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晚上,何劲和张剑南投了客店,吃过饭,张剑南打电话给孙雪杉打个招呼,说明中转站的事。孙雪杉听说张剑南跟何劲在一起,嘱咐:“何劲那小子时常有意外的灾难,你要小心。”电话的声音很大,何劲听孙雪杉这样说,在一边喊道:“杉哥,不要坏我的名头。”孙雪杉在电话那头笑道:“不过,每次都平安脱厄,有惊无险。”何劲说:“这么说才象话啊。”孙雪杉说:“所以他可以不小心,你不能不小心啊,切记我的忠告。”说完呵呵笑着,挂断了。
前面就是中冥木都镇,接近中午,晴朗的天空下,小镇整洁宁静。打听了木都镇客店,正要拐弯,迎面蔡峰和姜江晃了过来,招呼:“何劲,这里。”何劲介绍了张剑南,四个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先海吃一顿,备了干粮,一起向白灯山进发。正是严冬天气,水瘦山寒,野外实在苦寒,不宜露宿风餐,四个人赶了半天路,深夜投店,蔡峰对何劲说:“委屈你作为我们的犯人。”何劲点头。何劲和张剑南一个房间,两个人收拾了睡觉,听窗外寒风吹的呜呜响,何劲说:“明天就要入东冥了,我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张剑南说:“已经有人跟上咱们了。”何劲说:“这也是意料之中,通缉犯嘛,可是即便如此,该做的事也要做,中冥不可能倾全力追捕我,现在的我应该能闯过去,只怕蔡峰和姜江受牵连。”张剑南说:“他们一定看了住店登记,认为是蔡峰和姜江押你回东冥,或者也把我当成是东冥的人,所以没动手?”何劲说:“有可能。”张剑南说:“估计入了东冥,他们也就不跟了。”
入夜,何劲被耳边窃窃私语吵醒,睁开眼睛一看,耳边一个灵魂忽的闪到一边去了,跷起腿坐到椅子上,张剑南已经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何劲蒙起被子,说:“我已经不扫魂了。”闭上眼睛要沉沉睡去,感觉眼皮上凉凉的,伸手一摸,眼前一个圆圆的头,手感粘粘的,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撩开被子,坐起来,挠了挠后脑勺,打了个呵欠,一个灵魂静悄悄的从何劲身上爬了下去,坐到地上。何劲闭着眼睛说:“你们找我什么事?”坐在椅子上的灵魂说:“我叫丘陵。”指指坐在地上的那个灵魂,说:“他叫汪正。我们兄弟跟了你三年了,想要做你的寄灵,都没进去。”何劲睁开眼睛,说:“那就不要较劲了,明摆着:我的身体不是你们的去处。”丘陵说:“不是。”何劲说:“那你说是什么?”丘陵说:“因为我们太脏,不是纯粹的灵魂。”何劲说:“粘糊糊的,是不干净。”丘陵说:“我指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不够纯粹。”何劲说:“是你们不够纯粹,又不是我不够纯粹,你们找我是什么意思?冬天暖暖的被窝,是我一辈子最大的依恋,我就这点儿追求,到明天闲了说不行吗?你们不是一直跟着我吗?”丘陵说:“明天就来不及了。”何劲说:“今天白天呢?”丘陵说:“白天还不知道。”
何劲又打了个呵欠,擦一擦流下的泪,说:“到底什么事?”丘陵说:“灵罗门开了。”张剑南惊的一哆嗦,说:“我怎么不知道?”丘陵说:“你是树精,又不是灵魂,怎么会知道?”张剑南说:“我是A番的。”丘陵说:“你不是休假吗?”张剑南说:“这么大的事,休假的都应该接到通告,停止休假。”丘陵说:“你不是跟何劲在一起吗?”张剑南点头,一掀被子,起来穿衣服,门外敲门,蔡峰在门外说:“都起来吧,灵罗门开了,我们奉命回东冥府。”张剑南开了门,蔡峰和姜江已经穿戴齐备。
蔡峰进门来说:“何劲,你得去东冥八坡地,灵罗门开在那里,凡灵魂、通冥人都要到那里走一遭,过的了灵罗门的仍任当前职事,过不了的,通冥人有可能被吊销通冥功能,或者加几重恶业,数理也有可能重新排布,前途未卜,灵魂就要被灵罗门派发到苦寒之地,也有硬性投胎为低等生物,千百年不能成人,我说的还是情况好的,不好的就一个字:灭。当然还有灵罗门不可预知的情况,没人了解。”何劲说:“不去就是了。”蔡峰说:“不去?不去等同未过,这是冥界自然冥道的一次大检查,是冥界隐性负荷太多,进行自我清理的一种方式。这时候不论什么矛盾,甚至是战争都要停止,接受灵罗门的召唤。”丘陵和汪正哭了起来,蔡峰说:“哭什么?”丘陵说:“我们跟了何劲三年,想要做他的寄灵未成,什么职事都没有,这一过灵罗门不知道还出的来不?”