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五点钟就醒来,收拾好了,抱起身边熟睡的蔡毛,下了楼。莫双和莫小山已经在下面摆好了早饭等着,不一会儿,曲直、童挽树、五花肉、洪浪浅、花子莲也下来,众人吃过早饭,出门直奔安河市。
何劲的爸爸上了班,弟弟何爽上了学,何劲的妈妈为了孩子已经辞去了工作,看到何劲又带回一个小男孩儿,就问:“谁的?”何劲说:“朋友蔡峰的孩子,叫蔡毛。”何妈妈说:“那他的父母呢?”何劲说:“他妈妈去世了,爸爸下落不明。”何妈妈说:“你们干事的幽冥出了什么事?”何劲说:“没事。”何妈妈说:“都是意外吗?不是吧?”何劲说:“都是?”何妈妈说:“你去刘更和章秋家看看吧,东冥的通告下到他们家里,人已经没了。”何劲心里虽然知道,听到妈妈这么说,脑袋瓜子仍是嗡了一声。通冥人生死都发在阴司榜上,一定是新东冥府从东冥密门里拿到了东冥阴司榜,才下的通告,这是冥界惯例。何妈妈唠唠叨叨,为刘更和章秋难过,为他们的父母揪心。何劲置若罔闻,一脸忧苦,看着床上的蔡毛发呆。何妈妈一扯何劲的袖子,说:“小劲,怎么了?唉,你早知道了吧?还瞒着呢。刘更爸爸也没了,我们都知道了。”
何妈妈看何劲的面孔有点扭曲,脸色也不好,忙问:“小劲,怎么了?难过吧?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了。”何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说:“去两家看看长辈吧。”何劲点点头,强忍着泪,说:“是。”何妈妈说:“到底幽冥出了什么事?他们都跟瓜田一样吗?”何劲说:“是,执行任务,死于同一伙儿飞贼之手。”何妈妈说:“太可恶了,你可要小心呢。”何劲说:“是。”何妈妈说:“小心也不行,你还是退出幽冥吧,咱不干了。”何劲说:“你儿子生来就是通冥人,先注死,后注生,躲是躲不掉的,谁也不会没事找死,不然刘更他们……,唉,总之,我会小心的。”何劲拿出一个存折,放在桌上,说:“这几个孩子要开销,妈妈又辞职了,这个折子您用吧,里面夹着密码。”何妈妈说:“不用,你那个药店每个月都有钱划到何爽的账上,多的用不了,我还往公立敬老院里捐呢。你一个人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不要委屈了自己,咱们花的起,不够用就给家里来个信儿。”何劲和何爽至净之血的事是兄弟两人的秘密,家里并不知道,何劲收起折子,说:“那好。我去过那两家直接走了,任务紧急,没办法。”
安置好了蔡毛,何劲又留下两个寄灵汤方、汤圆,跟汤显、汤头一起照看家里。何劲站在街口的大槐树下,口里发苦,心里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刘更和章秋家。三家人走的很近,不去吧,恐怕何家跟那两家不好说,去吧,也太虚伪了吧,将来事情挑明了,更没脸见面了。何劲翻过来又想:这是战争,各为其主,私下里还是朋友,还是敬重。况且有谁那么多嘴,去说这种事?再说刘朴存、刘更和章秋又不是死在自己剑下,他们去世,自己也不想,也很伤心。因为自己是真伤心,真缅怀,所以可以去。
何劲敲开刘更家的门,刘更的妈妈出来开了门,憔悴消瘦,一脸病容。何劲叫:“阿姨。”刘妈妈一见何劲,眼泪刷的流下来,哽咽着抓住何劲的胳膊,说:“你来了,可惜他们父子再也回不来了。”何劲也流下泪来,一把将刘妈妈抱在怀里,失声痛哭。过了一会儿,刘妈妈反而安慰何劲,说:“人死不能复生,孩子,我知道你也心疼,他们父子干的行当我了解,他爸早就跟我说过,通告只说殁于事,你告诉我是怎么殁于事的?殁于什么事?我听说瓜田也没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何劲说:“他们都是执行任务的时候,死在同一伙儿人的手里,冥界正在通缉。”刘更的妈妈拉何劲到刘朴存的书房里,里面放着刘家父子的牌位,何劲拈了香,拜上。跟刘妈妈到客厅里坐下,何劲说:“阿姨,你要注意身体啊,你还有蔷薇呢。”
刘妈妈说:“是啊,只有我们母女了,日子还得过呢。”何劲拿出存折,往刘妈妈面前一推,说:“这是东冥抚恤。”刘妈妈说:“人都没了,要这些钱有什么用?”何劲说:“这是冥界规矩,这是第一笔,还有后续。”刘妈妈说:“可怜刘更和章秋,还没成亲,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他们早完婚,也好留下一儿半女的,如今尸骨无存,唉,我跟章秋妈妈商量,要给他们结阴婚呢,衣冠冢就在一处,有个祭奠的地方。”何劲说:“我妈妈也给瓜田在千台山公墓立了衣冠冢,让他们在一处吧。”何妈妈点头。何劲说:“我还要去章秋家看看,之后直接出任务离开安河。”何妈妈说:“去吧,你要小心一点啊。”何劲说:“知道。”
