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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站起来, 一边跨出浴缸, 一边穿上浴袍道:“我差不多了, 你还要继续吗?”
白问霖说不了,跟着站起来:“我去冲一下。”
元霄出去前,看见他脱了泳裤, 修长结实的腿迈进了淋浴间, 他背肌练得相当完美,不输运动员的倒三角身材。
他没有多看, 转身出去了, 但心中难免感叹上帝的不公,他把所有最出色的一切都赐给了白问霖,这是个完美无缺的男人。
取下助听器, 元霄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白问霖出来了,从另一侧上了床。他留了一盏灯, 元霄怕黑, 他知道。
元霄还是感觉不太对, 往边缘挪了挪。前两天他就提过了, 说自己睡沙发去, 白问霖不许,看着元霄的目光显露出几分低落:“我想睁开眼就能看见你, 好不好?”
这话瞬间感动了元霄, 心中那点别扭和坚持瞬间喂了狗。死这么多年了, 白问霖居然还记着他的好, 可见自己没有白疼他!
好在床够大,互相也不会碰到。
说起来,他们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白问霖十四岁那年,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元霄就把他带回了家。
但是……喜欢钻他被窝,喜欢抱着他、依赖他的那个孩子,不是白问霖,准确来说,不是他这个人格,而是另一个人格。至于白问霖……他是个独立的孩子,从来不会主动要抱,他温柔又礼貌,聪明绝顶,谁都喜欢这样的孩子。
清晨,元霄起床,戴上助听器,听见白问霖在跑步机上讲电话。
“回绝白宫,我下个月不会去。”
他戴着蓝牙耳机,微微喘着气:“不行,今年我都不会公开演出。”
“不是手的问题,没有受伤。”
“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暂时不用回绝。”
他背心被汗水打湿,勾勒出肌肉的轮廓:“伦敦那边的也推了……我知道他们前年就约了,推到明年去吧。”
他收到的邀请实在太多,可他公开演出的名额非常少,虽说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优秀的钢琴家,可他的确能称得上是现今最好的、最年轻的,同时更是最受欢迎的——他拥有一张好莱坞巨星的脸。
他演出非常少的原因,是因为商业化的演出太多,反而会干预弹奏的纯净。这个道理很多钢琴家都懂得,可他们和白问霖不同的一点是,他们大多签了唱片公司、经纪公司,公司会为他们安排各种演出,这是根本没办法推拒的。不过,和不同的管弦乐团、不同的指挥家合作交锋,也是一种很好的训练方式,但不宜多。
元霄听他讲话简直像做梦一样。
白问霖发现了他,暂停了跑步机:“回聊。”
他挂了电话:“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醒了就起来了。”他可能是因为要回国了,有些不舍,很珍惜和白问霖相处的时光。
他感觉自己还没睡醒:“你刚刚是不是……拒绝了白宫?还是我听错了?”
白问霖走过来:“我不喜欢特朗普。”
元霄:“……”
他身材高大,站在元霄面前完全是俯视的姿势:“总统先生显然也不太能够欣赏我。”白宫邀请他,不过是惯例罢了,去年特朗普听他弹巴赫的时候打了个哈欠,他就记上了。
元霄接了杯热水,震惊地抬头道:“你这就不去了?”
他下意识地喝水,白问霖已经来不及阻止:“小心,烫!”
元霄登时被烫得低头就把水吐回了杯子里,立刻转头冲向卫生间用凉水冲。
“我看看起泡没有,疼吗?”
“有点火辣辣的……”
白问霖捏住他的下巴:“舌头伸出来。”
元霄有点尴尬:“没事没事,我吃点维b。”
“那是治溃疡的。”他认真地说,“伸出来我看看。”
元霄只好把舌头伸出来一小截,脸有点红,含糊不清地说:“那你回绝白宫,特朗普会不会在推特上骂你……”
“可能会吧,唔……”他微微俯首,专注地瞧了瞧,目光很深,“还好没有起泡,下次喝水不要那么急,你不是第一次被烫到舌头了,笨蛋。”
元霄:“……”
白问霖练了会儿琴,让他过来:“我们四手连弹。”
元霄简直诚惶诚恐:“可是我的耳朵……”
“元霄,过来。”
元霄不得已坐在他旁边。琴凳不是很长,两个男人得挤着坐。白问霖说:“你只是一只耳朵暂时听不见了,不代表永远都会这样,你会好起来的。”
元霄点点头:“弹什么?”
白问霖绅士地道:“你来开头。”
这里的琴谱他都不太熟。而元霄娴熟到可以背谱弹奏的,十根手指都能数的完。思虑片刻,他把手放了上来。
元霄童年是在草原度过的。他刚到汉族来读书,有些格格不入,同学说他野蛮,在学校打架后,老师叫来家长,认为他有多动症。
为了让他安静一些,这才送他去学钢琴。
那时候他八岁,老师很严格,居然老古板地学习克莱门蒂的那一套,往学生的手背上放硬币,不允许他弹琴的时候把硬币弄掉,弄掉就要重来。因为喜欢,他练习刻苦,后来更是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音乐院校,足以证明他还是有一定的天赋的。而且在少年白问霖身边耳目濡染了那么多年,总该有些长进。
他刚落下第一个音,白问霖立刻识别出,迅速跟上来。
舒伯特的《小夜曲》。
这是元霄最最熟悉的一首,当年他在琴行看见外面趴着个棕发碧眼的漂亮小孩,就是弹的这首。白问霖喜欢改节奏,但为了迁就元霄,他很乐意完全跟着他的调子来。
可是,元霄似乎因为听力受损的问题,完全失去了那种灵巧感,他也意识到了问题,弹了几个乐句就停了下来:“我好像……我不行的。”
听力损伤的问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问题是、这影响了他的心理,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不行了,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弹奏,因为非常在意,所以越发觉得自己的音乐很刺耳。
“元霄,是你教会我温柔。”白问霖把手放过去,放在他的手背上,“我这样带着你弹好么?像以前那样,你不用怕,你弹右手,我弹左手。”他握着元霄的右手,不由分说地弹出一个个音,“我们就这样弹,你来踩踏板好吗。”
元霄完全不知拒绝,心底压着苦涩,只能跟随着白问霖。
温柔的钢琴声弥漫过窗户,像流水那般,悠扬地漫过时代广场。
这种弹琴的方式,虽说没有自己的半分功劳,却让元霄非常高兴,而且白问霖显然也是乐在其中。这一天,时光仿佛回溯到了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那时元霄已经失明,白问霖在音乐上的造诣早就到了他得仰望的地步。
元霄坐在琴前,以一个非常教科书式的姿态。可他根本看不见,他心灰意冷,不敢碰琴,因为一碰就是乱糟糟的音。白问霖很温柔耐心,他会从背后拥住他,两只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告诉他哪个音在那里,就这么弹奏下去。他的手指,在白问霖的操控下,发出不可思议的美妙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元霄都是这样度过的,尽管失明,可他的进步却比看得见的时候要大得多。
他看不见,却听得见,完全调动听觉感官去触键,他的触键发声显然朝着白问霖的方向在靠近,音感也大大提高了,可现在……
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晚上,元霄摘了助听器,钻进被窝。侧卧在枕:“问霖,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他怕黑,所以房间从来不会完全地关灯,失明的那一年里,他的幽闭症达到了顶峰,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否则就怕。
朦胧的灯光下,他看见白问霖同样面对着自己的脸庞,面容渐冷,浓长的睫毛微微垂着,有好久都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