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青衣(1 / 1)

一处破庙,里面没有香火,也没有庙祝。

里面伫着一尊残破不全的神象,但年代久远,甚至都辨别不清究竟是哪位神明。

地上是凌乱的稻草,屋檐破损漏风,呼呼作响。

“咳咳,咳咳。”

稻草上有一个人影蜷缩着,时而咳嗽。

村里的一群小孩路过了这里,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便拾起几块小石子踮手踮脚的走进破庙。

“妖怪青衣!妖怪青衣!”

小孩们突然吐着唾沫叫骂着,用石子砸向那个穿着破旧青衣的人影。

那人影忙站起来,是个面色苍白的女孩。

她用手护着脸,但还是被砸破了额角,流着涔涔鲜血。

但她没有逃跑,只是用沉默去抵抗旁人的恶意欺辱。

“可恶!不许欺负青衣!!!”

一声大吼,一道灰色的身影冲了过来,举着木棍全无章法的四处挥舞。

“哟,妖怪青衣的疯狗回来了!快跑!”

小孩们怪笑着一哄而散。

那个灰色身影愤怒地扔下木棍,撕下衣角上前包住青衣女孩流血的额头,

“青衣,你为什么不跑?”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因为,我答应了,要等你回来。”青衣女孩望着灰衣女孩淡淡地道。

“下次记得要跑啊,别傻愣着挨打。”灰衣女孩别着嘴说道,“放心啦,无论你跑到哪,我肯定会找到你的!我们可是亲姐妹啊!”

夕阳的余光透了进来,照在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之上。

她们不仅是亲姐妹,更是一母同胞的双生花,她们生来就有旁人无法想象的心灵感应。

有时不用说话,也能知晓对方此时是快乐还是难过。

就像这次,感觉到楚青衣有危险,刚刚采完药的楚服便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楚青衣伸袖拭去楚服面颊上的汗水,“这样不也很好吗,你一回来就能看到我,挨几下打也不会怎么样。。咳咳。。”话音未落,她又重重地咳嗽起来。

楚服忙从怀中掏出怀中采来的药草,急急地开始生火。

楚青衣望着楚服焦急的身影,眼眶微微泛红。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其实就算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也不尽相同。

自打楚青衣有记忆起,就能看见许多旁人,甚至连楚服也看不到的‘东西’。

这些东西大都形态丑陋,张牙舞爪。

有时这些东西会发觉楚青衣能察觉到它们,还会刻意接近她,在她耳旁说着一些听不懂的奇怪话语。

“这俩丫头身上的气息好熟悉,很像那些人啊!”一只流着绿色唾液,犬头人身的怪物用硕大的鼻子嗅着她的气味说道。

“已经有多久没有闻到这种气味了?五十年?七十年?还是已有百年啦?”一只人脸马身的怪物感慨道,“还以为那些人早在楚汉之乱的时候就全部死绝了呢。”

“话说一直很想尝尝那些人身上皮肉的滋味啊,这俩丫头看起来没什么本事,应该可以吃掉罢?”一只龙面凤身的怪物慢慢张开了血盆大口。

年幼的楚青衣害怕地蜷缩起来抽泣,只换来耳旁更加嚣狂的嘲笑。

“不过吓唬吓唬她罢了,瞧她怕的,她应该是那些人中最胆小的一个吧!”

“有眼不识泰山的丫头,吾等乃山中古神,又怎会真的食人?”

“好心忠告你一句,以你如今之能,切莫让妖邪之物发现你有辨别阴阳之力,否则危矣!”

“更别让旁人知道你这能力,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不可,否则。。定会给她们带来灾难。”

三位山神像似想到了什么,便化作三阵清风卷着叹息离去。

所以楚青衣一直憋着不说,即便有时那些透明的魂灵或是她无法形容的妖怪就就矗立在她眼前,她也当作视而不见。

即使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楚服,她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她怕她担心,也怕自己真的会给她带来灾难。

直到她七岁那一年,夏日的溪畔,她看见邻家叫阿芍的小女孩在清澈见底的溪中抓鱼。

她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风刮过自己的脸庞。

再抬头时,便看到一个面容森白的长发女子正缓缓朝弯腰摸鱼的女孩脖颈上掐去。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害人的东西。

“快闪开!”

她想都没想,便冲上前推开了女孩。

“扑通”一声,女孩跌坐在水中,受了惊吓,登时大哭了出来。

在溪水两侧农作的村人,看到的自然是楚青衣平白推倒阿芍入水的一幕。

“你这没爹没娘的死丫头,为甚么欺负我家芍儿?!”

