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妻子在码头上越来越小的身影,赵嘉仁放下了手臂。不管之前她想与赵嘉仁一起去临安的态度如何坚定,仅仅是听到“孩子路上很可能接触到细菌而生病。还有水里各种矿物质含量导致拉肚子……”身为母亲的秦玉贞还是压倒了身为妻子的秦玉贞。
赵嘉仁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选择正确而高兴,如果没有儿子出生,他必然带着妻子共同进京。有了孩子,考虑的角度就大大不同。保护弱者需要的不是理念而是能力。在转身回船舱的时候,赵嘉仁觉得大概能理解那么多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豪杰为何面对家人的生死就失了方寸。有了家人就有了牵挂。
回到船舱开始处理工作的时候,赵嘉仁自然而然的专注起来。既然有了家人就有了牵挂,为了家人的安全与幸福,身为一家之主的人就必须更加努力更加有效的工作才行。
腊月二十五,赵嘉仁带着船队与贡品抵达临安。他也不敢先回父母家,直接递了文书到宫内。南宋的皇宫在杭州凤凰山一带,然而南宋灭亡之后就遭到损毁,元朝把皇宫改建了个五佛寺。后来五佛寺在元末也损坏了。赵嘉仁到杭州旅行的时候见不到皇城,直到回到南宋才有机会见到南宋皇城。
必须说,他觉得这南宋皇城也就那样了。大小有限,而且审美与单明快并不搭调。赵嘉仁并不喜欢这里。各种贡品都搬下来,经过和內侍们一起仔细检查。剔除掉路上颠簸有所损坏的,那些上品再由库管造册。
白天忙到晚上,赵嘉仁回到船上洗了个澡,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再次洗漱,准备参见大宋官家。
官家并没有特别折腾赵嘉仁,等朝会结束,宋理宗才宣赵嘉仁觐见。等待的期间,赵嘉仁打量着大宋的殿前司御林军。大宋选拔御林军要求身高180,南宋还大概维持了这个水平。不过这帮人个头虽然高,身体却看着不够结实。进宫的路上,也能看到在各地守卫的御林军。看他们的举止动作,赵嘉仁觉得这帮人论冷兵器作战,应该不如赵嘉仁船队上的那些近战队员。近战队员尽可能每天有二两肉,自从有了牛肉干之后,部队可以定量发放。肉类供应更得到保障。身高且不说,光看他们的块头与肌肉,都超过御林军许多。
宋理宗并没有在宫殿里面接待赵嘉仁,內侍将赵嘉仁领到了一处水边空地上。在那里有处玻璃大棚。没错,宋理宗就是搭建了一座玻璃温室。下半截是石墙,建筑向南的一边以及半个屋顶都用玻璃,玻璃上面还能看到卷起来的草席。这是赵嘉仁向宋理宗最喜欢的內侍董宋臣提供的设计图以及细节。
从外面就能看到温室里植物茂密,紧挨着温室大棚有个屋子,窗明几亮,采取了和温室公用的内供热设备之后,屋里面也很暖和。宋理宗就在里面坐着,面前放了几碟子非常新鲜的蔬果。
宋理宗已经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胡子花白。整个人微胖。看上去和普通的老人差不多。然而毕竟是当了这么久的官家,宋理宗本人那股子气势还是有的。至少没到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地步。
赵嘉仁上前行礼之后,他的堂兄宋理宗就赐座。赵嘉仁毫不做作的坐了下来,他并不想玩什么两股战战汗不敢出的把戏。这是明清时候的玩意,咱大宋的文官可从来不这么搞。
“嘉仁辛苦了。我都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宋理宗笑道。
赵嘉仁答道:“官家有旨,自然要尽心竭力。不过也是我这边正好造出一批蜡烛,若是手里没有,那也只能凑齐了才敢起来。”
见赵嘉仁并没有怨怼的意思,也没有拍马屁的样子,宋理宗继续说道:“这间暖房嘉仁出力甚多,不过朝内不少大臣都讲嘉仁逢迎上意呢。”
这话就不地道了。出东西的是赵嘉仁,实际成本其实没多少,享用的则是宋理宗。赵嘉仁觉得旁边的內侍的目光都盯着自己,大有看好戏的意思。
“官家一举一动都为朝廷所知,这间暖房也是如此。这么光明正大之事,我觉得没什么好评论的。不知道那些大臣们到了暖房之后,对暖房本身有何评价?或许他们也想在自家造一间也说不定。”赵嘉仁毫不迟疑的答道。
赵嘉仁不讲道德,直接反过来批评大臣们嫉妒,这态度大概能用厚脸皮来形容。內侍们站在官家的立场上,听了这话之后都露出了解气的笑容。他们其实一直觉得那些大臣们的话实在是因为嫉妒。
宋理宗没想到赵嘉仁竟然如此回答,更看到赵嘉仁年轻的脸上露出年轻人特有的不服气的表情,他也忍不住苦笑着摇头叹息。
接下来就是宋理宗询问了泉州市舶司的事情,赵嘉仁如实回应。蒲家覆灭之后,那帮大食商人不好好做生意,想着囤积居奇。赵嘉仁就组建船队南下做买卖,在运气的帮助下算是续上了到南方的买卖。
宋理宗神色自若,直到听赵嘉仁讲‘在运气帮助没遇到风浪’,于是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赵嘉仁心里面暗自松口气,看来宋理宗保持着大宋官家与大臣应有的水平。也就是说因为缺乏基础知识,于是对‘运气’这玩意非常在意,并且有很强的认同感。
等赵嘉仁谈完这些政务中最重要的部分,宋理宗开口了,“不知嘉仁怎么看忠王?”
