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陆陆续续几次,萧贺氏终于回过味来了,再也没提什么要求。
青萦刚好用最后的钱把花园的花种上了。因为钱给的足,姨娘们的院子都种了花,还有那个畏畏缩缩的庶弟,他的院子她都给翻整完了。整个宅子几乎焕然一新,除了萧贺氏的正房。
贺庭轩空闲的时候陪着她去看了一趟,正房是后宅,他避嫌没进去,但是远远几处地方看下来,他早就看出了其中不同,笑点了点她:“促狭!”
青萦撇嘴:“你心疼姑姑你去出钱装修!”
贺庭轩拽住她的手:“开玩笑呢,怎么就不高兴了!这院子不错了,只是没翻新而已,我有何好心疼的?若有朝一日她落魄无依了,那我可能真的不能弃之不顾。”
“那不是她的报应么?你还想供养她不成?”
贺庭轩安抚地拍着她的肩:“她有报应,我也得还人情啊。我知道你恨她,我支持你所有的决定,但是也烦请娘子大人谅解我一二,让我还了幼时的那份情。”
青萦叹气,贺庭轩这想法没错,若他因为她的遭遇从此对萧贺氏恩断义绝,似乎太过冷血,毕竟小时候是萧贺氏充当着他的娘亲,给他女性的疼爱和关怀。为了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人,眨眼抛弃照顾他十几年的亲人,这似乎才是冷酷。可萧贺氏于她而言,是杀母仇人。
不过想想她夺走了萧贺氏亲女的姻缘、精心准备十几年的嫁妆,两厢相抵,她想做的那些事也许刚好到贺庭轩的底线。
青萦想得头疼,有时候她也在想,如果她执意报仇,一命还一命,贺庭轩会怎么样?可也只是想想,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去问,不是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而是不想去伤害他。亲人你死我活,伤害最大的是贺庭轩。
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厌恶萧家的不止她一人,她完全不必现在就钻了牛角尖,为了一个虚拟的假设与贺庭轩争执。到未来,说不定贺庭轩自己都厌恶了萧贺氏;而萧贺氏有儿有女,估计再落魄也不用贺庭轩接济。
真为了这种还不存在的问题吵架,要是被萧贺氏知道,估计得笑死。
三四月的时候,萧重果然接到了调入京城的圣旨,兴高采烈地举家迁往京城。
刚进京,满以为亲上加亲的侯府必然热情接人,谁知,码头就候了一小队人,与其说是接他们不如说是来打个招呼。
不过侯府的人话说得好听,因为过几日是侯爷生辰,府里到处都忙忙碌碌的,所以人手不够,怠慢之处还要请亲家见谅。
萧重听到“亲家”二字心情就舒畅了。多年以来,他心中最不满的就是低了萧贺氏一头,就连被靖安侯称作妹夫心中都有自我添加的屈辱之意,但是因为要依靠贺家,他不敢表现出不满。如今,女儿嫁进了贺家,他就是贺家平起平坐的亲家了!不再是吃软饭之人。多年积郁一朝尽散,又眼看着要升官,心情非常地好。
萧重这种靠女儿不算靠女人、不算吃软饭的无耻思想也不知是怎么形成的。
后面的萧贺氏听到“亲家”二字却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跟在萧贺氏身边的萧文萦也是脸色青青白白。
此时的萧贺氏还不知,这只是个开始。
等到了萧家旧宅,萧重看着焕然一新的宅子,虽然嫌弃到底小了一点,但心中还是对青萦非常满意的,尤其是看了自己的书房卧室,看了后花园的景色,样样合他心意,只觉得女儿再贴心不过。
其他人等也是如此,尤其是那几个姨娘,看着新屋子简直喜极而泣。她们在南城就住得不好,堂堂知府的小妾,冬天还会生冻疮,说出去谁信?本来到京城也没报什么期望了,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惊喜!只觉得活一天都够本了!她们以为青萦是看在房姨娘的面上才这么精心布置的,有心善的,顿时又不安起来,替青萦担忧。
唯一气炸了的就是萧贺氏。
一路进来她看出青萦的确精心修整了,虽然不完全合心意,但也还算满意。正一心想要看看正房是什么模样,进来后却傻眼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年走的时候,正房就是这样!
这贱人竟然拿了她的钱半点没用在宅子修整上!萧贺氏此时虽然大怒,但是还有理智,觉得自己握住了青萦的把柄,要好好借此发作一番,至少要把钱全都要回来!最好还能刮下她一层皮,让她没脸!
结果怒气冲冲地走出了正院,却见一个个都喜笑颜开的,见到萧重,萧重满意得不得了,连连称赞。
她不信,一个个看过去,越看越气。哪怕她嫡出儿女的院落都装修得很好,她也怒发冲冠!
萧青萦这贱人故意针对她一人!
你说可不可笑,全程银子都是她出的,结果一个妾室的屋子都比她的新?萧贺氏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昏倒。是为了脸面,才硬撑着没晕。
萧文萦看不过去,同萧重告状:“爹爹!娘的屋子根本没修整,还是老模样!”
萧重脑中出现当年妻子布置精美的屋子,觉得没修整应当也没什么,本来就是最精致的了。
“那估计是你娘亲的屋子没什么破旧的吧,青萦可能是看夫人的屋子样样都好,就替我们省了银钱了。”
去你的省钱!拿着老娘的钱她会给我省!
