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似乎是手头有要紧的事,话音刚落便脚步匆匆地从卧房门口走开了。沈莙听她说楚鄢不适,顿时困意全无,一只手扒了扒自己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想找随便找一件外衫穿上便敢去查看那边的情况。
她端着油灯转过身,刹那间的事便在屋内昏暗的烛光下看见了床榻纱帐边的一道黑影。沈莙吓得一个激灵,寒毛直竖,手中的灯盏掉在地上,泼出了一片滚烫的蜡油,同时也哑着嗓子叫唤了一声。
四周静悄悄的,似乎所有值夜的丫鬟都已经跑到楚鄢那边去了。屋内唯一一盏油灯熄灭之后沈莙只能借着屋外透过门窗的丝丝光亮勉强看清卧房摆设的轮廓。沈莙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想要向前察看奈何心里又害怕,正打算嚷嚷出声时却发现不知何时纱帐后头的人竟已闪到了她跟前,握着灯台弯腰把跌落在地的油灯捡了起来。
屋内光线不强,只这位不速之客却是顺光的,在他站直了身子将脸抬起来之后沈莙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你……你……”
她呆愣着重复了好几次的‘你’,却没说出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来。
那人用火折子将将手中的油灯重新点燃再轻轻放在桌上,屋内变得亮堂了一些,至少足够沈莙看清眼前人的模样,以至于相信自己不是一时眼花产生了幻觉。
“姬浔……?”
哪怕是极力控制着,她的声音还是在打颤。眼前人向前两步,表情晦涩难言,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带叹息道:
“我在。”
这一刻不知该如何形容,至少沈莙心中的五味杂陈不是三眼两语说得清的。姬浔就站在她眼前,这就像是一场梦,因为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她在几个时辰之前完全不敢想的。
沈莙的眼眶早已红了,她揉了揉眼睛,伸手在姬浔肩上狠捶了几下,低头打着哭腔道:
“你疯了,居然跑到这里来,若是被发现了……”
姬浔受了她几记小粉拳,倒说不上疼痛,只是心中一暖,脸上终于有了这几个月来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伸手将人整个揽进怀里,压低了声音打趣道:
“你可知我进来一趟要费多少功夫?不见你高兴倒说这样的话,这许久不见,脾气见长,都学会动手了?”
沈莙窝在他胸口,低声呜咽了几句,声音含糊,听不清说了什么。姬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放柔了声音道:
“哭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
沈莙抬起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小脸上尽是泪痕,看起来好不可怜。她犹豫了小半刻,终是伸手捧着姬浔的脸,踮脚在他两颊和双唇各啄了一下,然后憋红了脸咬牙切齿道:
“你这黑心的坏坯子,也不管我心里有多难受,只知……唔……”
姬浔没等她抱怨完,低头便将小丫头的嘴堵上了,先是温柔缱绻地缠绵一番,然后才开始变着法儿叫沈莙喘不过气来。等他满意之后,怀里的人已是脚软手软连方才要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莙一面急喘气,一面胀红了脸瞪着姬浔,憋了半天撂下一句“臭流氓”。姬浔难得被骂了还这么愉悦,一手箍着沈莙细细的腰肢,一手暧昧地在她的后背摩挲,
“这回可是你先耍流氓的,我半点没防备就被你亲了好几下,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沈莙看着烛光下姬浔美绝的容颜轮廓,欢喜又羞赧,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最后干脆心一横,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姬浔也从未见她这样主动过,自然乐得消受,由着沈莙生涩地在自己双唇上细细啃咬了一会儿,然后在她想要退缩的时候扣着她的下巴拿回了主动权,诱她张开嘴,轻轻松松地长驱直入,直将人弄得脸红心跳气喘吁吁才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
好在沈莙好有点良心,没有把‘重色轻友’贯彻到底,在和姬浔腻歪过之后总算是找回了些理智,想起了腿疾发作的楚鄢,着急道:
“楚鄢那边出事了,我得……”
不待她说完姬浔便恢复了一贯的嫌弃表情,伸手在沈莙脸上掐了一把,直弄得对方龇牙咧嘴才道:
“蠢货,若不是他把人都引走了我怎能毫无防备地和你在这里说着话,凡事不经大脑!”
沈莙一面揉着脸一面表情不忿,姬浔就是姬浔,温柔什么的都是假象,尖酸刻薄才是本性!她扁着一张嘴,老大的不高兴。
恰在此时外头又有了些动静,沈莙心里一个咯噔,推着姬浔到了床榻边上,细声细气道:
“楚鄢的腿疾可能已经惊动了姬桓了,若是把他引来了而我又不在一旁陪着只怕是要叫他生疑的。”
几乎是‘姬桓’的名字从沈莙嘴里说出的一瞬间姬浔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他一言不发地用袖口将沈莙脸上的泪痕擦干,冰冷的双手抚过她红肿的双眼,好一会儿才道:
“哭得这样,若是出去了岂不更叫人看出破绽来?”
沈莙一听也是,用手背试了试眼周的温度,无奈道:
“那现在怎么办?若是他真的过来看一眼,发现了你岂不就糟了?”
姬浔被沈莙这一番弄得心里极不痛快,倒像是他们两个偷偷摸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沈莙见他脸色难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因着情况紧急,只好现将人哄好了再说。她伸手环住了姬浔的腰,抱着死乞白赖道:
“你不要走,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有多想你,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只是这里正乱着,我不愿你有任何危险。你就依我一回好不好,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姬浔许久没见沈莙对他这般撒娇耍赖了,心里很是受用,面上露出一副既满意又嫌弃的神情来,逮着人又狠亲了一下才板着一张脸勉强放开了她。
沈莙虎头虎脑地想要出去,却被姬浔黑着脸一把拽了回来,只骂道:
“穿成这副鬼样子打算去哪?!”
