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在爷爷奶奶家长大,那是村子里的一座小木屋。上初中时,我回到了县城爸妈家。但我还是很喜欢回去玩。周末啦,国庆假日啦,暑假寒假啦,我就会骑上我的自行车,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那里。那里有我童年的味道,那么亲切,那么清新。而每次,爷爷奶奶都会在门口侯着我,一见到我,就乐呵呵地迎上来。
可是,那年夏天,我最后一次去了爷爷奶奶家,以后就再也没去过了,掐指一算,到现在都有13年了!
不是不想去,而是不可以去。
那是读完高二,即将升高三的暑假里,我在家只呆了几天,就踩着自行车去爷爷家了。经过一块菜地时,听到有一阵阵“喀喀,喀,喀喀”的声音,声音很怪,像男人在咳痰,但又比人声要生硬很多。
循着声音的来源,我看向菜地那一头的土墙,声音正是从土墙后传来的。而土墙顶端,露出一顶草帽子,帽子顺着土墙在移动,应该是戴草帽的人在墙后面走路吧。
土墙破破烂烂,有些泥砖已经掉了一些,所以有些小洞。那人经过小洞时,我看到她穿着紫色连衣裙。
可一想,不对,那土墙少说也有两米高,那人怎么有那么高?更何况是个女的?待我再去看她时,已经不见了。草帽也不见了,“喀喀”咳痰声也没了。
走得真快,我想。
或许,是墙后头的地界比较高吧,所以她走上去能露出帽子来。又或许,那人本来就是男的,穿成女人的样子在那里走,那喀喀声,不就是男声吗。
为了赶上在爷爷家吃午饭,我没多注意,加快了速度往爷爷家赶。
吃过午饭,闲聊中我跟爷爷说到这事。我问爷爷,是不是村子里有两米多高的人。
爷爷突然警觉起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来的路上,看到有个人,很高,比那堵墙还高。还不时地咳痰。”
奶奶停下手中的活,只听我说话。
爷爷不停追问我细节,具体几点钟,在哪里看到的?那人具体长什么样?那墙有多高?我都一一作答。
然后爷爷进了他的房间,关紧房门在里面打电话。我感到奇怪,打个电话还要关门?什么电话那么重要?转眼看看奶奶,她正思虑重重站在那里,连手里的碗筷都忘洗了。
爷爷的房门打开了,他走出来对我说:“德仔,今天你就别回去了,在爷爷这过一夜。”
接着,他又走到奶奶跟前,跟奶奶说了一些话,最后一句我听见他说什么,看好德仔,这里就交给你了。奶奶频频点头。然后,爷爷拿上钥匙,开着他那辆电动三轮车走了。
奶奶不停地安慰着我,但其实她比我还紧张害怕,“不用怕,爷爷会有办法的。”见我听不明白,她又说:“那东西叫二米,你应该是被它盯上了。”
奶奶跟我说了二米的故事:村子里有种污浊东西,大家称它为“二米”。二米一般像个女人一样呈现在人们面前,它很高,有两米多。但声音却跟男人一样,经常喀喀喀地咳痰。
有些人看到的二米,是个年轻女孩子,穿着碎花裙子,有些人看到的,是三十多岁的少妇,穿一袭紫色连衣裙。也有人看到的二米,是个穿着黑色出殡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但不管怎样,它都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两米多的身高,和喀喀喀的男人咳痰声。
据说,200多年前,有个外地商人来这村子做生意,二米附在他身上便来到了这里。被它盯上的人,不出三天就会被它杀害。村民请大师来设了四大尊佛像,分别放在村子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以镇压二米。200多年一直平安无事,但现在不知为何又它出动了。
听奶奶说完这些,我不知道该不该信,这明显是迷信的东西,但奶奶却也没理由骗我。这时,爷爷开着三轮车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太太。
一见到我,老太太就伸出手往我脖子上戴东西,“把这戴上,出事了!”原来是一个用红布缝成的符。
然后她跟随爷爷进了后院。奶奶则寸步不离陪着我,这也是爷爷交代的。看到他们那么慎重的样子,我才真正相信:真的出事了。
不一会儿,他们把我带到后院的一个小房子里,这个房子一直都是用来放闲置物品的,现在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了。里面的床单被褥很干净,应该是爷爷刚弄出来的。房门上,房里墙上,贴满了黄色的灵符。
爷爷对我说:“现在天已经快黑了,你在这屋里一直呆到明天早上8点。8点之前千万不要踏出房间一步!不管听到谁叫你做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回应,更不要走出房门。一到明天早上8点,你立刻就回县城!”
