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年正与程樱作别,冷不防十堂主朱来弟出现,说:“这不是程樱吗?十年前收你不着,我以为你是魂灭了,原来因缘在这里。六堂,别缠绵了,我这也是奉公行事。”拿回魂袋就要抄,徐缓州一拍朱来弟的肩膀,说:“风水轮流转,无常日夜行。这女子数行十年,你已经错过了,再要抄的话,恐怕运转起来也不流畅。”朱来弟一伸手,说:“要流畅,就掏金子来。她有六堂关爱,出个十两八两的金子,还算个事?她就是不顺从我新冥道,端着老冥道的架子,十年前我就看她的冷脸,有六堂恩宠,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如今她到了我的手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说罢,一抖回魂袋,罗纱织早抓住程樱,拖着就走,只见程樱三个指头一捏,一圈红光荡漾开来罩住全身,朱来弟抄了半天,她仅是衣服头发一飘。
朱来弟一跺脚,拔剑在手,跟上就剁。徐缓州与他同时纵起,一顶他的腰眼儿,两人落地,王小年也挡上前,说:“她确实已经数出西冥,十堂何必苦苦相逼。”朱来弟说:“王小年,她数出西冥,敢说不是你捣的鬼?”徐缓州说:“与六堂有什么相干,你也知道程樱本就不是现世凡骨。”朱来弟一边与徐缓州和王小年交了手,一边说:“那就更不应该放任她,如果她到了旧冥道那边,岂不是后患?就算我不带走,留下来跟六堂来个阴阳交,终日厮守岂不和美?”王小年说:“人鬼殊途,她与我已经缘尽。”三堂主余波路过,拔剑拆开三个人,说:“什么事?自己人干起来了。”朱来弟说:“那个程樱跑了。”余波说:“哪个程樱?”朱来弟说:“十年前和六堂的那个。”余波说:“没有灭?”朱来弟说:“没有。”余波说:“时过境迁,算了,少她一个,轮盘照样转,给六堂一个面子。”朱来弟哼了一声,走了。
罗纱织和程樱在冥界发力狂奔,离了西冥府百里,才停下来,进了一个村镇,买了些茶点吃了。罗纱织说:“看不出,你还会用功法。”程樱说:“我在地下睡这十年,时常梦到一位四十多岁的胡夫人教我功法武艺,自称是王小年的姨母。”罗纱织说:“六堂对你真是用心良苦。”一边点起蓝火引魂灯,说:“咱们还是在现世行走,我那个东冥的朋友习惯走现世。”罗纱织的朋友指的是何劲,一路上没遇到,两个人上了松布岛,岛上的人看到罗纱织拿着碗西冥的蓝火引魂火,都诧异的观看。罗纱织也不管,引着程樱到了十四堂,只见何劲的寄灵谢瑶草,许晴川带着十四堂外出江阳道协防去了。罗纱织正在十四堂门外跟谢瑶草说话,胡雅正看到罗纱织举着西冥的蓝火引魂火,一尺团头枷,遍身枯藤透阴锁,说道:“咦,又见面了。”谢瑶草叫一声:“二堂。”罗纱织扭头,和程樱两人一屈膝,胡雅正一拱手,说:“两位姑娘这是来游玩?”程樱说:“小女子程樱来东冥讨个出身。”罗纱织说:“小女子罗纱织,我跟着来,顺便探访旧友。”胡雅正伸出两个指头一弹程樱的额头,一圈红光反弹回来,胡雅正连忙缩手,说:“瑶草,招呼罗姑娘,程姑娘随我来。”
胡雅正带程樱到了东冥府,过了喜相逢木秤盘,等了一会儿,出了一张路单,写道:东冥七堂。胡雅正拿了路单,带程樱进见东冥主罗卡奇,交了路单,发了通告,程樱入东冥七堂,七堂主边山来引走了程樱。程樱跟边山报了道,安顿齐整,自到十四堂告诉罗纱织,罗纱织要回西冥,两个人撒泪而别。
