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主王曼波得知楚存雄和宋净平魂化寒华树,顾明珠、王小年、徐缓州自判转世,掂量着自己也该去了,手下各堂也是七零八落,看西冥在楚灿手里朝气蓬勃,个个心生退意。仅存的三位堂主聚在北冥府议事厅里跟王曼波商议北冥将来。
王曼波开了宴席,每个堂主桌上都是四菜一汤:卤汁干炸鸡一只,红油椒焖肘子一个,糖醋麻罗锦鲤一条,清蒸魔芋大虾一盘,香菇海螺丝汤,主食:辣烧干牛肉松饼,王曼波亲自下厨,都摆上了。
看着厅上的三位堂主:二堂主印笑古,四堂主白有天,九堂主桂东堂,王曼波说:“没想到济济一堂的北冥府还剩下咱们四个人。”印笑古说:“要补也得是年轻人了,象西冥府。而且我暗自算计本月望日我合该入轮回,冥主,两位,先在此别了。”白有天说:“凡新冥道过来的堂主终不能免祸,咱们也得象老西冥府一样,全换。”桂东堂说:“听说冥主是新冥道唯一没有遗患的人,因你本来不用入轮回,可喜可贺,成为树精,起码有千年寿。”王曼波叹一口气,说:“是啊,终于如愿以偿,我又开始回味人间滋味。”桂东堂说:“不会吧,已经是半树之身?”王曼波说:“你们羡慕我吗?”白有天说:“冥主开玩笑,你在意吗?”王曼波说:“灵魂嫁接入树,会有至少三百年的休眠期,还没入树,我已经感到孤独。”印笑古说:“我以为你的境界到了自生喜乐,无关外物的地步。”
王曼波说:“如果真是那样,树为什么要成精呢?”印笑古说:“告诉你真正的树精要的是什么:静杏儿并没有灭,入了南冥轮回,你知道是为什么吧?”王曼波说:“因为杨成林的爱接引?”印笑古说:“你看,你是拼命出了轮回,人家真正的树精却拼命入了轮回,你也说了,还没出轮回,已经开始回味人间,想想你成为树精以后的出路,几百年上千年后,你再折腾回来,嗯?你倒是很忙呀。”白有天说:“流年寂寞,闲着也是闲着。”桂东堂说:“不管怎么说,你是躲了新冥道之劫了。”
王曼波说:“我心下其实有点愧疚。”印笑古说:“可知新冥道遗患,遗的是通冥人魂初心不公的人。”白有天说:“是啊,新冥道一完带走了一批这样的人,等于给幽冥净化了。”桂东堂说:“咱们这叫后知后觉吗?”印笑古说:“说句无可奈何的话:朝闻道,夕死可矣。”白有天说:“我感觉咱们是中了自然的圈套,是自然的自净化功能要把咱们贬出幽冥,以最残酷的方式。”众人点头,都说:“绝对是圈套。”桂东堂说:“新冥道会载入幽冥史,后千万年再无人敢越雷池。”
印笑古说:“剩下的几堂累的腿肚子转筋,咱们几个也眼看散了,新的北冥主是谁?”王曼波说:“我明天就挂印回老家了,老早就相上了那里柿子沟的一棵柿子树,打算就着印了身,嫁接了去。冥主堂主什么的,这等闲事管不了,让何劲他们操心去吧。”印笑古说:“胡雅正一去世,何劲恐怕没有那么周全了。”白有天说:“还有中冥主叶中庭和南冥主燕恭良,他们不会不管吧。”桂东堂说:“西冥主楚存雄内举不避亲,传位给了他儿子楚灿,可惜咱们北冥没有楚灿那样的翘楚,就目前我所知,还真想不出谁适合做这个北冥主。”王曼波说:“是谁有所谓吗?都一统了。”白有天说:“就是,立根木头都无大差。”