沈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穿着有些‘不得体’的寝衣,冲着姬浔讨好地笑了笑,从柜中找了一件外衫,这才将油灯吹熄,蹑手蹑脚地摸出了房间。
外头果真灯火通明,门才被合上便有一个绿衣丫鬟神色匆匆地路过,吓得心虚的沈莙吞了吞口水。
她伸手拉住了那个小丫鬟,尽量客气道:
“何事如此急匆匆的?”
那丫鬟见拉住自己的是沈莙,也不敢强行挣开,只好缓一口气解释道:
“陆大人随王爷往镜花台来了,其他姐妹都已经到前厅去侯差了。”
沈莙一听,没有来的一阵紧张,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紧闭的房门然后才跟着那绿衣丫鬟一路往楚鄢那边去了。
她想赶在姬桓和陆铎前头先到楚鄢房里,跑得气喘吁吁的,披头散发到的时候却尴尬地发现姬桓和陆铎已经坐在卧房的八仙椅上了,一屋子下人都看着她。
沈莙强自稳了稳心绪,一颠一颠地跑到了楚鄢榻前。
姬桓就坐在不远处,也只着一身浅黄色寝衣,脸上也不见平时惯有的轻佻笑容,见沈莙来了便淡淡问道:
“把你吵醒了?”
沈莙此时神经高度紧绷,姬桓的一举一动都让她紧张,她装作探头想看看床榻里的情况,却被陆铎一下子拉了回来,
“他正在看腿,亵裤都挽上去了,衣裳不整的,你一个年轻姑娘,毛手毛脚地凑上去看成何体统!”
沈莙被陆铎声色俱厉地训斥了两句,唬得浑身一抖。一旁的姬桓见此反倒放松了表情,看着手足无措的沈莙笑道:
“别怕,他这是吃味呢。”
沈莙哪里是害怕这个,心里藏着旁的事儿呢,只闷闷地低着头不说话。她这样子没让姬桓起疑,倒叫陆铎心中一软,缓了脸色,语气却还有些生硬,
“不用哭丧着脸,大夫正在察看,他这也是旧疾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尽管沈莙努力低着头,姬桓还是就着灯光眼尖地看见了她红肿的眼眶,不由得心头一动,却并未出言询问。
屋里静悄悄的,过了好一会儿那大夫才从榻边站起身来,擦擦额头的汗,对姬桓恭敬道:
“没什么大事,许是水土不服所以犯了腿疾,已经施过针了。”
听他这样一说沈莙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看来果真是装的,否则以楚鄢的脾气,稍稍不适是不会把人都招来的。
姬桓站起身来走到楚鄢榻前,见他神情倦怠便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是本王照顾不周,先生好生养着,需要什么只管像下人吩咐便是。本王这便不叨扰了,先生休息吧。”
说罢旁边便有一个丫鬟伶俐地将一件淡水青的披风替他搭在肩上。姬桓要告辞,陆铎自然不会久留,也跟着一同出去了。沈莙本想再待一会儿再回房,也好不叫人起疑,只是姬桓才一转背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偏头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他这是在招小狗呢!沈莙内心愤愤不平,但却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地和他对着干,稳定了一下忐忑的内心,站起身来跟着他们出去了。
外头站了十来个丫鬟婆子,皆提着灯笼式的莲花灯,穿戴整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侍奉着。只因姬桓来了,她们便都不能安然睡着。
沈莙跟着一路走过了两条回廊,见姬桓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这便有些着急了。好在经过下一个转角处时他总算停下了步子,转头看着沈莙紧蹙眉头的小脸道:
“哭过了?”
沈莙心跳都漏了一拍,呼吸也有些急促,果然还是叫他看出端倪来了。她按捺住心中不安,偏过头去,换上一副黯然的表情,闷闷地“嗯”了一句。
姬桓见她连辩白也没有,痛痛快快地承认了,心中也颇感意外,因此追问道:
“为什么哭了?”
真听他问起这话沈莙心里也很郁闷,连带着感情也真挚了几分。她不去看姬桓,只静静盯着引路的丫鬟手中摇曳的烛光看,
“想家了。”
这句话算不得是谎话,从京城到云南郡,她也算是背井离乡,亲人朋友都再也见不着了,甚至连沈菱的婚事也是从姬桓口中知道的。
“王爷若没什么事那我便回去了。”
沈莙心里怨恨姬桓,也厌倦一直和他唇枪舌剑。她可从未做过什么得罪姬桓的事,如今却被他软禁在这里,想见的人不能见,想做的事不能做,什么都不能指望。
姬桓亦是看出了沈莙脸上的厌烦和恼怒,他眼中的调笑意味淡去,竟有一瞬间被扰乱了心绪,没由来的觉得她这种神情十分刺眼。本不该在意的,沈莙是不是伤心,是不是难过,是不是厌恶他,这些与他有何干系?可是他偏偏就是在意了,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的压抑和刺痛都足以让姬桓生出警觉之心。
他不再多问,换上一副漠然的表情,将一大帮子人丢在后头,自己走远了。
一旁的举着宫灯的十来个丫鬟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陆铎冷眼打量着姬桓的神情变化,在他走后便嗤笑一声,随手从最后跟上的丫鬟手中拿了莲灯,看着沈莙认真问道:
“在你心里,姬浔和沈菱究竟哪一个更重要?”
沈莙不知陆铎此话何意,慌张转过头来时问这话的人却已经在十几步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