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
轻柔的波浪敲打着衫木制的船弦,发出阵阵细微的摩擦声。仰头望去,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一如这清晨平静的海面。陈平抬着头注视着天空中那轮旭日,眯着眼叹息道:
“本来还以为这海上生活要比陆地上的要精彩,没想到居然这么无聊啊。”
在码头相安无事的生活了几日后,陈平一行倒是顺利的乘上了这艘商船。这商船本是当地巨富人家的私船,早在永乐年间就看上来往瀛洲这条海路的暴利,百余年的经营倒是让他们有避过限海令的财富与权势,于是倒也不介意捎带些许的小商、散商——当然,得付的起船资。于是陈平在支付要价不菲的船资后,便乘上了这条巨舰。
这船上的生活倒也平淡,每天不过看看海,望望天,身为花费金银乘船的散客,自然无须同那些开着小船小舰的商人一样,每日忙于控帆掌舵之事。而在这一路上风平浪静的情况下,自然而然的,最初的兴奋劲一过,剩下的也就是无聊了。
“大人真是说笑了,”
一旁正观望着远处海平线的源太郎闻言,惊出一声冷汗道:
“这范风平浪静可多托了这船坚甲固之福,若是那些小舢板,恐怕早以颠簸的天翻地覆了。”
源太郎擦擦冷汗,继续道:
“我们这些讨生活的小商人,最怕的就是这海上的风浪了。”
他边说边注视着眼下风平浪静的海洋,半是恐惧,半是尊敬的说道。
“对了,源太郎。你说你在被裹胁成为倭寇前还是瀛洲的一个商人?”
陈平低头,饶有兴趣的询问道。
“是的,大人。只是,唉——我本来在四国做一个普通的商人,平时所做的生意也就不过是倒卖些大明商队带来的小商品,托这个的富,倒也算的上是衣食无忧,在四国也有一份家业。未曾想过竟被强征了家产以充军费,后来只好去海边做些渔获的买卖了,哪知又被败走的武士抢了渔船,裹胁着就被带到大明打劫为生。这乱世下,那有我这样的百姓的生路……”
说着,源太郎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快之事。
“乱世吗……”
陈平也低声感叹道:
“也就是这样的乱世才会有【异常】啊,毕竟国之将亡,妖孽辈出啊。”
陈平侧目向着东方,继续询问道:
“那这四国可有什么著名的城池啊?”
“如果说最大的城的话,应该就是阿波城了,那是细川大人的封地,可以说是整个四国最为繁华的地方了。”源太郎回答道。
陈平心中暗道:
“既然是四国最繁华的地方,那么按瀛洲人认为的‘百鬼夜行’这种人类管理白天的城市,妖怪管理夜晚的城市奇怪的思想,相比那里的【异常】一定不会少,这样一来无论是为了修炼的【素材】还是金银珠宝都不会少吧?”
于是陈平当即拍板道:
“那么,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那了。源太郎,你知道这么去那里吧。”
“当然,大人。”
作为还算陈平俘虏的源太郎自然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连连点头称是道。
之后的日子自然也是同之前一样,平淡到稍显无聊。
海浪孜孜不倦的拍打着船舷,渐渐攀升的旭日以灼人的温度打断了陈平与源太郎间的闲谈。陈平撇撇嘴角,无奈的招呼源太郎回到自己的船舱。至于为什么陈平宁愿在甲板上晒晒太阳也不愿回船舱,自然也是有理由的。
这船舱虽不说有多么潮湿,但老是有一股霉味,角落里还生有些许的苔藓,加之没有窗户——当然也不可能有,这船舱自然也就显得尤为阴暗,而造船的人更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商人,将整个船舱造的尤为狭窄,一个人转身就可以碰到带有木刺的舱壁,这些足以让所有居住的人崩溃。更何况,连这样的船舱都算是好的了,那些水手住的可更糟糕——本来也是,这船自打一开始就不是让客人居住的。
在不情不愿的回到船舱中后,陈平一边安慰自己,这是上房,是上房。没看见一旁刚刚倒在吊床上的源太郎都已经睡过去了么?不过作为不幸中的万幸的是,陈平好歹不晕船。毕竟陈平好歹也是个在江浙长大的水家子弟嘛,又习武多年,这点风浪倒也经得住。想到这里陈平苦笑一下,盘坐在自带的蒲团上,调息打坐起来。
“当!当!”
铜制的锣在大力敲打之下发出响遍全船的鸣响。
“申时了吗?”
