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桑植县(六)(1 / 1)

沈莙突然赖在自己院里不走,对此沈菱倒并不意外。当初将人掳来南边原就是姬桓的吩咐,这点知道内情的人都可以轻易猜到。沈菱只当沈莙这半年来因着姬桓吃了许多苦头,所以才惧怕他,这样一来倒还柔声安慰了她几句。

就像北边百姓听到'九千岁'的名号便打哆嗦一般,楚穗同沈莙沈菱不同,自幼生活游历都在南境,自然对'南诏王'这三个字十分忌惮。如今这位传闻不如见面的人就与自己在同一个府邸待着,她看起来紧张倒不比沈莙少些,双手绞着帕子惴惴不安。

沈莙以为她是在担心楚鄢,忍不住开口安慰了几句,楚穗苦着一张脸,觑了一眼正在喝茶的沈菱,将小姑子拉到一旁,附耳轻声道:

〝我哪儿能担心他呀!家里这位楚君从我懂事起就没见他在别人手里吃过亏,如今来的人是南诏王又如何,他还能在荆州地界儿为难了这一位去?我是担心,楚君不能有事,咱们这些小人物就未必了,哪怕打个照面儿我也得抖上一天。〞

楚穗知道沈莙同瑞王姬浔的关系,也知道姬桓和姬浔一直是死对头,沈菱是沈莙兄长,自然向着妹妹这边,而楚门对这一场战事的态度还有些模棱两可,如此一来,姬桓的到来在楚穗眼里便有些微妙了。

沈莙这才了悟,楚穗是在担心沈菱。她细想之下有些感动,看了一眼一丝不苟的沈菱,觉得这二人没准儿都栽在对方手里了。

〝无妨,只因楚鄢是楚君,身份特殊姬…南诏王才特意来见他,他可不会浪费时间来对付咱们这些小角色。〞

沈莙没想到,自己这话才说出口,打脸却来得如此之快。楚穗提起的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外头泽苑便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而后才对沈莙道:

〝沈姑娘,南诏王想同姑娘见一面,主子遣我来问一句,看姑娘的意思。〞

楚鄢特意遣泽苑来知会她?沈莙一时有些疑惑,略琢磨了一小会儿便道:

〝往哪里去?〞

沈菱从泽苑进来脸色便有些变了,此时见沈莙动身同他出去,忍不住皱眉道:

〝嘉兰?〞

沈莙回头向楚穗使了个眼色,复又笑着冲他安抚道:

〝没事的二哥。〞

沈菱脸色有些难看,忍了忍,眼见着沈莙出去了,想要再阻拦一句却听楚穗轻声道:

〝林擒,莙姐儿大了,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你虽是他二哥,难道还能一辈子替她做主不成?〞

沈菱静默了一瞬,到底没追上去,神情却未松,末了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沈莙跟着泽苑一路到了楚鄢的书房,泽苑替她推开门便不再动了,沈莙深呼吸几次,稳稳地踏了进去。屋里只有楚鄢和姬桓两个人,沈莙来了楚鄢便站起身来往外走,路过她身边时略停了停,用姬桓也能听清楚的音量对沈莙嘱咐道:

〝别害怕,我就在外头,但凡动静不对便叫人进来。〞

沈莙点了点头,将他扶到门口才转身往姬桓坐的方向走。

这间书房是楚鄢办公读书用的,采光极佳,沈菱静静地打量了姬桓一会儿这才在他左手边找了个椅子坐下了。姬桓看着柔柔日光将沈莙包围,见她低眉顺眼两手玩着自己的裙带,不知为何突然笑出了声,

〝楚鄢有心,陆铎信里只说你病得不成样子了,在这府上养了段日子脸上倒不见病态。〞

沈莙对陆铎将她在武陵郡的事报告给姬桓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一直等着对方开口,哪怕是试探也成,等来等去却只有这么句话,心里更加闷了,忍不住自己先开口问了,

〝王爷找我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说罢,装模作样地端起身旁一杯凉茶来挡住了半边脸。姬桓瞧着她的一举一动无不熨贴,笑意也轻柔了几分,

〝跟我走吧。〞

沈莙正含了一口茶,涩味儿来不及扩散便被她喷了出来,用手帕捂着嘴不住咳嗽。外头楚鄢听见里边响动,拔高声音道:

〝阿莙?〞

沈莙咳得厉害,姬桓忍不住上前替她拍了拍背,等她顺过气儿来便马上答道:

〝我没事儿,被茶水呛了,不妨事的。〞

姬桓等她缓了缓,这才悠悠然坐了回去,眯起双眼,表情难辨喜怒,

〝怎么,对我这话就这般惊讶?〞

沈莙心跳加速,绝不是因为心动,纯粹是吓的。姬桓劈头盖脸来这么一句,弄得她浑身一抖,

〝王爷说笑呢吧?〞

姬桓扯了扯嘴角,闲散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十分肯定道:

〝自然不是,我是认真的。〞

沈莙这回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呢?〞

姬桓见她整个人呆呆的,心里的烦闷竟有些消散了,只觉她每次闭眼抬眸都是潋滟风景,那双眼睛似有有星辰闪烁又如春雨朦胧,静静看了沉溺其中,移开目光又难以割舍。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喜欢姬浔,这样的感情正是炙烈的时候,所以你不愿放弃。可是他身边如今有北堂瑛了,穆晟北堂诚无一不盼着他们能成,即便此刻他念着你的好不愿应承,妥协亦只是时间问题。北堂瑛可不是寻常贵女,她有穆晟北堂诚撑腰,即便姬浔不给北堂诚面子,自己舅舅的脸面也还是要顾的,到时候你去了又如何自处?总归要伤心的,长痛不如短痛,跟我走吧,姬浔自顾不暇,我护你周全,你要什么说与我听,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他给不了的,我也能给你。〞