何劲去了章秋家的白浪鱼店,见开着门,就进去。章妈妈一看何劲,连忙拿出何劲爱吃的醪糟鱼,招呼何劲坐下,摆上筷子,拿出一小坛自酿酒,张罗何劲:“何劲,老不来了,坐下来吃了走。”何劲坐下吃鱼,章妈妈高兴的看着何劲吃。何劲看章妈妈头上的白发比以前多了很多,面色黯淡,两眼发青。吃了两口,说:“好吃,和以前一样。”章妈妈说:“以前都是你和刘更一起来,现在他有任务没回来,章秋也没回来,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得好好招待你,要不章秋回来埋怨我。”何劲一愣,说:“章秋她?”章妈妈说:“你回来了,他们不久也能回来,是不是?”何劲说:“是。”拿出一个存折,说:“这是章秋让我给您捎回来的。”章妈妈说:“还是女儿好。”何劲说:“我还要出任务,这就走了。”章妈妈连忙给何劲打包,又另拿了两份,说:“捎给刘更和章秋。”何劲应了,抱在怀里,出了门。
何劲心情沉重,回到蛇堂下榻的客店,吃了午饭,往西冥府去。何劲平常都是走现世,喜欢凑热闹,贪看人间景致。如今心里沉重,反而嫌现世嘈杂,入了冥界,蛇堂一众一路风驰电掣,过了中冥到了西冥边界,不愿意看西冥贪嗔痴的鬼脸,又上了现世,绕过繁华市镇,这一天望到宛苍城西冥府。
童挽树说:“那不是毛依程?这小子怎么还不死?”莫双说:“他在这里干什么?”何劲说:“我正有事问他。”两队人走个对面,毛依程说:“哎哟,这不是蛇堂吗?我正有事要问你。”何劲咬牙说:“你杀了刘一帆和毛豆豆,是不是?”毛依程说:“没有。”何劲说:“看着她们母女被杀,不闻不问?豆豆是你的亲生女儿。”毛依程说:“我留意了,东冥密门里没有她们母女。”何劲一愣,说:“没有吗?”毛依程说:“没有,蛇堂不是跟东冥的人熟吗?我正想问你,刘一帆如果灭在合冥之光里,豆豆是不会的,她去了哪里?”何劲忽然想到了三尘法师,嘴里却说:“我如果知道会把她妥善安置的。”毛依程说:“那我就放心了,听这口气,你和刘一帆感情蛮深的嘛,这个女儿就白送给你了,反正我现在这个老婆又要给我生了。”何劲也不答话,带着人走过去了。
莫双说:“这么说,东冥的孩子们有一部分没在密门里,是不是流落到了现世?”曲直说:“前提是没有毁于合冥之光,也没有被当作残余掩杀,到了现世,没人照顾,至少会要饭吧,否则也是死。”何劲说:“在三尘法师那里。”莫双说:“也只有他老人家了。”
西冥府的大厅里,火盆里焰腾腾的烧着蓝火引魂火。当中坐着楚存雄,厅上坐着一堂主顾明珠、六堂主宋净平。何劲拱手施礼,坐在末位上。各冥府的规矩,在议事厅里,冥主不问,属下各堂不得先说话,何劲等着楚存雄问话。楚存雄说:“何劲,你不在中冥和南冥搜寻密门,发展新人,来这里干什么?”何劲说:“我来问,为什么你不招降东冥密门?如果他们不降,你可以先抓活的,慢慢软化。你是不是觉得人有的是,杀了他们无所谓?里面还有妇女和孩子,没有男人他们不能成事,为什么不放过他们?我本来有把握招降胡雅正,你杀了他的家人,不是逼他至死不降吗?”楚存雄说:“招降胡雅正?”何劲说:“好吧,活捉没问题。”楚存雄说:“活捉?”何劲说:“至少可以跟他谈条件。”楚存雄说:“可以谈什么?”何劲说:“不知道,你是冥主,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不放过妇女和孩子?”楚存雄说:“战场上,只有我方和敌方,没有妇女和孩子,我们没有时间和耐心区别对待,他们的死是他们的命。如果我们战败,你以为他们会留下我们的妻儿吗?等孩子长大,为我们报仇?你大老远的跑回来,就是问我这个?”何劲说:“我要讨令招降南冥密门和中冥密门。”楚存雄说:“可以,只要你找的到,不要放虎归山。”何劲说:“明白,告辞。”
顾明珠看何劲走出大厅,对楚存雄说:“蛇堂还是一片天真,你好,我好,大家好。”宋净平说:“冥主对他也太放纵了。”楚存雄说:“何劲是顺毛驴,我只是想多留他一些时间,不到迫不得已,不要与他为敌,也不能把他推到对头那里去。”宋净平说:“何劲优柔寡断,能成什么事?”顾明珠说:“不可小看了他,如果不是他,咱们也不能一统。”宋净平说:“我不觉得,他是起了一点作用,但不是决定性的作用,一堂也太拿他当回事了。”顾明珠说:“不仅要拿他当回事,还要把功劳都记在他的头上,大肆宣扬。”宋净平说:“哦?”顾明珠说:“让他不能回头,跟着咱们干定了。”