七月,东冥松布岛的夏夜还是一片繁华,五冥公干偷闲和游玩闲逛的人魂流连于市井,吃吃喝喝,买卖观赏。东冥十四个堂主深知东冥府清水衙门,要想过的富足,不得不在现世和冥界各想出路,开了自己的买卖店铺,另农林牧副鱼无一不涉。只这望海楼一条街上,就有七个堂主的铺子。四堂麦青埂开的是一家粮油店,此时正在门口张望,一边自言自语:“今年的买卖不好做呀。”小伙计说:“四堂你怎么每回看铺子都说这句话?说了有十来年了。”
麦青埂说:“世道总是这么艰难,你还小,不知道,你嫂子偏要用最名贵的梅花胭脂抹糯米糕吃,说是最保养,我这总是钱紧啊。”小伙计说:“最名贵的梅花胭脂不就是雪印城堡出品的吗?你跟楚夫人关系那么好,她不给你便宜吗?”麦青埂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可不敢跟她攀关系,她儿子西冥主楚灿谁惹的起?再说,她如今已经不是南冥六堂主了,做梅花胭脂换几个辛苦钱,我也不忍心不买账啊。”小伙计说:“她那可不是几个辛苦钱那么简单,她一个雪印城堡里的小作坊,顶咱们一百个粮油店,不,足足顶一千个,咱们挣的才是辛苦钱。”麦青埂说:“不要说了,让我心烦。”杨成林嚼着鱼干逛过来,吆喝道:“埂,何劲要开会,赵平绪带A番叛逃了。”
东冥府议事厅里聚了五位堂主:二堂主曲直,四堂主麦青埂,七堂主索明彰,九堂主游太和,十二堂主杨成林。何劲居中上座,忍不住唠叨:“总共只有五个人,让我等了十分钟,你们这是什么态度?”麦青埂说:“A番叛逃而已,不是都知道了吗?”何劲说:“他为什么要叛逃?我本想让他继任北冥主,幽冥再无A番,成为光明正大的北冥府,不好吗?我晚上才跟他说,他说考虑考虑,结果扭脸给我送来一纸无字书,我还不明所以,让人去问他什么意思,回报:A番全员出岛去了。我招他惹他了,他就这么带人走了?”曲直说:“这不是明摆着?A番有他们的使命。”何劲说:“什么使命?自然冥道就是所有通冥人魂的使命,他们还有什么使命?”麦青埂说:“有向着阳光的地方,就有背着阳光的地方,一直黑暗固然不行,一直光亮也不行。”索明彰说:“我服赵平绪,他很明白这个道理。”
游太和说:“我看他主要是觉得他那一行是幽冥必不可少的度人之法,在他心里那是个高尚的事业,又比咱们过的舒服。”杨成林说:“他跟你关系那么好,你也不会下狠手整治他。”麦青埂说:“让他去好了,病弱的羊被狼吃了是好事。”何劲说:“人又不是羊,每一个生命我们都要珍惜。”索明彰说:“你说的没错,没错,没……。”何劲说:“你什么意思?”曲直说:“不管怎么说,他走了,你要我们抓他吗?”何劲说:“抓的住吗?”杨成林说:“当然抓不住了。”何劲说:“你们不想抓?”麦青埂说:“故东冥罗卡奇冥主和胡二堂怎么样?楚存雄怎么样?抓住他们了吗?之前几千年,谁抓绝了他们了?没有嘛。”索明彰说:“况且A番有功于自然冥道拨乱反正,好意思抓吗?”