蔡峰叹一口气,说:“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丘陵和汪正跪在何劲的床边,说:“请寄主网开一面,放松三道反阴屏障,让我们进去,好歹有了栖身之所,不至于被灵罗门击打的魂飞魄散。”蔡峰说:“我们要回去待命,先走一步了。”和姜江两个人冲何劲和张剑南挥挥手,走了。何劲下床来,活动活动筋骨,放松了反阴屏障,丘陵和汪正出了墙壁,到百米之外,身边忽然多了百十个灵魂,都疯了似的照着何劲的方向直冲过去,穿过墙壁,一头扎在何劲的反阴屏障上,直陷入一米多深,扑的被弹出墙壁,飞到半空里去了。这一百多个灵魂捏捏撞扁的身体,对何劲说:“寄主,再松些。”何劲说:“已经是最松了,再来一次。”这一次冲击何劲的有二百来个,又都被弹出去了,共撞了十来次,一次比一次的灵魂多,只撞入了三个,又被原本在何劲身体里的寄灵打了出来。
何劲身体里的一个寄灵说:“他们都没有寄灵的资才,勉强进来也挂不住,反倒污了寄主的身体,让我们潜心行修的情何以堪?”仿佛有千百个寄灵,低沉的“哦”了一声,声震云霄,似乎连墙壁都抖起来。何劲身体外面的灵魂一听这话,都看着何劲,默默不语。张剑南说:“我插一句,据我所知,簇拥在寄主身边,对有些灵魂来说,也是一种职事,因为寄主的反阴屏障外面需要一种灵压,这就是你们给的,也很重要。何劲身体里面的寄灵总是给你们散发冥币,让你们衣食无忧,也可以说明这一点。”丘陵说:“我也知道,可是还是在里面保险。在外面的灵魂更新的太快了,和我一起来的,只有汪正,其他灵魂都走了。”张剑南说:“说明你和汪正产生的灵压正是何寄主所需,还没有人替代你们,而且你们也没有机缘得到新的职事。”丘陵说:“但愿如你所说。”张剑南说:“灵罗门,据说上一次开启是三百年前,它是自然冥道产生,神秘又强大,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所有人都只能虔心祈祷。”
何劲给蛇堂的其他人打电话,童挽树、洪浪浅、花子莲、莫双、莫小山、池沙忍,原来他们也已经知道,都往东冥八坡地赶来。灵罗门开在冥界,何劲到的时候,从空中到地面,已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灵魂和通冥人。最显眼的是五杆大旗:东冥、南冥、西冥、北冥、中冥。也有五大灵珍家族的旗子,也有A番的旗子,甚至麻纳也有旗子,还有其它听说和没听说的各种组织的旗子。何劲也竖起一面旗子:蛇堂,挤在了西冥和北冥之间,张剑南到A番去了。
灵罗门,是个巨大的门楼,高过百丈,巍峨雄壮,上面满是各种古老的符咒,门内迷雾茫茫,不可望深浅,玄机四伏。对应该进入灵罗门的灵魂和通冥人而言,灵罗门就在眼前,而对等待的人来说,灵罗门就在那里,从未移动。灵魂如奔腾的流水一般进入灵罗门,空中此起彼伏,闪耀着闪电,大大小小的光芒,有响雷,也有阵雨,时而也有彩虹,也有焰火一般的灵光撒落,扯天扯地的景象令人躲避不暇,只有仰望。
童挽树、洪浪浅、花子莲在莫双、莫小山和池沙忍的带领下,找到了何劲,莫双、莫小山和池沙忍都隐身到何劲身体里。时间过了七天,看的出,人越来越少。蛇堂第一个被卷进灵罗门的是童挽树,当时何劲等人正在吃午饭,童挽树一下子不见了,花子莲说:“来了。”何劲等人都停下,以为下一个就是自己。等了两天,洪浪浅和花子莲都进去了,何劲又等了四天,东冥八坡地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何劲放眼看到的是各冥冥主,二堂主,A番的二队长,各灵珍家族的掌门人等重要人物。何劲心说:看来冥界的重要人物都放在了后面,我跟他们一起,说明我也是个重要人物了,看来这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事实。看到人人都很严肃,就A番二队的赵平绪还好些,刚想要上前拉挂拉挂,灵罗门忽的到了眼前,何劲后腰如被人猛推的一般,跌进了灵罗门。
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何劲想:在所有的重要人物中,看来我是最不重要的。往前一步踏空,顿时天旋地转,后脖子发炸,两腿发痒,身体滚烫,何劲努力的站直身体,暗想:这是人鬼蛇妖状态了。心里的饥饿感充满了灵魂和身体,感觉无数的灵魂从身体里冒出来,丢下何劲空荡荡的皮囊,几乎前心贴到后心,何劲抓到灵魂就往嘴里送,可是那些灵魂在入口的时候就直接钻入何劲的蛋蛋里,又冲出来,并没有到胃里。何劲极尽疯狂,完全不能自制,以吞吐天地的气魄,在迷雾里翻转腾挪,热血沸腾,全身如在炼狱里一般扭曲,痛不可言。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劲重重的跌落在地上,昏了过去。睁开眼睛的时候,浓雾已经散尽,眼前是朗朗乾坤,何劲原本的头发有披肩那么长,此时感到头皮凉飕飕,一摸,已经掉了个精光,赶忙摸了摸眉毛,还在,放心的出了一口气,衣服已经碎了,看腿上的蛇鳞已经长到了腰际,吃了一惊,又无奈的叹一口气。周围一片荒草地,夕阳西下,又不知道身在何方,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些过了灵罗门的人都没有回去。
