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孤山的夜很美,燕恭良送刘唤杨、山达达和游太和走出议事厅,到客房里休息。山达达说:“十二堂主米锄禾跟我最对脾气。”燕恭良说:“他说的对,太和,你的意思呢?”游太和说:“可行。”四个人一字站在水边,望着水中的小孤山,刘唤杨说:“很好的世外桃源呢,跟东色湖一样美,想必东冥虎丘也不差,先祖们真会选地方,千百年来,这里寂寞美好,但愿不要毁在咱们手里。”游太和说:“冥主叮嘱我让你们留意一个人。”燕恭良说:“谁?”游太和说:“天下第一寄主何劲。”刘唤杨说:“可惜,如今是西冥蛇堂了。想当初我见他的时候,他初出茅庐,青涩宽厚,谁想到……。”燕恭良说:“是啊,走到这一步。”游太和说:“我是说,此次大难跟他不无关系。”刘唤杨说:“怎么讲?”游太和说:“据我们猜测,没有他就没有此次大难,首先是他夺取了定灵珍分根,其次龙符贝叶经化在他的身上,他们一定是得到了龙符贝叶经的神秘启示,这两件事是促成类似合月之光的先决条件。”
燕恭良说:“这么说他已经成为楚存雄的左膀右臂了?”游太和说:“楚存雄只是利用他,而且利用的很安心,何劲没有野心,楚存雄花点金子就搞定了。”山达达说:“如果何劲真的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应该被推荐成为新冥主才对,那小子就不会不平衡吗?”游太和说:“对何劲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建功立业,而是自由的生活,有尊严的生命。”山达达说:“他背叛了信仰,何谈尊严?”游太和说:“自然冥道并非他的信仰,他的信仰就是生命,一切都围绕着这个展开。”刘唤杨说:“制造如此大难,泯灭无数人魂,生命?他自己的生命?他身为天下第一寄主,他的那些德高望重的寄灵就是这么引导他的?我没记错的话,东冥十三堂银柳就是其一吧?”游太和说:“是啊,不过你也知道,西冥五堂徐缓州也是他的寄灵。”山达达说:“真是左右逢源呢。”
白天在冥界的乏味搜寻后,夜晚到现世享受小客店的干净舒适,蛇堂的人已经适应,何劲甚至想就这么无尽的寻找下去,永远找不到才好,有蛇堂的朋友们相伴,衣食无忧,日子如流水,转眼到白头。何劲打了五六个喷嚏,童挽树说:“这是有人念叨你呢。”何劲说:“也就是我家里人吧,我打个电话。”何劲出门到街边一棵杨树下打电话,蛇堂的其他人在小客店大厅里靠窗的位置,围成一圈玩启思牌。曲直说:“新冥道的人都忙的脚朝天,咱们在这里逍遥,会不会有人报给楚冥主?”童挽树说:“咱们是西冥编外,行事就是要符合咱们的身份。楚存雄当了冥主,也没有立咱们为西冥十五堂。要我说,吴介凭什么当东冥主?最合适的东冥主应该是咱们劲哥。”曲直说:“楚存雄怕何劲脱离控制吧,他象胡雅正一样,不敢对何劲彻底松手。”
莫双说:“何劲做东冥主,东冥必将成为自然冥道的大本营,我是楚存雄的话,也不敢放手让他当新冥道一方之尊。”曲直说:“现在北冥府实际控制的地盘要比西冥府大了,东冥、中冥和北冥实际都是北冥府控制,西冥府只有西冥和南冥。北冥陈之栋跟楚存雄又是貌合神离,新冥道虽然一统,却并不是天下一心。”莫双说:“是啊,还是两瓣儿。而且自然冥道还有密门,那里的人魂都是历经合冥之光浩劫的精华所在。合冥之光灭不了他们,更是新冥道的心腹之患,陈之栋和楚存雄还会继续一起走一段吧。”童挽树说:“陈之栋和吴介好象不如楚存雄那么用心呢。”曲直说:“不能用自然冥道的引魂火,又没有接手自然冥道的密门,也不算真正的占有。陈之栋和吴介相比楚存雄未免短浅,就算有楚存雄提点,他们正当壮志凌云,气吞山河的雄霸之际,未免轻忽。”莫双说:“楚存雄必定看出这一点,已经暗自安排下了。”
花子莲说:“现世和幽冥的人情风物是不同的,想当初我一路到东冥游历,那里的人魂安居乐业,有礼尚俭,处处透着一个幽字。”莫小山说:“幽而不荒。”洪浪浅说:“我哥哥说自然冥道的人魂气质颇有古风,新冥道的人魂就跟现世的人差不太多,用一个词就是嘈杂。”莫小山说:“以利定世,不嘈杂才怪。不过这也正常,人性嘛,不必拘泥。”洪浪浅说:“我哥哥还说,新冥道的鬼隐隐于山林,自然冥道的鬼隐隐于市。”花子莲伸指头抹了一下洪浪浅的脸,说:“你哥哥还说什么了?”洪浪浅说:“我哥哥还说挣钱到新冥道,休假到自然冥道。没想到新冥道这么快一统,他没有了向往的休闲之地了。”花子莲说:“你未来的嫂子可高兴了,得一个只知道挣钱没有休假的夫婿。”洪浪浅说:“那种嫂子只知道钱,多无趣啊,我哥哥可不会看上那样的人。楚冥主夫人还是自然冥道南冥六堂主呢,我哥哥也想娶个自然冥道的媳妇,这下没机会了。”花子莲说:“这样看来还是不要一统的好。”洪浪浅说:“我也是这个意思。”莫小山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不论哪一边,一统是早晚的事。”