罗纱织一路扫腐骨,这一天到了桔子农庄,月华如水照着硕果累累的桔园,罗纱织心情大好,在树上连蹿带蹦,连吃带拿,一边赞道:“传说中的又大又甜,走遍现世与幽冥不见第二家,这样完美的桔子带些给楚大哥他们尝尝,让他们知道我罗纱织怎么个见多识广。”冷不防一个沉稳的声音喝道:“哪里来的小贼?”罗纱织心里一惊,一脚踩滑,一屁股跌下树来,摔的直翻白眼儿,袋子里的桔子散落了一地。来人正是徐枫,看到树上跌下一个披枷戴锁的戴罪少女,蹲下身,缓和了语气,试探的叫一声:“何劲。”罗纱织顾不得疼,裂着嘴四处观望,也叫道:“何劲,你在哪里?”徐枫呵呵笑着说:“这么说,你叫罗纱织了?”罗纱织看着徐枫说:“大哥是谁?怎么知道我?”徐枫说:“听何劲说的。”罗纱织说:“那何劲在哪里?”徐枫说:“不知道,他自建了槐堂西冥,已经脱离东冥了。”罗纱织说:“自挑大旗了?和香堂北冥一样?怎么不见他的通告?”只听身后有人说:“枫哥,谁呀?”只见一个美妇人从桔树后闪身出来,正是吴江痕。徐枫说:“是西冥罗纱织,何劲的朋友。”吴江痕说:“何劲来了。”徐枫站起来,说:“这么巧?怎么不自己来找我?”罗纱织也忍着疼站起来,拣起四散的桔子装入袋中。吴江痕说:“何劲的手下受了重伤,何劲的一只眼也肿了,眼见是刚历了一场大战。”
三个人急急的赶回住处,见过了何劲,只见钱不识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知。徐枫一推钱不识的涌泉穴,钱不识哼了一声,徐枫说:“有救。”看何劲的左眼不但肿了,眼周围的血管都爆出来,一片网状血红。徐枫给何劲放了血,取出桔花蜜,拿出自制枫丹,泡化了涂在何劲眼睛周围。把钱不识放到院中地上,上盖一片白布,举刀拦腰就剁,何劲吃了一惊,只见徐枫的剑并没有剁到钱不识身上,在离钱不识一尺左右的时候,咔嚓一声,空间波纹荡漾,碎片崩散,哗啦啦落到钱不识身上消失了,钱不识屈起了一条腿,徐枫又剁,连剁了九刀,钱不识在白布下身体扭屈,哼哼起来,叫道:“好疼。”徐枫揭起白布,钱不识已经痛苦的抽搐成一团,徐枫说:“好了。”回屋用白碧水洗了洗手,又出来,何劲说:“好了?”徐枫说:“好了。他中的是九刀磨玉,苏醒的过程就是这么痛苦,只有一个字:忍。忍过了就好了。我的手也发麻,必须用白碧水洗了,才能慢慢恢复,等等吧。”
吴江痕拿出茶点放在院中的桌子上,徐枫和何劲等人坐下,何劲和罗纱织大吃大喝起来,徐枫等何劲吃的差不多了,说:“这是遇见西冥的了?”何劲伸着脖子咽下一口点心,喝了一口水,说:“麻纳。”徐枫说:“什么麻纳?”何劲说:“是我自己的寄灵组织,还有其他寄灵。大概是看我们脱离了东冥府,所以大着胆子欺负。我们也不是好惹的,明车,咱们杀了他们有五十个吗?”喻明车说:“三十个总有,咱们也少了十来个。”何劲啐了一口,说:“****养的。”罗纱织说:“不是你养的吗?”何劲一愣,说:“你的意思是让我自裁吗?”罗纱织说:“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控制?”何劲说:“我没那本事。”罗纱织说:“你说的杀是指魂飞魄散吗?”何劲说:“对。我本不想,可是杀了一个,就狠下心来,招招致命了。是他们先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徐枫叹口气,说:“你这才是刚入江湖。”