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的夜风穿过庭院,本来是让人身心舒畅的事情,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默默的绷紧了神经。公主已经在海伦的陪伴下进入地下密道避难,这并不是祸患别嫁,而是担心庭院沦为战场之后,自己会成为拖累。
作为重要参与者的阿瑟并不需要劳心劳力,黑纱遮在头顶,裙摆拢好在身侧,他低着头安静的阅读一本书,魔法灯的光晕晃动了一下,阿瑟似乎是毫无所觉,手中的书又翻过了一页。
灯光之外的阴影中,有什么在潜伏着,阿瑟听到了侍女软软倒地的声音,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意识中若有若无的想起了渺茫的声音——
【兄长……你看看我……】
阿瑟的瞳孔骤然紧缩,尽管他想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幻觉,但是展现在他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所信任的一切!那是锁链加身的……自己?!!
身材颀长挺拔的青年握着栏杆,阿瑟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那仿佛得偿所愿的叹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等?什么等?你在等的是什么?这一切都是一场局吗?!
如果萨里奥也不能相信,那他该相信谁?!!
……主神?
灰羽的猫头鹰背过翅膀去,声音冷酷,【我走了,你就继续当你的胆小鬼吧。】
破碎的记忆成了致命的毒箭,施加幻觉最高明的手段,不是创造新的可信幻境,而是将现有的记忆进行打乱深化,从其中组合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魔法灯的光线暗了下去,雪白的大狗施施然从门外走进来,他身后是倒了一地的侍女和卫兵,今天晚上也非常顺利,只是可惜了这位公主,竟然被那个人渣看上了。
大狗唏嘘着,走到了椅子旁边,刚要将昏迷过去的公主负在背上,突然觉得不对,还没来得及后退,就被一双手臂结结实实的抱住了,馥郁的香木气息传来,大狗抽了抽鼻子,顿时认命了。
【小、小凤凰……你勒得好紧快要喘不过气了汪呜QVQ】
“萨里奥,你还真是一朵奇葩,这个世界干脆连自己的台都拆。”阿瑟微微冷笑,明亮的浅紫色眼眸掩在黑纱之下,仍难掩那种光辉夺目,“我不管你听不听得懂,你都给我听好——”
“哪怕会碰得头破血流,我决定信的东西,我也会信到底!”
“惧怕背叛而放弃相信,我不会活成那个人的样子!”
“汪汪……汪呜QVQ”完全不知道自己戳了小凤凰哪根肺管子的大狗,唯一的选择只有低头先认了,母语都蹦出来了想要阿瑟松松手。
真的……要死汪了喂!
没捞到公主,反而捞到了小凤凰,大狗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被挟持着爬上屋顶,风吹动宽大的裙摆,阿瑟眺望着皇宫围墙的方向,那里正腾起滚滚烟尘,建筑物在倒塌,显然正在发生恶战。
“他已经能同时召唤你们两个了吗?”阿瑟皱眉问道,主角不愧是天之骄子,他的进步速度果然让人侧目。
大狗摇了摇尾巴,语带不屑,【那也不是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不知怎么的竟然被他找到了献祭的方法,杀了几个人把我们两个都召唤出来了,对了……】
他转过头去好像想看看阿瑟,然而还没拧过头去就被按住了,顿时有点蔫蔫的,【你们那边的消息走漏了,他这是在向你们示威呢。】
阿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太好,主角那样自负的人,坐拥两只神兽之后必定会空前的膨胀,哪里还会将王国威严放在眼里?唯一能让他忌惮的古德又被精神控制所影响,这样完全有利于他的情势下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风光于人前的机会?
“苏德尔没有来,是不是在召唤他所谓的‘第三只神兽’?”
大狗的瞳孔缩紧了,他的智慧极高,自然也想到了阿瑟所说的这一点,更进一步的联系起苏德尔在他出门前的异状。以往苏德尔是信任他的,甚至于过分信任,什么都会让他知晓,可是现在这个人类渐渐摆脱了自己的掌控,是不是因为两个月之前那次试探性的暗-杀……
那天他见了小凤凰,察觉出他对苏德尔这个人的忌惮,内心暗暗的取笑过,就自己动手试着杀死或者重伤这个人类,结果他操控的杀手自杀式的袭击竟然被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苏德尔也只是手臂上添了道伤而已,难道从那个时候……
大狗觉得自己的毛都快炸起来了。
“我早就表达过对他的忌惮,现在你应该可以相信,有的人天生就被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所庇护着,普通的手段根本无法把他杀死,这也是我把魅魔放在他身边的原因。”阿瑟拽了拽大狗的毛,“现在带我过去,如果想要召唤你们的本体,他很可能丧心病狂的拿半座城来陪葬!”
