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没想到，姜矜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虽然估计越家并没有带给她什么美好的回忆，不过怎么说这里也是个安保全面人口也多的宅邸，当然不会有什么让人胆颤的危险。而在这样意识混沌的状态下，姜矜的自然反应却奇怪的、仿佛自己会随时处在一个怎样恐怖的环境之中一样的激烈。
这显然不是针对越家环境而做出的反应，而是曾经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留下的阴影了。她长期活在这样的阴影下，一旦大脑失去了理智的控制，便会形成一个反射性的恐惧表达。
在清醒的时候，她的理智还可以告诉她，这里是越家，她曾经面对过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在这里并不会再度重现。但是当她陷入了这种疼痛冲击着理性思维的境地时，那种一直蛰伏在心底的恐惧，就会毫无预兆的爆发出来。
朱安想象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让这样一个还算坚强的姑娘会在意识稍稍混沌的时候就忽然喊出“放过我”这三个字。
这突兀的话从姜矜嘴里滚落出来，满室寂静中，朱安手心渐渐沁出汗水，却不敢应声。
“别打这里……”
姜矜眼前有些黑暗似的模糊，准确的说，在朱安手指按压上自己腹部的时候，她面前的场景就在一瞬间与几年前的那一幕骤然重叠，似乎腹部还能感受到当年的那一阵剧烈的疼痛，只是再痛，也痛不过得知流产后姜矜心里难以言喻的痛苦。
她蓦然记起当时自己在一束余晖的光芒里睁开眼睛，四下都是迷雾一般沉沉雾霭的黑褐色，好像有魑魅魍魉藏匿于其中，让人目不敢斜视，每每回忆起来都不寒而栗。
“是，没有人会对你做什么。”朱安手不自觉的作下压的姿势安抚着，道：“放松一点，姜小姐。”
他的声音晴朗，听起来十分平和，让姜矜很快感觉到被安抚似的，情况总算镇定了一些。她慢慢抬起头，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水给打湿了几缕，只是这样狼狈的面孔却蓦然有些不常规的美感，倒像是一株刚从水里伸展开来的芙蓉。
只是这个时候，没人有心思注意到这些了。就见姜矜这时候好像才意识到面前的是上次那个医生朱安一样，看着他带有几分虚弱笑了笑，看样子是疼痛减缓，恢复了七八成神智的样子了。
朱安见状，也算是松了口气。
姜矜的这类看起来突兀的反应，其实更多与个人的经历、而非其是否坚强有关。他知道，像姜矜这样曾经有过心理阴影的人产生的一些过激性反应，很多在常人看起来都是莫名其妙甚至有点儿可笑的。
但是对当事人来说，这一刻，他们的心里却是常人难以理解的恐惧。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姜矜会做出什么来，恐怕朱安都不怎么意外。
他见姜矜这事儿实在棘手，于是看向越云堔，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刺激姜矜。毕竟人的神经说脆弱还真的很脆弱，如果到时候出事儿把人逼疯什么的，可不是他能担得起责任的。
只是越云堔一旦发号施令，朱安心头心头纵使再有疑虑，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检查下去。万幸姜矜刚才的反应只是一时，现在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朱医生，好久不见。”
似乎恢复了些许力气，虽然还是因疼痛而微微蹙眉，姜矜这时候却微微笑了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的姜矜虽然虚弱，却又突兀的多了几分上次见面还没有的气势，让朱安心头竟然产生了一些与越云堔对话时的那种紧张感。
如果一定要详细说区别，上次姜矜就仿佛是被狮子在爪下戏弄着的、歇斯底里走投无路般的兔子，这一次姜矜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却蓦然给他一种虽然濒死、却威严犹存的狮子般的感觉。
朱安一时间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感觉从何而来，不由得愣了愣，就见姜矜微微动了下肩膀，似乎是想要直起身来的样子。
“姜小姐，您保持这个姿势就可以。”
她这微微一动，朱安就看出了姜矜的意图，忙虚压着道。
“我好些了。”
姜矜看出他的紧张，慢慢摇了摇头，拂开他的手，道：“应该……只是胃痛，老毛病了，没什么大问题。我还能……”
“姜小姐，”朱安打断她道：“我是医生，听我的。您现在是什么感觉？”
这下子彻底清醒了，前面还有些条件反射般的推脱。这时候猛然想到还有一半就到手的一百万，姜矜多少又产生了些焦躁。
“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她有些无奈又略带急躁的回答道：“我觉得没什么大碍。”
朱安却不理会她后半句，接着道：“哦，好多了吗，那看起来应该没什么需要送去医院检查的病症。刚才疼起来是什么个疼法？隐痛、刺痛，还是绞痛？”
姜矜看面前这医生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道：“绞痛吧，一开始很疼。”
朱安点点头，闻言就道：“应该是胃炎，程度也不算严重。姜小姐如果不愿意去医院，可以先在家里观察两天。只是现下还有一点……”他说到这里，忽然拖长了尾音，转头去看越云堔的脸色去了。
姜矜前几秒还觉得奇怪，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朱安要说的是什么。
她蓦然间心头一跳，下意识的顺着朱安的视线去寻找着越云堔的身影，一眼就看到男人高挑的身材倚靠在门口处，双手半插兜，这么随意一站，倒是摆成了一副可以上时尚杂志的模特画面。
见姜矜看过来，他嘴唇抿了抿，目露一丝明显的不悦。
“直接说。”
越云堔有些不耐的道。
看他这语气，似乎是对朱安的吞吞吐吐颇为不满，但是看他表情，却分明是姜矜看过去的时候才变得有些烦躁的。姜矜见此情形，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越云堔这样反复无常的性子，此刻又是在生谁的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