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
自古玄青二色不相容,千芫没想到的是,在自己面前就能有这么精彩的一出二色相撞表演。
如此精彩刺激,她观得津津有味——
就忘了起因正是源于自己的失言。
在千芫看来,自己说的也算不得过分的话,怎么就惹得这二人针锋相对锋芒毕露呢。
不过就是在国师与司音争论“天女宫”到底属正属邪时,千芫提醒了司音一句:“不要一般见识”而已,自然指的是作为上神的司音大圣不要同尚为凡人的国师一般见识。
没想到惹得司音责备:“怎么尽是帮着外人?”
国师更是恼怒:“神与人自然不是一般!”
司音反驳:“神自然是不一般的人,我和你,那就不是一般,不是一道!”
国师咬牙切齿,扯着千芫胳膊生疼。道:“别忘了,她现在也是人,你们也并非一路。”
这么一说,加上抓着千芫这动作,配上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司音就不让了,一把拽着千芫另一只胳膊,怒气腾腾道:“阿芫生而为神,再如何落魄,那也是神,不是一道的,我看是你们,你给我放开!”
“你放开!”
国师不遑相让,司音自然也不能认输,二人拉扯着,苦了千芫,原本就全身疼痛,这么一闹更是忍不住龇牙咧嘴嘶嘶喊疼。
“疼?!叫你偏着外人!”
司音先放了手,而国师那边一见她的表情,立刻松了劲却不愿意放开,千芫看着他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有些尴尬的微笑。
国师愣了一下,眉心拧成了疙瘩。
“那个”
千芫再次整理了下表情,终于恢复了素日的平静冷艳。
“谢谢你等我。”
国师轻轻放下她的手臂,动作极为谨慎轻柔,低头轻道:“你说了等,我自然会等。”
“可我不知道,你等了三百年。”
就这么一句,国师愣住了,他原本打算将锦被拈上些遮住千芫的手臂,就这么一句让他忘记了动作,然后缓缓瞪大双眼,仿佛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仿佛是心里什么秘密被人发现了一般,委屈,惶恐,不可置信。
“你”
千芫微微咧嘴,故作轻松道:“你还把千羽山和孤耳国守得这么好,谢谢你啊,释冰公子!”
“我你你说了等,我自然要等。”
国师回以微笑,很温柔。
这三百年的风霜,仿佛所有都在这一刻,在彼此相视一笑中淡然,她眼中的国师渐渐清晰,与司幽、语灵、释冰重叠,这个完整的千羽真人。
他的眼中,她渐渐模糊,眼中回忆浮现,三百年前种种,那个永远善良乐观的女孩,蒙着面也遮不住美丽的仙女,那个一病多年脆弱又坚强的小门童,说如果他将死就要嫁与他为妻守丧戴孝的顽皮姑娘她,真的回来了!
若不是一旁的司音终于露出满腔的莫名其妙,他二人可以在这么相视一笑中静默整天。
司音手掌在二人视线中间划拉半天,不满意道:“够了够了啊!再看眼珠子就掉了啊!这位国师大人,请注意你的身份,这里是神女的寝宫,请您有事说事,没事请回不送!”
国师眼珠子都没有动一下,只眼睛眯了一点,对千芫道:“无他事。”
司音似乎知道什么,伸着脖子提醒:“真的没事吗?我怎么看着孤耳国最近不怎么太平,还有陛下这都快”
“说了无事!”
国师冷冷打断司音,转而对千芫继续温温道:“任何事有我,你好好休息。”
“嗯,那你——”
千芫正是乖巧地要准备休息,叮嘱他自己注意安全时,这时慌慌张张闯进来三人——
两男一女。
女子全身白衣,是这天女宫守殿的圣女。
另外两人,也是千芫见过的千羽山两个道观的观主,都是中介修士,二人口中怒意冲冲地喊着“国师大人”,而先说话的是那位守殿的圣女——
“对不起神女大人,我没有拦住他们二位,二位仙上非要见国师。”
千芫道:“二位气势汹汹跑到天女宫来找国师大人,这是给我看呢,还是给天下仙者看呢?”
“神女醒了?!我们还不是因为陛下他——”
“诺一,禾三,二位随本座出去说话!”