拿人命献祭是召唤师忌讳的邪道,何况是半座城的居民?大狗先是把阿瑟带到了交战的中心,银狼正戏弄一般一爪子一爪子的拍打蒙蒂斯召唤的魔龙,看得蒙蒂斯直咬牙。然而每次刻耳柏洛斯一出手,总是会让银狼忌惮不已。
深渊的红龙和堕天使,拥有强大元素魔法的恶魔领主……简直像是在竭尽所能的展示深渊物种一般,近乎永不枯竭的魔力支持下,银狼感受到了压力。更多的恐惧来源于灵魂深处,银狼能模模糊糊的感到一种想要服从的意志,他的思考能力不如代表“智”的大狗,几乎全凭本能行事,这种不利的压制之下,他选择了臣服。
小山一样的躯体趴伏在地上,银狼喉咙里溢出沉闷的声响,蒙蒂斯很想上去痛打落水狗,却被刻耳柏洛斯单手制止了。
蒙蒂斯从来没见过刻耳柏洛斯这种神情,他不再阴沉且没有存在感,一侧的额发撩上去之后,露出明亮锋利的黄金瞳,他整个人的气势也发生了变化,银狼在他面前趴伏着,很恭敬的低着头。
“一千年了……”刻耳柏洛斯轻声喟叹,抬手摸了摸发间那片小小的羽毛,眼中多了些许温度,“我终将再次完整,无论是【力】还是【智】,都将重归我的身体,共铸君主之名。”
蒙蒂斯后退了一小步,眼中有着诧异的神色,随即他就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定格在难以置信上,“这不可能!你明明可以召唤其他生物,并且缔结契约的,这是上天给人类的恩赐!”
“如果那不是契约呢?”
“什……什么?!!”
“……那不是契约,而是同盟。”开口的是坐在大狗背上的阿瑟,他看看刻耳柏洛斯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想起了一切,至于隐瞒他来骗同情占便宜的帐后算,“深渊生物狡诈且难以信任,需要特殊的束缚手段,【同盟】是很好的选择,只是不像契约那样可以知晓召唤生物的情绪……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隐瞒着这一点吧?”
“嗯,”刻耳柏洛斯含笑承认了,“古德老师一直在隐蔽的为我打掩护,所以他也是当年那件事的知情者。”
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人不知情一样!蒙蒂斯颇觉憋屈,脸色都不好看了。
“这是种保护,古德想要培养的弟子,自始至终,可能只有你一个吧。”刻耳柏洛斯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上,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即笑道,“这就是人类的思维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一千年前就是这样,与我们深渊生物是不一样的。”
他不再等候,黄金瞳在月光之下更加炽亮,金液在其中闪闪的流淌。阿瑟从大狗背上下来,雪白的大狗直接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晚风拂动他雪白的长毛,像是一团光在下落。银狼也站起身,从头顶开始,银亮的光线分解错落,化为最纯粹的力量向本体流动。
天空中聚起了乌云,沉沉的压在整个王城之顶,国王在书房看到这一切,不明所以,却感到有什么将要发生了。
最该为此恐惧的古德,现在却根本无暇向窗外望去,他拼命想要找回自己的意识,进而操控自己的身体,因为无论如何他都要阻止眼前这个疯子!
苏德尔不急不慌,火绒盒在手,他不相信古德能够挣脱他的束缚,大半个城都已经被他提前绘制好了特殊的符文,很难想象这还是召唤师海伦提供给他的,这样的女人才是他需要的,脑海中虽然某一个瞬间划过了那只炎魔的形象,又被他丢到脑后。
该有的总会有的,等他召唤出最强大的神兽,想要什么都会招手即来!
然而变故就是这时候发生了,古德感到精神上的束缚某一个瞬间消失无踪,他难以置信的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展现了一个召唤师高超的素养,极短的时间内,通体皎洁的白龙出现,巨大的覆盖着鳞片的翼遮蔽了苏德尔的视线。
怎么回事?苏德尔不知道,他呆滞了那么一两秒,拿出火绒盒里的打火石狠狠的敲打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又拼命勉强着自己敲下了第二下,令他绝望的是,这件神器就像完全失效了一样,根本没能给他带来神兽!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勉强自己敲打第二下的结果就是脱力,古德谨慎的观察了他一会儿,确认他不具备威胁,立刻命令白龙把他杀死,这种败类不应该留在世界上!他存活的每一天都是别人的灾难!
白龙不喜杀戮,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吐出白金色的龙息,滚烫的火焰将四周的家具金属融化,然而苏德尔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一个用力踩断了脚下的地板,猛的掉了下去。古德命白龙破开楼板,灼热的龙息翻腾燃烧,烧塌了屋顶,乌云密布的天空映入古德眼中,他剧烈的战栗了起来。
白龙叹息一声垂下双翼,眼看着苏德尔狼狈的跑到了街上,可他已经无心去管了。崩塌的天界的影像在他脑海中闪现,族长狰狞的脸,懵懵懂懂的自己,那只再没办法开口唱歌的不死鸟……许许多多的画面依次闪过,最终定格在那位深渊君主冰冷的黄金瞳上。
“报应……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