我点头答应。爷爷离开时又交代一句:千万不能踏出房门一步!
我点头,都这个时候了,我早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好在,房间里有台电视,而且也有面包水果之类的食物。要独自打发一个晚上并不太难。于是我打开电视看了起来。也不觉得多害怕,因为爷爷奶奶他们都在外头,他们会保护我的。
看着看着,便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电视还在放着了,看看手表,凌晨两点。有点可惜,醒得太早了,而且睡意全无。
窗外传来清脆有节奏的笃笃声,应该是谁在用手指节敲窗户吧?突然我感到很害怕,立马拉起被子裹住全身,拿了遥控器把电视调到很响。
“德仔,别怕啊,爷爷在门外呢!”是爷爷的声音,我下床就往门口走去。正要开口回应他,突然想起爷爷叮嘱过我的:不管听到谁叫你做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回应,更不要走出房门。
门外又传来爷爷的声音:“德仔,你还好吗?可以出来了,爷爷在这里呢!”
我知道,门外的并不是爷爷!后来,门外没有了响动,很安静。突然,屋里墙上的黄色灵符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一会儿功夫就烧成了灰烬。
心提到嗓子眼的我,手紧紧捂住胸前的红符,嘴里不停地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喀喀喀,喀喀。”窗口传来咳痰声,然后又是笃笃笃敲窗门的声音。我不敢看,虽然知道它爬不进来,但总想象着它抬了长长的腿奋力往上爬到模样。
…………
漫漫长夜!终于熬过去了。电视里的朝闻天下也放完了,天气预告也放完了,右上角显示北京时间是8点23分。折磨了我一晚的敲窗户声,咳痰声也诡异消失了。再看看手表,确实是8点23分!
我从里面敲敲门,叫爷爷奶奶。然后我慢慢打开门。一见到我,奶奶就迎了上来,摸着我的头,眼泪掉了下来,爷爷和老太太站那里舒了一口气。
爷爷叫我赶紧,我便跟着他出去了,到大门口才知道,原来爸爸也来了,开着他那辆黑色桑塔纳。另外还有一辆白色小面包车,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
爷爷让我上面包车,坐中间。老太太坐在前面副驾上,其他几个人分别坐我的左右边,以及后边。小面包车开在中间,前面是爷爷的电动三轮车,后面的是爸爸的桑塔纳。也就是说,我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了。
三辆车保持一定距离,匀速前进着。行驶了大约30分钟,到了我初次见到二米的土墙边,老太太嘴里念念叨叨:“能不能逃脱,就看现在了……”
突然,“喀喀喀……”我听到了那个恐怖的声音!只见车窗外,二米的紫色连衣裙随车子一同飘移,它在紧紧跟着我们!很快,它就贴近了我们这辆面包车,用它那长长的手指节敲着车窗。
大家不理它,继续往前。终于!十多分钟过去了,老太太吐口气说:“行,挺过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歇口气,紫色连衣裙又出现在了几米外!大家结口乍舌,爷爷命令我立刻钻进爸爸的车子,然后爸爸猛踩油门,逃也似的飞驰而去。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爷爷家,不是不想去,是不能去。
“千万,不能让德仔来!”爷爷咽气时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