萧贺氏咬得嘴唇都泛白了。
萧重高兴得半点看不见,带着小妾们继续逛不大的院子,感叹女儿孝顺啊,种的花花草草都是他喜欢的。几个小妾开开心心地应承。
萧贺氏黑着脸回屋,把屋内仅有的一副新画撕得粉碎。
“萧青萦!”
侯府的小厮没撒谎,过几天的确是靖安侯的生辰,而且是整寿,府里打算大办。
青萦忙得脚不沾地,根本不关心萧家来没来什么时候来的。
好在府里自去年中秋后,刘氏在全府推广了青萦制定的那套规矩,春节实战了一次,这回过寿,底下的人已经习惯了规范操作,减少了她和大嫂不少麻烦。
直到寿宴那天,青萦在女眷里看到萧贺氏,这才想起萧家,而前者一看到她就立刻黑了脸。
萧贺氏身边跟着打扮娇俏的萧文萦,在一群女眷里笑得很是开怀,身边的萧文萦一脸乖巧娇羞地靠在她身边。
看到青萦的刹那,萧贺氏控制不住表情,黑下了脸,直到众人惊诧,她才勉强挂起笑。
不是她喜怒于形,而是这些天她天天住在那破屋子里,气得她心肝肺肾全都疼!越气,越憎恨萧青萦这个小贱人!
青萦却笑了笑,整了整衣衫,喊了陪在身边的澄心,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摇地走了过去。那动作,看进萧贺氏母女眼里,简直是刺心刺眼睛。
青萦目不斜视,直接略过了她们,冲坐在上头的刘氏请安:“见过母亲,聚合厅都妥当了,众位夫人可随时移步。”
刘氏笑着点头,在旁的夫人纷纷夸赞:“侯夫人可以享清福了,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能干呀!”
刘氏亲热地拉着青萦的手:“你们快别夸她了,再夸下去,回头你们走了,留下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可怎么办哟!”
众人都笑,说青萦哪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眼看着青萦被众位贵妇人围在中间,萧贺氏的眼睛都气红了。不过一个庶女!刘氏是个眼瞎的,误把鱼目当珍珠,这些人也跟着睁眼说瞎话!
有那知情的,笑着恭维她:“萧夫人可真会生女儿,二小姐已经这般出色了,长女更加出类拔萃,听说今日都是侯府两位少夫人理事呢!”
“是啊,大少夫人是御史大夫家的千金,刚我过来时,还听到她在夸令嫒善管家,大家都说两人亲如姐妹,侯夫人有福气,妯娌感情这么好真难得!”前半句尚在恭维萧贺氏,后半句就是真心实意地羡慕靖安侯府了。
萧贺氏听得胸口越来越堵,萧文萦袖口内侧已被揉成了一团。
旁人不知情,见她既是侯爷的妹妹,女儿嫁进侯府又过得这么好,如今丈夫节节高升,自然努力哄她开心。哄一个中年妇人开心,不就是夸她丈夫儿女吗?而眼前的两个女儿,无论身份地位还是容貌才能,显然如今的二少夫人更能让众人真心称赞。
所以还有人继续跟着夸,夸青萦秀外慧中、夸青萦雍容华贵……总之把青萦说得天上地下,在侯府的日子更是蜜罐一般甜。
寻常母亲听了恐怕又是谦虚又是开心,可萧贺氏气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唯一警醒着她,让她压抑住不爆发的是对兄长靖安侯的敬畏。她不敢在靖安侯的寿宴上闹事,更不敢在众目睽睽下爆出真相,让靖安侯府没脸。
但是萧贺氏脸色太难看了,有机敏的慢慢察觉出不对劲,停下话头说起别的事儿来,也渐渐离她远了一些,生怕来吃个寿宴还遇到谁家的私密事。
众人在刘氏的邀请下移步聚合厅,这是侯府最大的宴客厅,贵妇淑女们一边看景一边走,最前头是青萦扶着刘氏。
萧贺氏和萧文萦慢慢落在了后头,萧文萦定力没萧贺氏那么好,她气得几乎控制不住音量:“娘!萧青萦这个贱人!”
“噤声!”萧贺氏猛地扭头呵斥女儿。
萧文萦捂住了嘴,又气又委屈,还有点后怕,眼眶红通通的,泪水在里头打转。
萧贺氏看得心疼。
她牵住女儿的手:“文萦,今天是你舅舅寿宴,来的都是达官贵人,是你展示自己的好机会,别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东西乱了自己的分寸!”
萧文萦眼神清明了一些,默默点头。
她记得母亲出门前说的,这么多年没来京城,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家嫡庶情况,没人知道她是所谓的“记在正房名下”,而且背后有侯爷舅舅,有萧青萦如今侯府少夫人的名头,她的亲事肯定会比萧青萦更好!
她不能被萧青萦影响了心态,不能再像南城那样,明明自己才是嫡出的长女,是真正的凤凰,却被人以为是个飞上枝头的山鸡,挑三拣四,四处嫌弃。
萧贺氏见女儿冷静下来,脸上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心头却对萧青萦恨得更加厉害。
到了宴客厅,萧贺氏作为亲属及亲家,被安排在离刘氏很近的上桌,同其他几房的婶子坐在一起。
青萦和大嫂坐在这些长辈的下手。
刘氏从前厌恶萧贺氏,但是会粉饰太平,即便假笑也要和萧贺氏打交道。如今知道了靖安侯的态度,她终于可以凭着心情对萧贺氏甩冷脸,于是整晚都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