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悠然先是笑,继而也没了笑容。她发觉,其实,事到如今,她甚至连自己都没有办法骗过。她只能低下头,隐藏自己的情绪。只听见她低低的声音在回响。她说:“爹爹,你知不知道,我们家有不少的田庄被刘静给卖了?”
“近段时间,听银燕提起过。但是我也没让银燕去插手。”左岸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精明,悠然没有看见。他问,“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银燕告诉我的。爹爹还记得很早之前,给过我一笔银子?数目还挺大,和给轩然长兄的是一样多的。我用那笔银子,赚了不少的钱。我原本的意思是想要买回被刘静卖掉的田庄。可是对方,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找不到,即便是找到了下手,那人根本不愿意出价,就是说绝对不会卖了。我没办法,只得让银燕另外找好的田庄买。到时候把我们天撞上一些庄稼人给接过去。这样一来,虽然田庄换了,可是毕竟是以前的一些老人,多少也还是好的……所以……”
“原来,在爹爹不知道的时候,你还做了这么多事。”左岸也是吃惊,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这丫头的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的强悍。这解决事情的能力,和转圜的关系处理得比他要好上许多。当时,他听了银燕的话以后,派人去核实。当他发现,卖掉的田庄数量之多,他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他却没有想过弥补的办法。只是在追查那笔钱款的去向。现在想来,阿然的做法才是保本的做法。不像自己的做法,若是没有找到那笔钱款,他可能会陷入困境。
这么一想,左岸都不由得对自己的女儿,更加高看一眼。
“爹爹,其实很早之前,阿然就想跟你说了。只是阿然一直觉得,也没有证实的事儿。多说别人,总是不好的。要不是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太过天真,总以为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不是因为这次我有急事,要出趟门。我实在是不放心。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跟爹爹说。”悠然看左岸的神情,说实在的,她是第一次跟自己的爹爹说一些正儿八经的正经事。她的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些的不自在。
而左岸却不这么想。他一直觉得,如果女儿能早一日懂事,他都是很开心的。如果是换了别的人,在他左家,有那么多的心思,有那么的看法。他肯定是要遏制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儿。可是,当这个人是他唯一在乎的女儿的时候。他却是很开心的。虽然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永远什么都不知情,能永远都开开心心的。不谙世事的过完这一生。可是,在这险恶的世界里,他希望,阿然能保全自己。为了保全自己,肯定要知道更多的事儿。这个世界,总是有太多的事情难两全的。
这么想着,左岸笑道:“我的阿然,你有什么话,就快说。等你姨娘回来了,你这么嫩,还不知道敢不敢在她面前开口呢。”
“爹爹说的是,还是你了解我了!”悠然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是很放松的。原先的紧张,也因为左岸的淡然处之,而变得再正常不过。她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他问:“爹爹知不知道,出了田庄的事儿,我们家里还出了一件很糟糕的事儿。长兄似乎在外头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欠下了一屁股的债。他一度很慌张。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至于,他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他借钱都借到赵姨娘那里去了。虽然我不赞同姨娘借钱给他。但是我能理解赵姨娘的做法,毕竟她在我们左府,也是初来乍到。她很想要跟我们每一个人都保持一种良好的关系。因为她这样迫切的要求,长兄才会去求她的吧。不过,赵姨娘并没有钱,所以她找到了我。只说要跟我借钱,其他的都没说。”
说这话的时候,赵姨娘端着一碗糕点,缓步走了过来,看见两父女正说得高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悠然看见她走了进来,瞟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对自己露出来的笑容。悠然继续道:“虽然赵姨娘没有说。但是因为她跟我要钱的数目,正好和我所知道的长兄需要的钱数,一模一样。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她借钱,是给长兄的。所以我借钱的时候,就提醒过赵姨娘,这钱我可以借。但是借给谁,值不值得,我要她自己仔细斟酌了。赵姨娘也在这里,我想她已经能证明,我并没有一丝谎言。”
闻言赵姨娘不好意思地笑了,对悠然说:“大小姐说的一点儿错没有。这笔钱,我的确是借给了一个不该借的人。也是一个我不该相信的人。不过后来,这个人似乎是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就把那笔钱还给我了。我记得,我拿去还给大小姐,大小姐还不要,说让我用着,等我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她不迟。说这钱就让我留着应急。说到底,我还是很感激大小姐的。从来都没有人能为我周全考虑这么多事的。”
“你是说,左轩然后来弄到钱了?他是从何而来的那么多钱?”左岸的神情,显然是很不悦,“我将账房里头的事儿交给怡然那个丫头管着。一来是因为那个丫头自己要求的。二来,那个丫头始终是要嫁人的。我们这样的门第,嫁人也不会是太差的人家,她以后始终是要管事的。我就给她这个机会。莫非,她是假公济私?”