何劲推门进来坐下,拿着一张西冥府通告往桌子上一拍,说:“我在外面刚接到的楚存雄通告,自然冥道的人打掉了位于东冥、南冥和中冥交界的新冥道据点,交界周围五百里范围内的新冥道势力都被摧毁,急调咱们参与围剿。”童挽树说:“好日子结束了。”
新冥道五冥围攻自然冥道,楚存雄忌惮密门,恐怕自然冥道抄后路,并没有倾巢而出,一半留守,由各冥二堂主坐镇,一半出击,由各冥主率众。
楚存雄一步踏出,发现并未前进,随即停下来,知道已经到了自然冥道划定的界限,他们设置了防御系统,与之前他们号称的全防御系统一样的东西。旁边宋净平说:“比先前的好很多了。”肖徒子说:“合三冥之力,当然要更好些。”宋净平说:“他们这样缩小了咱们寻找密门的范围。”肖徒子说:“应该就在他们占据的这一片儿里。”宋净平说:“明目张胆,很嚣张啊,经此大难,傲岸依旧呢。”肖徒子说:“强大如合冥之光,也灭不了这一堆犟种。”宋净平说:“到最后仍然需要面对面的较量,他们想必比以前准备的更充分,这一次要派上用场了。”
肖徒子说:“咱们一碰他们的防御系统,他们应该就知道咱们来了,也没个人迎接咱们,这不是待客之道啊。”宋净平说:“也许躲在云朵里,或者象冬眠的青蛙一样躲在泥里。”肖徒子看着宋净平刚要说话,一歪头看到楚存雄眯着眼睛看向远方,连忙扭头看,只见远处几个人影,倏忽到了眼前,正是东冥二堂主胡雅正带着香堂北冥杨成林。离楚存雄十米远的地方,胡雅正停了下来,一拱手,说:“楚冥主,别来无恙。”楚存雄拱手还礼,说:“胡堂主风采不减当年。”胡雅正说:“楚冥主来我门前什么事?”楚存雄说:“如今新冥道一统,胡堂主如果归附我新冥道,我定当登门拜访,请你共主大局。可是你割据一方,是什么意思?”胡雅正说:“是自然冥道的意思。”楚存雄说:“如此,你我之间必有一战。”胡雅正说:“我不是来了吗?”楚存雄说:“请。”后退了十米远,胡雅正和杨成林如同毫无阻隔,走出了防御系统。
楚存雄和胡雅正站在风里,对视了一个小时,天上乌云压顶,天色晦暗,朔风野大,楚存雄和胡雅正周围百米范围内却纤尘不惊,一切都是静止。杨成林、宋净平、肖徒子一感压力袭胸,立即飞身退后。一个焦雷咔啦啦正当头顶,一道银龙闪电一刹那把楚存雄和胡雅正的脸照的惨白,同时出手。大雨滂沱,却被刀剑之风挡住,胡雅正和楚存雄连衣裳边儿也没湿。疾如大漠风雷,慢如深水静流,力场强大,却被限制在百米之内,无人能近,百米之外,力场为零,依旧风,依旧雨,杨成林和宋净平、肖徒子浑身湿透,风吹雨打的眼睛都睁不开。
肖徒子说:“咱们要不要跟杨成林打一打?”宋净平说:“不要画蛇添足了。”肖徒子说:“看到了吗?他们的上方好象在冒火苗,一红一蓝。”宋净平说:“不是吧,把精气都打出来了?”肖徒子说:“这真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宋净平说:“这才是高手。看到没?一招一式收发尽在掌握之中,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妙就妙在刚刚好。”肖徒子说:“你看的那么清楚?”宋净平说:“听动静就知道。”肖徒子说:“就象四两棉花落到水里,声息皆无嘛。”宋净平说:“用心听,如雨打芭蕉的声音,时而近,时而远,时而密,时而疏,又有轻重缓急。这一战之美,不亚于至善红颜。”肖徒子说:“谁赢了?”宋净平说:“冥主。”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震荡而出,十里之内的雨水旋转成一个大的圆圈,呼啦啦的响着,裹着红蓝两色的火焰,圆圈正中是楚存雄,胡雅正单腿跪地,一手举剑,脸涨的通红,心知不好,恐怕憋住了气血,咬破了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左出一人,穿一领紫黑色僧衣,相貌清古,手执禅杖,口里念佛:“阿弥陀佛。”右出一人,穿淡紫色休闲衫,相貌娟秀,举止却是个男人,手里提剑。正是胡雅正的两个寄灵,左叫洪印和尚,右是个男生女相,叫海颂。两个寄灵一出,十里之内的雨水又恢复原态,战场又局限在百米之内。杨成林和宋净平、肖徒子借力直被弹出十里之外,各飞身站稳,正在惊异不定,雨圈落下,十里之外的空中泛着微微的光芒。