何劲说:“都说吃人嘴短,我看他们一点儿也没有短的意思。”徐枫说:“只要你不死,是他们的底限,至于你怎么活,他们不关心。”徐枫又问事情的经过,何劲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原来,何劲等人离了东冥府打算先找个落脚地,走到万字山,山坡上几十个庄户人家,有一家平白无故的着了火,何劲他们就救火,谁知道越救火越大,把那家烧了个精光,片瓦不存,所幸没有连累邻家。那家的老奶奶掐着手指头一算,说:“今天该着火,因为来了个火性的人。”范不上和喻明车一听这话蹦了个高,轻飘飘的落下,连连摆手,说:“我们不是肉人。”就何劲和钱不识,老奶奶掐了一把钱不识,说:“这孩子上辈子是鱼,这辈子带水而生,不是。”又掐了一把何劲,一哆嗦,说:“是他,业重气壮,积食火旺。”村子里十几个壮汉就要上来揍何劲,钱不识拦住,说:“这是我们堂主,有钱,让他赔:材料、人工、一应家具,连你们家的存款他也包赔,多少钱,只要你们开口。”老奶奶也劝,说:“这火虽然是他引起的,可是也不是他本心愿意,你们让他赔了就是了。”
一个小子说:“还有精神损失费。”钱不识说:“他给。”大家一商量:现钞十万块,不还价。喻明车就给了他们七两黄金,何劲又掏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不到一万块,还差两万多块。钱不识说:“别慌哩,我们堂主有的是金子,在中冥府有个老大的药店。”说完了盯着何劲说:“你不是说过的?”何劲说:“有。”喻明车就说:“我去取,他们都压在这里当人质。”喻明车走了。村上人看何劲他们老实,就在空地上摆上桌椅,端上茶点,何劲刚吃上两口,村上人说:“吃饭、住宿都是要算钱的。”钱不识说:“放心,我们堂主有。”当晚,何劲、钱不识连同着火的那家人都住在邻家,老奶奶说:“着火也不光是因为你,还因为我知道一件宝贝的去处,那宝贝有灵性,这是提醒我:取它的人来了。”何劲说:“是指我吗?”老奶奶说:“是啊。”何劲说:“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和什么都有缘。”
老奶奶说:“这个宝贝叫生苏刀柄,原来是我父亲用的生苏刀,在一次战后,刀断了,只留下刀柄,父亲说只留刀柄功力更盛,可以治疗魂魄割业后的伤口,修复之后大部分灵魂都可以生成路单,或转生,或有职事。”何劲说:“东冥也有这种业务,不只东冥,各冥都有。”老奶奶说:“有不假,可是得分到什么程度,如今他们各冥灵魂都有积压,尤其是新冥道那边,又与A番不同,暴力割业,既不查点数,也不查因缘行程,产生的残灵数量之大更是前所未有,逆转了多少灵魂的际遇且不谈,存与灭都是问题。就说东冥吧,强行安置灵魂,能适应的改了道,不能适应的照样磨灭。可是生苏刀柄就不同了,顺应的是灵魂的召唤,对灵魂的业力或割或补,生成运转流畅的路单,使灵魂重归自然冥道的连贯因果之路。你说说:哪个冥界能做到?”何劲说:“那些灵魂都能有所终?”老奶奶说:“这个不敢说绝对,但是生苏刀柄在这一环能做到极致了:合理求全。不过有一点,说清楚,生苏刀柄使用的时候,会与操作人有互动,那些灵魂割补的业力会附加在操作人的业力上,有善有恶,要操作人有化解和承受的能力,当然总体是平衡的,也不用太担心,操作人最好轮换。”
