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蔫兴奋极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有着跟着赵王李元霸出征的一天。
之前,还在瓦岗寨的时候,他倒是远远的见过了当年的那个赵王,只不过那时候他是和这位天下无敌的小爷为敌的。
那时候,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鬼一样的魔影,挥舞着两柄大的有点夸张的大锤——当然,要说但是论起锤子的个头来,李元霸的两个大锤也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应该是齐国远,他的那对大锤,一个就比一个小桌面还大,两个大锤举起来,那真是见锤不见人,糊到脸上要挡上眼前的半边天了——不过,瓦岗寨上的人都知道,那两柄锤是纸糊的,吓唬人用的。
而且他的那对锤,不但个大,功能还多,之前还只是掺杂了点胡椒面,生石灰什么的,那是在瓦岗寨,作为一个造反的山寨,能用的东西也有限的不多,待到进城后,他的那对锤里面,带着的零碎可就多了去了,一个大锤,让他做的四楞八瓣,每一瓣里面都装着一样阴人的东西,有胡椒面,生石灰,生菜油,阴沟水,白碱面,痒痒粉,火油膏,毒盐末,再外面糊上一层大块金纸,拿在手里这么一转,能碰到那面谁都不知道了。
反正就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大锤里面,靠着那个方向是那种的东西,至于谁碰到哪一面,那就看谁的运气了。
不过,迄今为止,还没人尝过他那对最新大锤的威力,能打能杀的人多了,自然也不用他上场去吓唬人了。
弄的他还每每感叹,感叹生不逢时,感叹时不投机,感叹他的那一对大锤饥渴难耐,却无法上阵杀敌,一显威风。
感叹的听到的人都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就他那样,要不是靠着锤里的那点零碎,上了场那就是给送人头,居然还有脸感叹的一副英雄寂寞模样,还知道脸在哪儿不?!
就算是宿国公,人家至少也有着那三板斧,他齐国远有什么,抡着两个个顶个的大锤,上了战场,先张牙舞爪的唬个人,唬不住了一交手“啊噗”锤就烂了,然后就只能赶着人家没反应过来,尽快的逃命了。
那比得上赵王李元霸,虽然人家的锤是小了那么一点点(能不论个说不?)但人家那是个顶个的一锤一下,实打实的打的人屁滚尿流啊。
要不怎么今天跟着赵王出来的人一个个的都趾高气扬,得意洋洋,喜洋洋,美洋洋的,还不是跟着这样的能正面硬刚的实在英雄,大家才会感觉到实打实心底踏实!
“快快快,都跟上,你们这些田舍郎,都给我跟上,别落(la)下。”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大汉回头冲着后面的一大帮子人大声的吼了一嗓子。赵老蔫认识他,是赵王府里的护卫头子,整天跟着赵王李元霸,点头哈腰的,像是个狗腿子一样。
看他现在,满脸的得意洋洋地,好像捡了一兜金板似的,得意个什么劲啊!
哼,不就是跑的快点吗,也没见你撵上赵王的马屁股啊,还不是跟在后面吃灰。
咬咬牙,鼓起身体里面的最后一股气,赵老蔫闭上眼睛,撒开两只大脚,拼了命的向前跑了起来。
身边的脚步声都急促了许多,大家都纷纷的憋住了一口气,拼命的加快了脚步,跑的那了个盔歪甲斜。
“咚~”跑在前面的那个突然的停下了脚步,赵老蔫也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撞的两眼直冒金星。
“干嘛呢……?”睁开眼睛,摇了摇晕乎乎的头,赵老蔫才发现,前面赵王李元霸已经停下了,跟过来的一干军士们也都纷纷歪歪斜斜的站住了脚,一个个的杵着刀剑大口的喘着。
“快快快,都站好了,可别给赵王殿下丢人,个笨蛋,往那站呢,脸朝那边,臭军汉,跟给站直了,别还没打就趴下……。”李元霸手下的那个护卫头头连踢带打的,将所有的人给捋了一遍,终于也算是让大家站的有点模样了。
然后,大家的目光就越过了站在人群前的那个瘦小的小个子和毛驴,落到了对面的那个连绵成片的大营处。
悠长的号角声从刚才赵王冲出门的时候开始响,一直在响,现在还没有停歇。
对面的骑士一直在出,从他们跑出城门的时候就出来了不少,现在还在一群群的从对面的大营在向外涌出,已经满满的站满了眼前这广阔的空地,并且还在继续的向远处延伸。