国师急急打断二人,似乎并不想在千芫面前提及这其中的事态,千芫也没有阻拦,就这样让他们离去了。
国师走到门前,离开前还依依不舍回望了一眼,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门外二位道长的催促下离开。
千芫若有所思盯着门外,直到又是司音五掌在眼前划拉着打断她——
“哎呀呀!你看我捡到了什么?某人的眼珠子啊!搞什么?阿芫你不会穿越一趟就瞎了吧?”
“你才瞎!”
“没瞎你看上他?”
千芫白了他一眼,嘟囔一句:“干你屁事?!”
司音一拍衣襟道:“你看看我,我不好嘛?我不俊吗?我法力不高强吗?还是我神格不够高?这个冰块脸,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哪里比我好?你们一个个的都对他着迷,齐风为了他不做神,你如今也对他动凡心,我知道了——”
千芫感觉今天白眼都翻得够累了。
“他不是比我好,他是有毒啊,你们一定都是中了他的毒!”
“我要休息了。”
千芫不知道回他什么好,再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恐怕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被他掰扯出来,自己对他的白话能力是由衷佩服的,当年在神庭,二人靠着一个文韬武略一个不烂之舌齐齐打遍神庭众八卦小群体而无敌手,如今沦落到八卦自己的时候,唯有避之不及。
还好司音对千芫的关心是实在不比国师少的,一看千芫一脸倦态,便当真不再继续瞎扯,只应了一声:“那你先睡着,我给你弹安神曲。”
“嗯”
千芫已经有些迷糊,朦胧中似乎又听到门外的争吵喧哗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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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皇宫中,三千修士于宫前齐聚,陛下高座殿上。
国师千羽真人在一众簇拥中缓缓来迟,他是孤耳国国王特诏的仙令使,在孤耳国境内修行的修士仙者都应以他为尊,当然,在一众修士心中是否如此就不好说了。
国师经过众仙面前到达最前排,对国王弯腰行李。
“陛下金安,神女已苏醒,对战绯泽之事,神女认为,修为法力虽可以再炼,功德攒来极其不易,投身战场无论成败皆损功德,不建议三千修士参战!”
他身后修士们一片哗然,对天行礼,不太整齐地大叹:“神女大义!”
“这是神女的意思?”
国王语气藏不住的怒意,两次三番同问一句,国师重重点头回应:“是。”
国王气得吹胡子干瞪眼,三千修士聚齐的能耐不是他能左右的,他眯着眼盯着国师,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但肯定是坏透了就对了。
国师毫不识趣,继续道:
“绯泽征战,起于流火之祸,就如同我们曾经受冰灾一般,国民困难无处求生,我们既为大国,理应有宽宏慈悲之态,若早能开放国门,接纳无辜难民,或不至于兵戈相见。”
“国师此时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三个月前若不是国师非要闭关在圣殿内,两耳不理朝堂事,何至如此啊?”
国师又深深一鞠躬,抬头坚定道:“陛下只管继续做仁德贤君,不战,便为仁,若后世千秋因此殒灭,这其中罪过,本座一应全受。”
而国王却大怒,若不是一旁有人拉着,他恐怕就要冲下去破口大骂了,旁边王后为他顺了半天气才缓过来。
国王尽量心平气和道:“国师啊国师啊,我的国师大哥啊!朕信你敬你,是因你向来为国为民,能保我乙国江山千秋万代,你如今岂能说出这种话?!”
国王起身,步伐沉重,一步一步走下殿,往国师身侧而去。
“纵然最初绯泽国是因流火而起内乱,但如今,他们已有不败雄兵,那两千鬼军步步紧逼,此时我们再一味退缩不战,岂不是送疆土与人?”
国师没有说话,国王走到国师面前,死死盯着国师,语气沉重:“上月战败后若成功让公主和亲二皇子,或能从他国内分解战力,您又给搅黄了长公主的和亲好好好,我只当您对长公主有意,也有意为你二人赐婚,如今,你又悔婚又退战,你可还记得,你是我孤耳国师啊?昂?——你毁了我长公主名节,又要毁我国威啊?!”
国师沉默不语,良久后叹气道:“若是陛下一定要战,一定要有修士对阵敌军,放过这三千修士吧,我,一人入营。”
“好啊好啊!你这就要走?!”
国王更是生气,国师却以朝礼下跪,道:“入征难还,陛下保重!”
“好你就走吧!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别回来!”
国王痛心疾首,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