宋净平说:“坊间传闻何劲脑后有反骨,专门吃里爬外,跟谁反谁,迟早自立为王。我虽然不信,可是逆水河之战,到最后他竟然要帮自然冥道的人突围,还说他断后。要不是A番出面救了那些人,他就要倒戈了。他对自然冥道的人手软,对咱们的人倒下的去杀手。怪不得北冥的人和毛依程他们有意见,私下里都说何劲是个后患。”顾明珠说:“胡雅正至今还拿着何劲的命签,说明他对何劲还不死心,这也是让咱们不放心的地方。”楚存雄说:“不管怎么说,他现在还是为咱们所用,且由他。”宋净平说:“那南冥和中冥密门就由他招降?我看他一个也招不来,倒真的会纵虎归山,姑息养奸。我看:他在前面留情,咱们照例在后面给他补刀。”顾明珠说:“据东冥密门的情况看,主力都参与了逆水河之战,残余的那几个都跟了A番,没有回密门,不回的原因可能是怕暴露,他们万想不到东冥密门会破。何劲的寄灵驳杂,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到A番去了,剩下的两冥密门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了。”宋净平说:“发现东冥密门纯属偶然,要发现那两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明珠说:“他们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动。”
何劲踌躇满志,一心要招降南冥和中冥密门,把寻找通冥新人的事也放下了。整个冬天,童挽树的根扎遍了南冥和中冥的土地,还有何劲找的兔灵也跑遍了,一无所获,冥界里再没有自然冥道的消息。蛇堂的人沉入幽冥,颇为辛苦,虽然没人说什么。何劲一股劲儿泄了,想一想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凡事都有个缘法,努力却不能强求,又不是着急能解决的事,找到东冥密门完全是凑巧,不会总那么巧的。平下心来,耐住性子,调整了心态:无论结局如何,我自张驰有度。一面在现世和冥界广发通告:招降自然冥道,既往不咎。一面又把寻找通冥新人的事提上日程,三天在幽冥找密门,三天在现世搜寻通冥新人。
二月早春,迎春花已经开了。蛇堂在中冥葫芦市怀玉学院对面的花池子池沿儿上坐了一溜,阳光正好。莫双说:“走了好几个地方,也没碰到一个通冥的。听说谭英扇拿到了东冥阴司榜,已经招了好几十个。”童挽树说:“都是谭英扇的收银员而已。”曲直说:“老实说,让这些新人看到幽冥新冥道是金子当道,一定会小看冥界的,认为不过如此,毫无崇敬与神秘感。”莫双说:“即便是收银员,还是有很多东西要学的,谭英扇会把他们培养成虎狼。”童挽树说:“会被洗脑吧,认为新冥道是理所当然,根本不知道还有自然冥道这一说。”曲直说:“那是一定的。”童挽树一拍五花肉的肩膀,说:“小五,你是看好自然冥道还是新冥道?”五花肉说:“你们是什么道,我就是什么道。”童挽树说:“我们是活道,只要舒服活着就好,不管那么多。”五花肉说:“我也是。”曲直说:“如果真的不管那么多可行,咱们也不用如此奔波了。”何劲说:“以前胡雅正说有多大的能力就有多大的责任,我还不理解,现在知道一点了,有些事是躲也躲不掉的。”
傍晚时,怀玉中学放了学,莫双向前一指,说:“那不是?”只见从校门里走出两个年青男子,一个高挑俊美,一个瘦小枯干。何劲一眼看过去,和俊美的打了个照面,心说:不是。颇为惋惜,眼光移到那个枯干的人身上,见他仰头喜笑,跟俊美的正在说着什么,举手投足有一种跟样貌不协调的飘洒。何劲感叹:跟五花肉正是一对。
俊美的迎着蛇堂众人的眼光走过来,枯干的也跟过来。俊美的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何劲说:“找人。”俊美的说:“是拍电视的吗?”何劲说:“不是。”俊美的说:“那是拍广告?”何劲一指枯干的,说:“我们找他。”枯干的一指自己的鼻子,说:“我吗?”何劲点头,说:“有个事要跟你单独说。”俊美的说:“那我走了。”却并不迈步,枯干的一扯俊美的衣袖,对何劲说:“我们是朋友,没有背人的事。”何劲说:“我们在找通冥人,换句话说就是找能自由进入幽冥鬼域的人,你就是。”枯干的说:“什么玉?”俊美的说:“那又怎么样?”何劲拿出一本从西冥冥校里拿来的书:论通冥人的责任和义务,给了枯干的,说:“你可以看看。”俊美的拿过来翻了翻,说:“责任与义务?那就应该有相应的权利了?”何劲说:“有权利是为了履行责任和义务。”俊美的说:“什么权利?”何劲说:“引导人鬼的生死存无。”俊美的说:“真的假的?”何劲说:“真的。”俊美的说:“什么待遇?”何劲说:“一般资质的一个月大概一两黄金,特别优秀的上不封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