何劲说:“怎么能让他们接手北冥府呢?”曲直说:“他们这一走是不会回来了,不要想了。”何劲说:“枉我对他们那么好,搞的象一家人,离开我就象是离开一堵挡风的墙,势利小人,太对不起我了,忘恩负义,见利忘义,无情无义……。”何劲破口大骂,数落起一件件过往,众堂主开始闲聊起来,叫人送上来茶点,这里的点心都是何劲亲手做的,众人品罢,看何劲还是义愤填膺,不依不饶,陆续出了议事厅,各忙各的去了。何劲见厅里没了人,象泄了气的皮球,坐在那里呆了半晌,打电话给中冥主、南冥主、西冥主,通告A番叛逃,合议北冥事宜。
自从得知静杏儿入了轮回,杨成林心里一片坦然,也没那么哀伤了,闲暇时专心致志捕鱼做自己的秘制鱼干儿,销往五冥和现世,休闲小食品,很是红火,一边后悔早没拿这个当生财之道,当初总想一个人钱够花就行了,实在不知道钱多除了辛苦还能有什么好,现在知道数钱可以排解寂寞,稳定心神,忙忙碌碌不至于生闲愁,重要的是可以跟其他堂主有共同语言。杨成林刚刚出海回来,新鲜的鱼要马上处理,以保证品质和口味纯正馥郁。杨成林戴着皮围裙,高挽袖口,正在一边切鱼一边琢磨今天海上风大,折了桅杆,不知是吉是凶,应该是凶吧,不知道应在什么事上,思来想去,死不怕,只怕没完没了的倒霉。正在忙,哨探隔着院门喊:“十二堂,冥主通告:四冥举荐,东冥十二堂主杨成林任北冥主,即刻赴任。”
哨探把通告往门上一塞,杨成林一愣,说:“知道了。”哨探说:“给一袋鱼干儿做跑腿费。”杨成林随手从窗台上拿一袋往外一抛,哨探接了,掏出一块边嚼边说:“真不想让你走啊,你到了那边多的是山地平原,偶尔有河,河里也是淡水鱼,你这秘制海鱼干是吃不到了。”杨成林说:“我可不想在那地方长待,空气干燥的很,怕一早起来流鼻血。”哨探说:“这是四冥合议的结果,北冥百废待举,十二堂你一去就会被淹没在冥务里,忙的找不着北。”说完嚼着鱼干儿同情的看了看杨成林点点头,转身一溜烟的去了。
杨成林冲了个凉,穿好衣服,到东冥府议事厅坐了,何劲说:“四冥合议北冥主,不用来道谢,我也没有什么好嘱咐你的,收拾收拾上任去吧。”杨成林说:“我年纪大了,想老死东冥,出出任务,捕捕鱼,晒晒鱼干,卖卖鱼干,吃吃喝喝,早起看看日出,傍晚看看日落。”何劲说:“假使你九十岁死,还有四十年,不巧你如果能活到一百二,还有七十年,比你已经过的前半生还长,离老死还远,该经历的还得经历。”杨成林说:“我的心已经老死。”
何劲说:“胡扯,我目测你还有第二春,儿女双全,杏儿姑娘也希望你幸福。”杨成林说:“她大概希望我为她守着。”何劲说:“她希望你再有爱情,免得她担心。”杨成林说:“她一定不希望,爱情是自私的。”何劲说:“她已经得你接引入了轮回,过十八年又是清灵水嫩的一个大姑娘,不知道会为谁动心,投入谁的怀抱。到时你一个糟老头子,还能有你什么事?都这把年纪了,有什么看不透?用我说?”杨成林说:“我相信她到时候还会跟我。”何劲说:“你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不相信吧?”杨成林说:“好吧,我去北冥。”
夏日浓阴院落,石桌石凳,桌上满铺着文件,围坐着楚灿、蔡毛、何必当,三人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位姑娘,中冥主叶中庭之女叶雨莹:细腰身,粉夹衣,百褶裙,面貌姣好,仪态万方,在夏风里飘举。不知道她来干什么,何必当最亲切,问:“雨莹呀,是来找我吗?”叶雨莹说:“可惜不是。”蔡毛说:“必定不是找我。”叶雨莹说:“是。”蔡毛装作一惊,说:“是找我?”叶雨莹说:“我说的是,是说:不是找你。”蔡毛拧着眉,托着腮,说:“到底是不是呢?”叶雨莹着急道:“不是找蔡毛哥哥,不是。”蔡毛轻柔的说:“好嘛,不是就不是,着什么急嘛。”蔡毛和何必当神情严肃的看着楚灿,楚灿说:“姑娘找我什么事?”叶雨莹说:“多谢你前次救了我。”何必当说:“不用吧,专门大老远从中冥跑来,顶着这大的日头……。”楚灿说:“应该的。”何必当说:“就是嘛,咱们通冥人就是救个人呀,引个魂呀,本职工作,谢什么呢?妹妹,有话直说嘛。”