“没与忠王有什么结交,所以什么都不知道。”赵嘉仁果断的答道。
內侍们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这样的回答实在是非常少见。一般来讲大臣不可能对朝廷内的事情一无所知,赵嘉仁肯定知道些围绕忠王的说法。赵嘉仁的反应竟然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没办法评论。这和大宋的文官们什么都要议论一番的作派真的不同。
宋理宗听了之后也有些讶异的表情,他微微皱着眉头继续问:“难倒嘉仁没听说对忠王的言论不成?”
赵嘉仁继续着他实事求是的态度,“他们说什么都是有自己所想。忠王之事乃是官家之事,臣子本就不该议论,我身为宗室,更是不该议论。若是我与忠王有所往来,官家询问忠王与臣结交之时的事情,臣自当据实以告。若是空对空的评论忠王,臣不知该如何评论。”
这话若是听在文官耳朵里,大概就要嘲讽赵嘉仁阿谀上意。不过赵嘉仁并不在乎,他本来就是要顺着宋理宗的心意来讲。如果能够让宋理宗对赵嘉仁有个好的感觉,他讨要福州知州的差事才能事半功倍。不管左丞相如何权倾朝野,如果强行阻止官家给宗室的差事,还是一个知州的差事,那都不合适。贾似道如果真的这么做,那只会失了宋理宗对他的宠爱。赵嘉仁相信贾似道可不是那样的无脑傻瓜。
谈到这里大概也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宋理宗就问起赵嘉仁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赵嘉仁答道:“臣想讨要福州知州的差事。”
“为何不想留在临安?”宋理宗有些不解的问道。
赵嘉仁答道:“臣年纪太轻,留在临安也做不成什么事情。若是能在外面再做一任,积累些功劳。回到临安做官说话才有声。”
“哈哈!难道嘉仁也想做丞相?”宋理宗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赵嘉仁的志向。
“现在贾公为相,我还是愿意在地方上为官。还请官家能给我福州知州的差事。”赵嘉仁很含蓄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等赵嘉仁离开,內侍换班之时,就有內侍悄悄出了宫城,到了临安城的一家酒肆。这里环境挺安静,里面已经有人等着。听了內侍对赵嘉仁见官家的描述,那人递给內侍一叠交钞。內侍带着点遗憾的表情拿着交钞走了。
这位等內侍离开,自己隔了一阵也离开了酒肆。回到贾似道府中,这位忍不住向管家抱怨道:“董宋臣被外放之后,现在的这帮阉人倒是越来越贪。给他们交钞,他们还不乐意。”
听了这半真半假的话,贾似道的管家什么都没说。自打蒙古南侵结束之后,大宋在战争期间作为奖赏发给他们的交钞大量进入市面。造成了交钞价格继续下跌。以前二十贯能买到的东西,现在二十五贯也未必能买到。所以同样面额的礼钱,此时购买力已经大大缩水。
但是这道理大家明白就行。就如那位办事的要抱怨一样,交钞实际购买力这种大事,他们一些跑腿办事的怎么能管得了。真正能管的就是正堂里面的贾相公。
又过了一阵,谈事的人走了。贾似道的管家连忙让办事的前去给贾似道回报。见到办事的进去,管家终于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解为何贾似道现在对赵嘉仁为何这么忌惮。虽然赵嘉仁年轻,虽然赵嘉仁是宗室,但是距离赵嘉仁能够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的起码还得十几年。今年贾似道虚岁都已经50岁,到那时候都六十多岁。这是何必呢?
不过管家也很清楚,贾似道对一起在鄂州立下大功的那些人非常在意。当时那帮人中有一半都被贾似道干掉了。身为管家,对此事千万别掺乎才好。
又过了半个时辰,有亲随出来告知管家,“相公有令,请赵嘉仁到府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