沈莙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些无可奈何,有些无所适从,用手勾着腕间的玉镯,好似叹息一般开口道:

〝那个位置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姬桓看着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不放过,难得人前敛了笑意,

〝你认真问,我便也认真答。那把龙椅从来都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它所代表的权力,这东西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可真要用起来却只有嫌少的。你在宫里待过两年,难道我比不上如今这昏庸无能的皇帝吗?这位置他坐得,我为什么坐不得?〞

沈莙有些惆怅,因为她没法儿反驳姬桓的话,她不是古人,没什么君为臣纲乱臣贼子的概念,姬桓和皇帝之间没什么道义可言,要说他只是取回他们这一支皇室血脉该有的位置沈莙也觉得不无道理。既没背信弃义,成王败寇亦是自然,苦的从来只有百姓。

〝你做南诏王就很好,有权有势,谁也不敢得罪你。你若成事,将来做了皇帝,未必能够快活。〞

姬桓的眼神柔软,似乎没料到沈莙会提起他能不能快活,只轻声道:

〝我在南边是无人得罪,可也没人知道我是不是快活。与姬浔相争是宿命,不见输赢便不死不休。我当了皇帝未必快活,可你要是在我身边,我必定快活。〞

沈莙看着姬桓那和姬浔有几分相似的五官,心里有千百种说不出的滋味,言语间却越发温和了,

〝真要跟你走了,你将来快不快活我不知道,我却是绝对不会快活的。〞

姬桓笑意渐缓,心中有气,只冷笑道:

〝难道你真愿意在这里苦等着?等着姬浔有一日能来接你,能风风光光地将你娶了?旁的不说,明媒正娶我能,他能吗?〞

沈莙笑了,可不是嘲讽,乃是真心实意笑了,

〝你以为我想做皇后?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姬桓,我是打宫里出来的,宫里的女人看着光鲜,实际上过得怎么样我比你清楚,争啊斗啊,都围着个男人,久而久之连自己本来的面目都忘记了。别说是你,哪怕是姬浔赢了,只要他要往那个位置上坐,我便是忍着剜心之痛也要离了他去。我喜欢他,这不假,若真要计较起来我将他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些,可是那又怎样,他若真要把我往后宫里摆,我情愿自己死了也不会应他。要当皇帝,颠覆朝政,将来安抚功臣,广选后宫,谁都逃不过去,到时候你也身不由己,这样比起来,其实你身边又比姬浔好多少呢?说起来你之前什么侧夫人侍妾一大堆,姬浔可只有我一个。〞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沈莙从前听这诗时至多觉得认可,没什么体会,毕竟她那时所处的时代倒没什么需在爱情和自由之间做选择的机会。可如今到了这里,她才真正明白,为什么这样一句话会成为大多穿越女的爱情观,毕竟这个世界,是直男癌的天下。

她看着姬桓,对方脸色不虞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此时却没了刚进门时的紧张了,她站起身来,理理裙摆,直视姬桓双眼,目光坚定,

〝我在这里很好,未必不得周全。王爷还要赶路,还是早些回队伍里去吧,免得军心不稳。承蒙你喜欢,只是你的心意我却是一定要辜负的。我从旁人那里听到的传闻,从来都是你手段狠辣,杀伐无情,可见你待我却是极好的。你我相识一场,今后也未必能再见了,你要走了,我便再多说一句,无论输赢,愿你平安。〞

姬桓看着沈莙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说的感觉不知是苦涩居多还是喜欢居多,等他站起身来却仍然是那那贵不可言又有些痞意的南诏王,

〝来年杜鹃花开之时我再来接你。〞

沈莙将姬桓送出书房时瞧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到她耳朵里,叫她有些哭笑不得。说了这么多,费尽口舌劝了,怎么这些个男人就是听不进去呢?

楚鄢端着主人的架子,客客气气地将姬桓送了出去,等回过头来再找沈莙时却见她站在书房前小院里伸着懒腰。他脸上笑意渐浓,只上前去打趣道:

〝来之前总是不安,怎的见一面倒舒坦了。〞

沈莙偏头看着楚鄢,笑得有些贼兮兮的,

〝我觉得自己身上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优点,我长得一般,可身边一个两个都是俏生生的公子哥。〞

说罢十分神秘地靠近楚鄢耳边,压低声音道:

〝不瞒你说,第一个和我坦言喜欢的也是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

楚鄢有些好笑,沈莙以为他不知道那人是谁,觉得自己十分讲义气没把姓名抖出来的模样有些意思,他也不说破,只觉'俏生生'这三个字用来形容姬浔的容貌又实在寡淡。

〝你长得并不一般,优点也多,至于不为人知,别的我不知道,至少这几个'俏生生'的公子哥心里是知道的。〞

沈莙挑挑眉,近些日子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也是,这些人除了脸长得好看也就只有眼光不错这一个优点了。〞

楚鄢见她心情好,也十分配合地没有出言反驳,倒让一旁一直等着他帮助沈莙重新认识自己的泽苑纳了闷。

沈莙将这一环放下,未来得及替将来做打算便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楚鄢站在府门口看到容弼时眼神是难得的清冷,他将人送到沈莙那里,一个侧目,声音极轻,

〝你来做什么我知道,是不是得了你家主子的吩咐这我不管,可你要记得,她的病才好些,若叫你误了,我未必会放你平安离开荆州,措辞如何,你自己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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