叶雨莹鼓着腮瞪了何必当一眼,一咬牙,说:“我想问问你:我喜欢你,你喜欢不喜欢我?”楚灿说:“喜欢是喜欢,但是不是那种喜欢,可以做朋友。”何必当说:“而已了?”楚灿点头。叶雨莹说:“你不喜欢我哪里?我改。”楚灿说:“你没必要改,只是因缘不到而已,也许我现在不喜欢你,过个一年两年突然就喜欢了也不一定。”叶雨莹瞪圆了眼睛,说:“会吗?”楚灿说:“会啊。”何必当哈哈大笑,蔡毛说:“跟定他。”楚灿看一眼蔡毛,对叶雨莹说:“这样吧,你先回家去,我会去看你的。”叶雨莹说:“真的吗?”蔡毛说:“不一定啊。”叶雨莹看着楚灿,一脸渴望,说:“我能跟着你吗?”楚灿说:“不行。”蔡毛说:“怎么不行,不然怎么有机会?你是西冥主,难道没事会跑去中冥?看一个普通朋友?”叶雨莹几乎哭起来,楚灿说:“真的,我会去看你,也许过几个月。”叶雨莹点点头,转身走了。
何必当说:“你真的要去看她吗?”楚灿说:“我正当年轻,有这么个漂亮姑娘爱慕我,我去看看她有什么不可以?譬如你,我就没兴趣。”何必当说:“你不是不喜欢她吗?或者说不是那种喜欢。”楚灿说:“有什么关系?”何必当说:“想我何必当也是一表人才,怎么没人找我?”蔡毛说:“静土城的静悠不是很喜欢你吗?”何必当说:“那个毛丫头,有什么意思?”蔡毛说:“我看她倒是个美人坯子,女大十八变,冲她妈妈,她也是个娴静淑女,虽说现在是淘气了点儿。”何必当说:“哥,你没病吧?她那是淘气了点儿吗?她那是淘气没有点儿,简直女版闪跳神。上次为了救她,我差点死在异阴井里。好啦,不要提她,我对她没兴趣。”
哨探来报:“北冥主杨成林通告:A番从北冥勾走了五百呲牙魂,进入西冥诱安塔道了。”何必当说:“不会吧,绪叔这么大手笔?这一笔不少挣啊。A番就是A番,机制和新冥道不同,完全不用担心遗患什么的。”蔡毛说:“都是挣钱,A番当初为什么和新冥道势同水火,甘愿和不挣钱的自然冥道握手言和?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秘密不能透露给新冥道,看起来都是为了利益,A番却是取之有道,不为人知的道道。而且是小道,不能成为主流,关键是自知为小道。”楚灿说:“但是需要咱们来约制。”蔡毛说:“真为难,那么熟了,双方又不好伤人。不象以前,人脑子打成猪脑子。”
何必当说:“不知道他们在北冥勾呲牙魂,下了杀手没有。”哨探说:“北冥死灭三十人魂,北冥主杨成林当即下了追杀令,明令不得姑息手软。”何必当说:“很应该这样,要有个干事翻脸的样子。”楚灿说:“没了新冥道,从此进入战A番的时代了吗?”蔡毛说:“绪叔这战书下的很彻底呀。”楚灿说:“显然是表明不用客气。”何必当说:“客气什么?这次A番下手,绪叔一定是故意要闹出阵仗,把脸撕破。”蔡毛说:“这样其实方便以后相处,倘然一边抄后路,一边论弟兄,也太虚伪了。”何必当说:“绪叔不是那样的人,要干就摆在明面儿上。”蔡毛说:“从此相知是路人。”何必当说:“也许咱爸和绪叔不会再见面,一个东冥主,一个A番主。”蔡毛说:“又开始了猫捉老鼠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