怒气冲冲地邻人举着锄头指着楚青衣的鼻子骂道。

“我。。我没有。。是因为方才我看见有东西要害阿芍。。所以我才。。”

楚青衣指着长发女子站着的地方,一时没忍住说了出来。

邻人忽然用很怪的眼神望着她,然后落下一句疯子,便头也不回地抱起阿芍离去。

楚青衣看到那面容惨白的长发女子朝她诡异一笑,便慢慢潜入水中。

翌日,阿芍一家人被发现死在屋中。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死状张口瞠目,像似死前看到了极恐怖的一幕。

从那以后,本就无依无靠的楚青衣便被村人视为带来不详的灾祸,见到她的人,都要朝她身上吐唾沫扔石子。

楚青衣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楚氏姐妹只好逃到山上的一处破庙里为生,希望能够平息村人无妄的怒火。

她们在山上一住就是整整五年。

但偶尔,还是会有几个村里本就喜欢欺负楚青衣的野孩子会上山骚扰。比起安静的楚青衣,这些野孩子们却格外怕楚服。

或许是因为,每次为保护青衣,楚服就跟发了狂一样。

曾经有三五个大男孩围殴她,也没能让她说出一句求饶的话,最后反被她咬得哭爹喊娘。

此后,楚服便被村里的小孩叫作‘青衣的疯狗’。

火堆霹雳作响,楚青衣浅呷了一口浓苦的草药,望着一脸灰土仰着脖子喝水的楚服问道,

“小服,你信我吗?”

“恩?”楚服抹着唇边的水渍,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

“信我。。并没有给村子招来灾祸和不详。”

说这话的时候,楚青衣垂着眸,她的心底也有些迷惘和犹豫。

“你不该问出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楚服看起来有点生气,“你问了,就代表你怀疑了。你怀疑我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能怀疑你自己?”

楚青衣不再言语。

楚服坐到她身旁,坚定地道,“我从来都是信你的,哪怕很多事你不愿说不能说,我也信你!我们可是姐妹啊!我要连你都不信,在这世间又能信谁呢?”

楚青衣的眼眶渐渐湿润,过了很久,她才说道,“其实它们不都是坏的,我也看到过用自己的身躯垫在跌倒老人身下的魅灵,也看过想要拥抱亲人但怎么也做不到的鬼魂,也看过比较喜欢作弄人但或许不是真的要害人的妖怪,还有一些虽然长得很丑但是其实很胆小的巨兽,最有趣的是三名总是喜欢自说自话还自诩是山神的家伙。。。”

无论楚服会怎么看自己都无所谓,她决意将自己一直独自隐藏的一面都告诉她。

“哇!青衣你也太厉害了!居然能看到那么多神奇的事物!”楚服托着下巴,羡慕道,“真是太狡猾了!还有呢?还有呢?”

整晚,两个女孩并肩躺着,透过破漏的屋顶望着夜空,彻夜漫谈。

“青衣,你可真能忍。。。”

楚服翻了个身,面朝楚青衣的侧脸,“如果我是你的话,应该早就憋不住啦。”

“我只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罢了。”

楚青衣淡淡回道,脸上浮起一丝跟年龄不仿的成熟神色,“人们,或许只想听自己能看见的事,只相信自己认为该相信的人。”

她,打小无父无母,和楚服艰辛活着,身份何其卑微。

说出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换成是一个位高权重者推开阿芍,说出自己看见的那番话,人们或许便会因为他的身份而信任他,甚至感激他吧?

那阿芍一家或许会加以警惕,也不至于会当夜身亡了吧?

楚青衣正兀自想着,忽一双手搭住了她的肩头,她被扳过身子,对上了楚服明亮中氤氲着水汽的眸子:“不是还有我吗?其实你大可不必忍得这么辛苦!虽然我也看不见你所能看到的世界,但是能听你亲口讲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物,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啊!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有这种能力,恰恰说明了你的特别之处。”

“青衣,你是最独一无二的!”

楚服说完这番话后,楚青衣突然觉得有一种异常温暖的暖流划过她的心底。

她这才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担心,是有多么多余。

真正爱你的人,绝不会因为你的与众不同而觉得你怪异。

相反在他们眼里,你会变得更加独一无二!

对楚青衣而言,真正关爱着她的楚服又何尝不是独一无二的呢?

所以若有人敢伤害她独一无二的楚服,她会如何?

村里人都知道,若在楚服面前伤害楚青衣,楚服会变得戾狂。

可村里人不知道,若在楚青衣面前伤害了楚服,那个病孱不堪的楚青衣竟会。。。

不知名的火,在夜色中蔓延开来。

数名官兵的尸体倒在田地里,他们全都瞪着眼珠,嘴巴张着大大的,双手保持着痛苦痉挛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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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子里,只有打铁匠范家的女儿范凝愿意同楚氏姐妹讲话。

楚服很喜欢躲在范家的后院,偷偷望着屋内的中年铁匠范武不停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块。

大多数时候,范武打得只是寻常农家锄斧。

但偶尔,极偶尔,她会看到范武打造一些形态更美观也更危险的东西——兵器。

“当!当!当!”