陈平缓缓的将最后一口浊气吐出,起身收功,同时将还昏昏欲睡的源太郎拽出船舱。
这铜锣的鸣声含义自是十分简单的,无非就是到了用膳之时。也就这会儿,这条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的商船才会热闹起来,从水手到商人再到陈平这样的散客一同聚集到甲板上用餐。这条东渡瀛洲的商船所准备的膳食倒也称不上恶劣,可每天但是吃些熏肉、腌鱼之类的东西难免让人有些难以下咽。这还是鉴于这条航线的航程不过十于天之故,还能吃上这些还处于保质期的食物。要知道,一般远航的商船,可是能将最能存放的烟熏腊肉都变质发霉,更别提那些米面粮油会遭到什么待遇了。
“开饭了,开饭了!”
船头的伙夫招呼着甲板上的众人前去用餐,不出意外的,今天的饭菜还是一成不变的粟米饭配上熏鱼杂烩汤。对于陈平这样另付了船资的客人,倒还是加上些许就地发好的豆芽与几杯淡薄的同水似的米酒,也就仅此而已了罢。
领着源太郎将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领走,陈平一行便在这甲板上吃将起来。甲板上的诸人也纷纷领走自己的食物,随意找个地方,同三两熟人聚在一起,解决这一天仅有两次的食物。
陈平看着碗中一成不变的杂烩,默默的叹了口气,还能咋样?那就吃吧。
“也不知这瀛洲还有多远。”
陈平一边瞭望东方,一边抹去嘴角的油迹暗叹。而一旁的源太郎,早已生冷不忌的将这碗东西狼吞虎咽的下了肚。看到此情此景,陈平不由的感到一种不祥的气息,他连忙出声询问道:
“源太郎,你觉得这饭菜怎么样啊?”
源太郎正咽下最后一口汤,闻此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回答道:
“饭菜?这饭菜好极啦。”
“什么?!”
陈平暗自吃惊,他艰难的咽咽口水,喉头发干的继续询问道:
“源太郎,你……在那瀛洲一般吃些什么?”
“唔,一般日子里都吃些小米饭,腌萝卜、酱汤什么的,过节的时候到能吃上些鱼啊,红豆糕之类的好东西,不过还是赶不上这些日子里吃的大米饭,还有这么多荤腥。”
源太郎一边傻笑,一边回应道。语毕,又从锅中添了一碗杂烩汤。
是的,不比日后那个在太平盛世中“发明”了无数美味的瀛洲,在这个战火连天,一般人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时代中,一般平民连大米饭都吃不上,就吃些小米饭,而每天也就靠煮萝卜和酱汤过活——更惨的佣农或是山民则干脆就吃些糊糊。至于像源太郎这样的小商人,在未破产之前吃的居然还算不错。连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名们,每天也就三菜一汤的过,那菜是腌萝卜、煮野菜和三四尾杂鱼,那汤也不过是些味增汤。连大名都吃的如此简朴,这半是要归功于瀛洲的‘礼佛’不食肉类,单是吃些鱼类,半是要归功于瀛洲土壤贫瘠,连人的口粮都难以满足,更不要说是拿去喂牲口了。
陈平闻言,不由的两眼发黑,天啊!我这是要去一个怎样贫苦的地方啊!但,既然上了贼船,也就甭想跑了。不管陈平怎么后悔,这商船还是日复一日的向瀛洲开去,
船上的日子也就在这一天天平静的日常中渡过了。陈平毕竟也是个同【异常】战斗多年的【猎魔人】,还是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这些天在船上到也没闲着,除了日复一日的磨砺自己的身体,让其不至于在松懈的生活中垮掉之外,也跟着源太郎学会些瀛洲语,虽难免有些生硬,但基本上的交流也不成问题了。对于自己将来要谋生的瀛洲,也在源太郎这个颇有见识的前商人指导下渐渐明了了。很快,瀛洲的四国岛也渐渐从一抹模糊的黑点变得清晰起来。
陈平一脚踏下船舷,踏着坚实的地面感叹道:
“终于算是到了,还是在这大地上舒服些啊。”
陈平一边感慨,一边看着眼前忙碌的海港。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半分的乱世之象,毕竟这是那豪商在瀛洲的地盘,自然也是好好经营了一番。陈平在源太郎的指引下,轻车熟路的租上一辆马车,便出了这繁华的海港。
离开了豪商的地盘,这瀛洲的乱世慢慢露出了它狰狞的爪牙,一路上被掠夺的村庄数不胜数,流寇、山贼更是层出不穷——陈平甚至还遇上了打着正规军旗号,劫掠自己领土上村庄的军队。这些流寇的人数虽不多,常见的也就十来余人,但终究是个麻烦。一路上面对这些流寇,陈平是能避则避,不能避就正面决战。这些土鸡瓦狗之辈当然不是陈平对手。但真正的麻烦到不在于这些流寇,那些而是那些藏匿于深山老林中的妖魔鬼怪,陈平抱着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躲的方针,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是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阿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