道在位的时候,我管的棉务一个月也不过给贾似道十二万贯铜钱。这种人啊,就是这样。”
秦玉贞叹口气,“太后也是个可怜人。”
“她可怜,我就不可怜么?”赵嘉仁不高兴的答道。
“你不要和女人计较。”秦玉贞忍不住选择了立场。
“是她要临朝,可不是我逼着她做什么。如果她只是一个没有生活来源的女人,我不介意给她吃喝住用。但是她要的是国家的权力。这是我非常计较的。说个更大胆的推测,若是太后突然宣布我是叛贼,她还能杀我……”
秦玉贞细腻的手掌轻轻掩在赵嘉仁的嘴上,赵嘉仁也不再继续说话。就听他老婆秦玉贞说道:“三郎,我方才所说的不过是随口一讲罢了。在你和太后之间我一定支持你。哪怕是全天下都站在你对面,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对妻子这样的表态,赵嘉仁叹道:“谢谢。”
见丈夫没有为方才的话继续生气,秦玉贞就不再提起这些话题。夫妻两人就睡下了。在梦境里,秦玉贞看到自己成为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