何劲说:“奶奶,不瞒您老说:我们正愁不知道怎么在冥界插一手,这下可有了用武之地了。不知道那宝贝现在什么地方?”老奶奶说:“被我父亲临终时沉下了碧水寒潭,说遇到了有缘人,精神能与生苏刀柄的弥生之气交合,就是它的新主人,我隐约觉得就是你了。”老奶奶就领何劲他们去了万字山顶的碧水寒潭,方圆十里的水面,老奶奶指着平静水面中央一个漩涡,说:“那里就是,你们在这里闹吧,我年纪大了,到下面去等你们的好消息。”老奶奶走了。
何劲说:“我只会狗刨,不能潜水。”钱不识说:“虽然奶奶说我前世是鱼,今世带水而生,可是我真的不会水。”范不上说:“我会,干你的吧。”何劲走在水上,到了中间漩涡的位置,用方天剑照着漩涡中心顺着一搅,漩涡越搅越大,何劲退步,中间现出一个大洞,四周一溜水梯直通黑暗暗的水底,何劲站在水梯周围正不知所措,冷不防,范不上一脚将何劲踹了下去,何劲顺着水梯滚下去,到了水底,头戳到水草淤泥里,使劲拔了出来,抹了一把脸,抓把水洗了洗,晕三倒四,愣愣的睁开眼睛,一把刀柄正荧荧闪光,刀柄上镌着‘生苏’,倒立在水底。生苏刀柄的荧光照出六个水鬼蹲在周围,看到何劲来了,上前横拖直拽,扯皮抽嘴,何劲使了个净坛手,手一挥,鬼魂颤抖着,吸着凉气向后退去,让出了生苏刀柄。何劲点点头,上前一把握住,向外一拔,没拔动,运功,尽力一拔,举过头顶,一股水流从脚底涌起,直把何劲推出碧水寒潭,起了十米水浪,把何劲顶在浪头上,那六个水鬼也跟着飞出。何劲立脚不稳,头朝下栽了下去,趴在水面上,摔的气堵。范不上说:“还是这么不熟练?”何劲听了气不打一处来,说:“范不上,你不是说你下水吗?怎么把我踹下去了?”范不上说:“我只是说我会水,又没说我下水。再说,奶奶说了,和那刀柄有缘的人才能取,又不是我,我要下去,只剩下水淹的份,见不到什么生苏刀柄。”何劲说:“都是你的理由。”
喻明车从何记药店拿了金子回来,何劲和失火的人家结清了账,又再谢过了那家的老奶奶,告别出村。转过万字山,何劲说:“本来还不知道咱们槐堂西冥从什么地方下手干起来,这下有了方向了。咱们到西冥和北冥去联合,把他们割了业力,生不成路单,丢弃的灵魂,或是砌墙的灵魂给了咱们槐堂西冥处理。”喻明车说:“让那些灵魂给家里托梦,看能不能收些金子上来,冥币也行啊。”范不上说:“这是堵了五冥的漏洞,捡了大便宜,朝阳产业。”喻明车说:“东冥也在找更好的方法,只是还没找到,让咱们抢了先,咱们有了生苏刀柄,正是逢时。”范不上说:“该着咱们弟兄发达。”钱不识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生苏刀柄到底有多少分量?”何劲说:“说的是,就到东冥雷动村的农场去看看,打北冥边城救出来的灵魂有一部分就安置在那里。”喻明车说:“如果见效,就跟东冥收几个钱,可以贵点,他们不是声称灵魂至上的吗?”何劲说:“这样不好吧。”喻明车说:“给他们解决了问题,总不能白忙,多少得挣几个不是?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范不上说:“这生苏刀柄如果落到东冥手里,能造福更多灵魂,如果落到西冥手里,能再多个收钱的关卡。”喻明车说:“如今到了咱们手里,就可以便宜行事,有钱的就敲一笔,没钱的就免。”何劲说:“可不能成了他们的,要不咱们槐堂西冥干什么?怎么干?”几个人说的热火朝天,踌躇满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