每当范武手中的铁锤撞击上那些兵器之上的时候,楚服才感到那些烧得通红的铁块终于活了过来。

楚服最喜欢的兵器是——剑。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喜欢。

好几次,她都想趁范武不注意,偷偷摸一下他挂在墙上的一把黑色阔剑。

这把剑,她看范武拿下来打过很多次。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打造它,因为它看起来很笨重,而且似乎一点也不锋利。

后来她才发现,他是在试图毁掉它。

可为什么要毁掉它?

虽然这把黑旧的剑看起来一点也不美观,可是总有一种说也说不出的感觉一直吸引着楚服。

有时她会轻轻挥舞着手中的破柴刀,想象着自己使剑的样子。

不过如果是那把剑的话,自己应该举不动罢。

毕竟,就连孔武有力的范铁匠每次拿下它时都涨红着一张黑脸,看似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道才勉强抬动,更别说挥舞了。

所以,她只想偷偷摸一下它,一下就好。

楚服伸长了脖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不停打铁的范武和他身后那堵墙上的黑剑。

“小服,你又再偷看我爹打铁啦。”

范凝轻轻拍上楚服的肩膀,将她吓得一阵激灵。

“凝姐姐。。我只是。。路过罢了。。”楚服硬着头皮道,“我这就走了。。”

她和楚青衣已被村人视为不详,她这般急着走,是不愿有人将范凝也牵连进来。

望着楚服匆匆离去的背影,范凝长叹了一声,便走进屋内。

“小服那孩子走了?“范武停下了手中的活,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楚服躲在外面。

范凝点了点头,叹息道,“爹,小服和青衣也真是可怜人。”

“生而在世,谁人又不可怜呢?”

范武走到楚服注视着的那把黑剑前,喃喃自语道,“无论你是君王还是布衣,是圣贤还是小人,活在这世上,总归要承受或多或少的非议和诋毁。”

这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寻常农家铁匠说出来的话。

正是因为他的不寻常,让他同楚氏姐妹一样,被村人在背后诟病。

说他自命清高,守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嫁。

村中曾多次有人请媒婆上门说媒,却都被告知对方不配,撵出门外。

不配?

他一个打铁匠,难道还当自己的女儿是金枝玉叶不成?

这事传到县吏大人耳中,勾起了一丝兴致。

“一个草民竟如此狂妄,本官偏要灭灭他的气焰。”

肥胖的县吏发令道,“来人啊!将范家的女儿给本官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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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青衣坐在杂乱的稻草上,用一根树枝在沙土画着那些她曾经见到过的异兽妖魂。

她很有天赋,虽无笔墨,亦画得栩栩如生。

每天夜里,楚服都会托着下巴,指着她的画问着好像永远也问不完的问题。

楚服总是这样,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好奇,所以为了满足她,楚青衣就一直画一直画,也乐在其中。

两人虽然生活艰苦,但楚青衣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安定。

可在今日,画着画着,忽然有一丝不安掠过心头,她倏地抬起眸。

是小服!

她想都没想,就夺门而出。

她的心强烈地跳动着,跌跌撞撞地往山下的村子奔去!

一路上她看到有许多魂灵张着手臂,似乎想拦住她的去路。

“滚开!!!”

她怒吼着,冲破了那一道道透明的魂。

赶到田间的小道时,楚青衣远远便看到一把黑色阔剑矗立在地上,范凝丢了一条手臂跪在一旁,鲜血染红了脚下的泥土。

范凝则被两名官兵牢牢押着,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流泪。

而楚服正被一名凶神恶煞的官兵用脚将脸踩进了湿臭的黑泥里,她的双手痛苦地陷在泥土里,因为窒息而苦苦争扎着。

但这争扎显然已慢慢变得微弱。

“放开她!!!”楚青衣大叫道。

那官兵看到楚青衣的时候,先是神色一变,脚上微微一松,许是以为自己撞到鬼了。

下一瞬才回过神来,笑骂道,“原来是双胞胎啊,他妈的,差点吓死老子了!”

楚服用力别过满是泥泞和悔恨的脸厐,对着楚青衣艰难地道,“快。。跑。。”

那为首的官兵恶意地笑道,“对,快点转身跑罢!这样就不用看接下来的好戏了。”

说完,他将铁靴高高抬起,像准备踩死一只蝼蚁一眼对准了楚服的脑袋。

“不!!!”

楚青衣狂吼着,她从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会变得如此诡异嘶哑。

好像有一股不知名地火从体内窜了出来,眼前的一切,一下子全都变得猩红。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楚服惊骇的眼神。

然后,她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什么都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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