三人发力奔跑,又回到原地。抹了脸上的雨水,把手搭在眼上仔细观看,原来是以一对三。肖徒子说:“我差点忘了,胡雅正是个寄主,糟了,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恐怕把千年的老鬼招出来了。”宋净平说:“想不到冥主厉害到这步田地了,以一敌三,可是形式不妙啊,咱们根本插不上手,怎么办?恐怕只有新南冥主古沉泰来了。”肖徒子说:“古沉泰那一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再说他也不知道咱们遇险啊。”两人正在着急,看到了杨成林,肖徒子说:“只有抓了杨成林,换将了。”宋净平说:“恐怕没机会换。”肖徒子说:“先抓了他再说。”杨成林看他们两人嘀咕,装作不在意,看他们突然发力,蹿起来,由上而下,挥刀就剁,杨成林啐了一口雨水,拔刀迎上,各种招式,各种功法,瞬时,满世界的泥水四溅,地面都是功法震出的沟壑。
蛇堂奉命切断自然冥道退回中冥密门的后路,并接应各路人马。何劲撒出寄灵,拉网式向东、南、中三冥交界处推进。倾盆大雨一直下,何劲把手搭在眉骨上向远处眺望,西边半空里一片微芒,东边浓烟滚滚。何劲看了一下指南针,定了方位,按楚存雄的通告所说,一个人提剑向前,正是微芒之处。
何劲一眼看到的是杨成林,一皱眉,嘴里念一句“东冥”,再看是西冥宋净平和肖徒子,旁边一个十米见方的水幕里模模糊糊几个人的身影。杨成林以一对二,略占上风。肖徒子喊道:“何劲,别管我们,快帮冥主。”宋净平说:“里面是冥主、胡雅正和胡雅正的寄灵。”何劲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场新冥道和自然冥道的顶极之战、存亡之战。不灭胡雅正,楚存雄寝食难安,反过来也是一样。何劲想让胡雅正败,但是不想让他死,更不想让他的人魂就此泯灭。可是胡雅正不是他何劲,一个有操守的人,往往标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败,意味着战死。楚存雄败呢?不能,何劲想光明正大的走在故乡的土地上。水幕忽然膨胀起来,何劲看的清楚,胡雅正身边一僧一俗两个紫衣寄灵,三人背着兵器,伸出食指,指着五米外一个足球大的水球,楚存雄在另一边也用食指指着,水球在飞快的旋转,离楚存雄仅有一尺有余,楚存雄的脸已经紫胀起来,身外的水幕也开始旋转起来,何劲左手一拍,右手方天剑直插水球,水球嘣的炸开,气浪把所有人都弹出百米开外,胡雅正和楚存雄的力量结成的水幕、火焰、光芒都消失了,只有无边的雨,胡雅正、楚存雄也瞬间成了落汤鸡。
何劲向胡雅正躬腰拱手,深施一礼,说:“正哥。”胡雅正说:“不敢。”何劲又向杨成林一拱手,说:“林哥”。杨成林说:“你是谁?”楚存雄说:“二堂主,现在才是开始。”胡雅正看了何劲一眼,说:“正好。”何劲明知不可为,仍忍不住说:“正哥,新冥道一统,并非没有法理,胡乱治世,现在幽冥一片兴隆,说明新冥道可行。其实新冥道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设了个卡,收点金子而已,而且这金子只要是世人干点什么,都付的起。”胡雅正说:“付的起也不能付,因为这有违天理大道。现世嘈杂,皆为利来。幽冥清素,皆为缘起。我幽冥应如风雨雷电一般出于自然,不能买卖。常有人说,一生一死最公平。幽冥当此关口,忍夺此志?”何劲说:“新冥道代表的是人魂平等,奋斗不息。”胡雅正说:“生命一张一弛,此起彼伏,不是金子多少可以度量,可以巧取豪夺。”杨成林说:“你的前世枉死都忘了?”楚存雄看了一眼何劲,何劲抿着嘴没说话。
胡雅正的寄灵海颂提剑一指何劲,说:“何劲,既然不免一战,就动手吧。”何劲说:“我只是想光明正大的走在故乡的街道上。”海颂说:“有些事不是想就可以,动手吧。”何劲心里光火,把万千不忍心都抛到九霄云外,一咬牙,说:“动就动。”一剑划出带有三十二道功法,直奔海颂。何劲可不象楚存雄和胡雅正对招,要控制范围。一剑出手,披风斩雨,剑尖的荧光暴涨,海颂一躲,剑风戳在自然冥道的防御系统上,一片白光,如闪电照亮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