何劲想当务之急,就是弄套衣服,心中的热火熄灭,身上渐渐冷的刺骨,何劲呼唤了一声:“有会编草的吗?”没人应声,何劲吃了一惊,难道寄主的身份被剥离了?又不能光着身子往前走,碰到女人怎么办?也许只有自己过灵罗门的时候才这么狼狈吧,那些冥主和二堂主如果也这样,真是不可想象。何劲想到这里,笑起来。自己拔了些枯草,编了件漏洞百出的草席,围住了下身,看看还是在冥界,身上又没钱,冷的上身的皮肤都紫了,下身的蛇鳞上一层细冰茬,肚子又饿,先入现世再说吧。
何劲入了现世,也是荒村一座,敲开一家院门,是个老大娘。何劲抱着身子,连忙叫:“大娘,能否讨一身衣裳穿啊,我日后一定给钱。”大娘说:“这么冷的天,你这是遭劫了?”何劲说:“是啊,我是个远道的生意人,走在前面树林子里遭劫了。”吸了吸鼻水,说:“大娘,您老放心,我家里多少是个不缺吃喝的人,这一身棉衣裳的钱,我还是给的起的,日后一定给您老送来。”大娘说:“进来吧。”一边招呼:“老头子,来个落难的人。”屋里一个棒小伙子出来,说:“妈,谁呀。”一眼看到何劲,说:“从没听说这里有打劫的人,你不是赌光了让人扒了吧?”何劲说:“你听说过附近有聚赌的人吗?”小伙子说:“倒是也没有。”大爷出来说:“前面林子里有闹鬼的,昨天夜里,还有大呼小叫的,传到这里来,这距离可不近呢,白天也没人敢去,你不是从那里死里逃生吧。”何劲说:“大爷,实在冷的慌,拜托给点衣服穿着再说话。”大娘说:“进屋吧。”
还是大娘心眼儿好,何劲穿着大爷好几年都不穿的黑黑厚厚棉衣,和一双笨重的黑棉鞋。一个劲儿的拱手致谢,说:“再来个馒头就好了。”小伙子说:“一个够吗?”何劲说:“有多的来三个,也使得。”小伙子给何劲倒了杯热水,何劲喝了,吃了三个大馒头,身上暖和,问:“这是哪里?”屋里人都是一愣,小伙子说:“你不是到这里做生意吗?怎么不知道这是哪里?还有,你下半身那是什么?黑青黑青的,好象蛇皮一样?还有那光头……。”三口人都拧着眉看着何劲,何劲说:“我本来是个有头发的帅小伙儿,在八坡地做生意,被人打劫,吓晕了过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以后,就在前面那个林子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干嚎了两声,又说:“怎么回去见我妈妈。”小伙子说:“附近没有叫八坡地的地方。”大娘和大爷也直摇头。小伙子说:“你这个人没实话,再跟你聊也没有意义,我们也不报警,你走吧。”大娘和大爷一个劲儿点头。何劲说:“这是哪里,我好来还钱。你们不告诉我,我要想知道也能知道,不如告诉我,大恩必当图报。”大爷说:“一身衣裳和几个馒头,不是什么大恩,你不要犯了事牵连我们就好。”一挥手,让何劲出门。
黑灯瞎火,何劲出了村,摸不着方向,走到一个树林子,暗想:这里真的有个树林子啊,就算是有人打劫,也只有这一身棉衣了,打死也不能让人劫走。经过灵罗门一折腾,何劲疲惫不堪,吃饱了,身上暖和,眼皮开始打架,把头缩进棉衣里,靠在树上就睡了。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林子里,照在何劲身上,边上站着莫双。何劲一睁眼,看到莫双脚下的鞋,顺着向上看外衣里面露出的是蓝衣服滚白边,心里想:我的寄灵。再往上看,是莫双。何劲向前一扑,跪在地上,抱着莫双的腿大哭起来。莫双叹一声,两手抄在袖子里,摇了摇头,说:“哭什么?”何劲说:“我以为我已经不是寄主了。”莫双说:“真不知道你这么在乎。”何劲说:“总是有人跟在身边当然风光了,我现在才体会到一个孤家寡人的凄楚。”擦了一把眼泪,说:“你有金子吗?”莫双说:“干什么?”何劲说:“我跟前庄上的人家,买了一身棉衣,还吃了他们三个馒头,说好了,我给钱。”莫双摸出一两金子给了何劲,何劲说:“你拿着,二两金子,你跟我一起去,你长的象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