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包厢里，气氛几乎陷入了凝滞之中。
“姜矜，你就是这么工作的？”
王姐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冷冷的看了一旁低垂着头的姜矜一眼。
“不是我说，王姐，我们也算是老顾客了。”一个客人冷眼看着，忽然嗤笑一声：“你们哪儿找来的小姐拿来糊弄人啊，这么丑不说，还屁股上带血就来包厢里坐下了？这成心膈应人的吧？”
王姐闻言，又瞪了姜矜一眼，那边迭声的向着客人道歉。
姜矜站在一旁，手足冰冷。她目光怔怔的落在包厢沙发上那一片血渍上，只觉得脸颊是火辣辣的烧痛，心里盈满不解，更多的却是刻骨的凉意。
她明明在中午的时候换过卫生巾，还特意注意了一下裙子后面，怎么会到了下午，竟然依旧漏出了这么多？
姜矜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她撕开包装的时候，就察觉到手里的卫生巾似乎薄了一些，只是当时情况急，又不可能真的向动机不明的李宁利借，只能暂时草草换上再说。而现在看来，答案也已经很明显……她的东西被人掉包了。
但是现在明白过来，也未免太晚。
再看那边的李宁利，只是跟着站起来，在一旁看起来手足无措似的看着这场闹剧，让姜矜一时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她动的手脚。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事已至此，任何的辩解都是枉然。姜矜重复着道歉的话语，不停向气头上的鞠躬道歉，一个包厢的人或恼怒或冷漠或讥笑的看着她，而姜矜裙子后面的鲜红像是血淋淋的印记，在今天又给她记下了耻辱的一笔。
姜矜想不通是谁在针对自己，也许是蒋珊珊曾经交好的那些小姐想要报复，也许是做了很久室友却一直被她怀疑别有用心的李宁利终于开始动手……可是无论是谁，这样见缝插针的陷害，都让姜矜觉得深深的无力。
所有的脏水都被人不由辩解的泼在她的身上，她却无力反抗，而只能站在这里，迎着别人或厌恶或讥笑的目光，像是站上了法庭般被人肆意审判着。
姜矜深深的向着客人弯下腰去，恍惚间，仿佛有相同的场景在脑海中重演，她就站在被审判的高台之上，法官言之凿凿的声音与王姐喋喋不休的指责渐渐重合，台下哗然的惊呼憎恶的眼神与周围客人们混为一体，而她一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平静到温柔的深海第一次酝酿起风暴，泛起了令人心寒的厌恶。不……倒不如说是一直被遮掩着的平静终于被撕开，露出了海面之下的狰狞面孔。那个深海一样的人，她从来都没有读懂过。
姜矜恍恍惚惚间，只觉得头痛欲裂。
“姜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王姐转头便看到姜矜满脸的恍惚痛苦，不像是做错事在反省，倒像是喝醉酒后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当即心头火气，声音陡然拔高：“我是在跟死人讲话吗？你还不快去换衣服！”
这几乎贴在她耳边的怒喝声，才让姜矜整个人勉强清醒过来。而她刚才那仿佛幻觉一样，又像是什么记忆在大脑里碎片般流淌过的感觉，也随着这一声怒喝转瞬间消弭无踪。
姜矜心头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什么法庭上，也没有被宣判时那种窒息般的痛苦，只是站在这包厢里，做错了事被王姐骂而已。
“这人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客人见状却有些沉不住气，恼道：“我说王姐，你们这儿招人没门槛啊，这还让人以后怎么敢来？”
“真是对不起，她今天就是不在状态。”
王姐压下满腔怒火，却也不能任由姜矜就这么给自己砸招牌，只能一面对客人好言好语的道歉，一面推搡着姜矜呵斥道：“你还不快滚，赖在这里干什么，有脸吗！”
“王姐，您别生气。”李宁利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似的，到一旁劝道。
“……我这就去换衣服。”
姜矜蓦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头还带着刚才疼痛过后的昏沉感，心里却接着就泛起了难言的耻辱。她低下头就要走出包厢，走到门口时，却蓦然发现面前正站了一个人，对她的到来不退不让，稳如磐石。
姜矜不愿意让人多看自己这幅面孔，打招呼似的一点头，脚尖一转就要从旁绕过去，然而下一刻，温暖的西装外套忽然兜头盖在了她头上，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顷刻间在鼻尖萦绕上来，姜矜心头一跳，愕然抬头，正对上那双跟混乱记忆的末尾渐渐重叠的眼睛。
仿佛有什么情绪在风暴间酝酿，海一样的深蓝无声的蔓延包围，一瞬间淹没过了头顶。
姜矜反射性后退了一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越云堔，他已经不是之前那难得的休闲打扮了，换成了熟悉的西装革履，哪怕脱下外套内里也是做工精良无损优雅的内衬，众星拱月站在人群中央，神色漠然看着自己。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熟悉的厌恶，仿佛刚才手快给她披上外套的、跟现在这个冷漠看着她的并不是同一个人一般。原本无疑带着温暖气息的外套，这一刻却让姜矜感受到了拿捏不准的热度。
包厢有了一瞬间的寂静，半晌，王姐才反应过来，快步走了过来。
“越……越先生，这个……”她化了浓妆的脸上是难掩讪讪的笑容，虽然走近了却不敢离得越云堔太近，心头忐忑不安的鞠躬说着话却不敢真正抬起头来看清楚越云堔的表情，只能在满心尴尬之中挤出一点谄媚，道：“让您看笑话了。”
越云堔没有理会王姐的话，只是一双眼睛看不透情绪的望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姜矜，面上眼里俱没有一丝波澜，平静的诡异到像是一面镜子，又仿佛在镜子下面酝酿着什么了不得的滔天风波。
只是他不说话，整个包厢便也陷入了一阵完全被冰冻住似的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