远处,一直到天边的远山之间,漫天的尘土飞扬,一个个色彩暗淡的帐篷间,一群群的骑士仿若山间的小溪一样,逐渐汇聚到对面的哪片人的大湖中。更像是夏日咆哮的洪水,汇聚到汪洋一片的那片家乡的大海当中。
赵老蔫有点想家了。
他还记得在河南道登州那边讨生活时,见过的那片海,那年的秋天,那片咆哮的汪洋——今天,在这里他又仿佛看到了那片掀起滔天巨浪的汪洋。
百万的人马,迎面而来,他感觉自己的两条大腿有些颤抖。
他也看见,身边探出去的那只缨枪,也在不断的抖动着。
他的耳朵在嗡嗡作响,天地间,只余下迎面的那些奔腾的马蹄声,忽远忽近。
漫天遍野的黑黄色中,有着那么一抹的黑色立在天地间,稳稳的,和那些偶尔一闪而过的白色,红色,等色彩不一样,他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若露出水面的一点点礁石,水花漫过,它却依然屹立,仿佛是从远古来,还将到未知的时空去。
那是赵王李元霸。
单马独骑站在百万大军面前,不摇不晃,不急不燥。
赵老蔫突然的感到蹦蹦跳的心安定了,他挺了挺胸,抖了一下手中的长枪,颤出了一朵枪花,再双手持紧,稳稳的斜指向天。
他的余光看见,身边的那位军士的长枪也重重的抖了一下,然后耳边传来一声低喝——枪,稳稳的,枪缨稳稳的,一直风吹来,枪身纹丝不动,枪缨随风轻抚。
前排,一声低喝传来,然后前排的持盾军士齐声的大喝一声,重重的踏前一脚,手中的横刀重重的拍打在手中大盾的蒙皮上,发出了‘嘭’的一声重响。
此时,前排的那立起的一排大盾,仿若一座山脉立起。
吼声是‘风’。
立起的是山。
这是关中秦汉大地的风,这是关中秦汉大地的山。
立起的,是那山巅一线,划地为界的城——源于秦汉,阻挡大漠的长城。
赵老蔫眯了眯眼,胸中一股豪气涌起:“呀——啊~哼。”
长枪双持,左右两个竖劈点,然后枪头一压,脚下一跺,枪头一挑,抖出了碗口大的一朵枪花,红艳艳的长缨抖出了一片火红,也抖出了泰山脚下汉子们的豪情,霸气。
就那么两百多人,硬生生的落地生根,面对着迎面的百万大军,扎出了一股冲天的豪气。
最前方,坐在马上的那位偏了偏脑袋,回头看了看,然后又一声不吭的回过头,静静的看着对面的那越来越多,却也渐渐安静下来的人潮。
终于,天地间尘烟散尽,两只差别巨大的队伍,面对面的相对屹立。
“叭嗒,叭嗒,叭嗒叭嗒……。”前面的马儿动了,就那么孤独的驮着马上瘦小枯干的骑士,驮着两个硕大的大锤,缓缓的向前,向着对面的人山人海走去。
对面,一声呼喝后,一个大汉策马奔腾,冲出了本阵,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嗷嗷怪叫着向着小个骑士冲来。
赵老蔫牙关紧咬,双手握紧手中长枪,两眼紧盯着对面冲过来的骑士:“那个臭番子在嚷什么?”
周围一片的沉寂,俄顷,前排的有一个声音低低的搭腔:“好像是说要教训王爷用锤。”
一阵风吹过,周围一片冷寂。
突然,好几个声音一同响起:“就凭他。”
二马相对而行,颉利方出来的纵马飞驰,李元霸只是随意的慢慢走着,看着对方来的急,干脆停下了。
“王爷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刚才异口同声的鄙视倒是让军阵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赵老蔫突然想起,刚才在说‘就凭他’的时候,好像赵王李元霸说了一句什么。
“说了吗?说的什么?”有人同样也没有听到赵王说的话,闻言也充满了好奇:“刚才声音太大,没听到。”
“好像说……”还是有人隐约听到了,只不过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确定。
这时,前方相对而行的两人已经重合,然后,接触——李元霸轻轻地抬起一只手,手中的大锤稳稳的和对方的大锤一碰,‘呦~’锤飞了,然后李元霸的锤轻轻的一落‘叭——’马趴了。
对方一时间惊呆了。
李元霸回头:“来,来把马抬回去。”
“唉。”赵老蔫两眼一亮,手中长枪向下一落,落到了前面的那个准备站起的刀盾兵肩头,就势轻轻地一拨,将那个刀盾兵给拨的一歪,自己却‘嗖’的穿过歪趔的刀盾兵让开的空当,拖着长枪就屁颠屁颠的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