“父亲有没有发现账面的有问题?”悠然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叹了口气,“父亲将账房交给长姐掌管,是无可厚非的事儿。可是父亲却忘了告诉长姐一声,这左家不是她一个人的左家。她却仗着父亲对她的信任,连账房里的账簿,都不让我看一下。虽然可能看一下,我也不见得能看出什么不对劲儿。”
“账房上的账目没有问题。”左岸说着,眉头又紧了一分,“我可没跟你姐姐说,不能让你看。估计是她自己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愿意你插手罢了。不过你也不必事事都听她的。她这个人,很多时候,就是太斤斤计较,有的时候又太过小心谨慎。日后她要是为难你,不让你看这个不让你看那个。你就说,这儿是你的家,爹爹的东西都是你的。还能有你不能看的东西?”
“我知道爹爹的意思。可毕竟怡然是我的长姐,我也不想为难她。不过我并不觉得是长姐帮了长兄。因为账目爹爹都会亲自过目,她很难做手脚。她肯定不会为了长兄,做这样的事儿。她干嘛要冒这个险呢?”悠然说着叹了口气,“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儿和长姐没有关系。但是爹爹你知不知道,在我们家账房管账管了二十多年的两位老先生。就在不久前,被长姐给辞退了。”
“这件事我倒是听银燕提过,我也问过怡然了。她说是两位先生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看不动那些诶账本了。所以,他们决定离开,告老还乡了。还说支配了近千两的银子给他们养老。”
“爹爹你真的相信,那两位那么精明的老先生,会突然之间老眼昏花?再说了,在我们家当差那么久,前些年都还说要留在我们家里养老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医生不尔康,说走就走了呢?爹爹就不觉得奇怪吗?”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起这件事,悠然就一肚子火气。左怡然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她都可以笑笑也就过去了。可就是这件事,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委屈。
左岸先是一愣,随即道:“既然你一早就已经知道了,已经在怀疑了,为何不早点告诉爹爹?爹爹而也好派人去调查一下,好早点做出处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说?还有你哥哥的事儿,你怎么也现在才说?”
“爹爹,我一直就不想说。要不是这一次出门,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多久能回来,我才不得不提醒你一声。省得你一个人在府上,到时候田产都被人卖光了你也不知道。虽然账目上还有不少钱,但是银子究竟在哪里,你也不见得知道。我得早点给你提个醒。省得你万一一无所有了,承受不住。”悠然说这话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看上去,装得好像一点儿也不在意左岸的样子。可是从她的话里,左岸听到了满满的担心。他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烦恼。他烦恼的是,家里头就这么几个人,这刘静还是不愿安生。他好笑的是,自己的女儿居然跟自己一模一样。即使是关心人也要装得那么的不情愿。
“知道了,丫头,你说的这些事,爹爹一定好好处理。要知道,爹爹素日里关心政事太多,都没有时间顾及家里。现在想来,后院失火殃及池鱼。这家里不太平,怎么可能安心做事。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家里都人心不齐,哪里还能治国啊……”
看着左岸如此感叹,悠然又是一阵不舍,她笑道:“爹爹,你就别叹气了。女儿就这些事儿。原本还觉得账房先生的事儿不是什么正经事。原本是想你关注一下长兄的事儿。我害怕他这样下去,迟早是要闯出什么大祸的。而刘夫人,这样一味地偏袒他,帮着他。那实在不算是爱,那会害了他的。原本不想说长姐的事儿的。现在听起来,好像我把家里所有人的状都告了。这……感觉,不太好……哎……不过,毕竟告状就是告状,我也很讨厌这种感觉。要不是怕爹爹你太笨,什么都没发觉,我就不用这样子了。”
悠然说着,伸手托腮,看上去很是忧愁。左岸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弹了一下悠然的脑袋。悠然按着额头躲开。左岸笑道:“你个小丫头,人小鬼大。什么时候,心里头藏了那么多的事儿,还迟迟不告诉爹爹。爹爹一向就不喜欢姑娘家说人长短。说三道四的,简直就是一个长舌妇。现在看来,我家阿然,好像也变成了一个长舌妇似的。真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想起你小时候那个样子,那才真真叫做粉雕玉琢……”
这话说得,赵宁都忍不住掩嘴笑了。悠然脸上挂不住,喊道:“爹爹……你不要说了好不好?你怎么可以这个样子的?你怎么这么讨厌的。”
“你瞧瞧,被我一说,还生气了……”左岸故意逗她。悠然怒,赵宁笑,左岸乐。一家子,看上去,其乐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