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内心想告诉柳暮烟真相:“因为你父亲,千灭画圣柳宗离,在杀害我母亲的四个名字之中,也是将来我要杀的人。”
这些话被吞进心里,揉碎,消化,就像吃石头渣子一样难受。
不是白昼不想好好道别,只是两人之间永远不可能。
既然注定形同陌路,不如早点断了念想。
见气氛变得微妙,万辰之主开口劝道:“剑之子,黑夜正在延长,我的学士计算过,最多一年,永夜便会降临世间,你所爱的一切都会灭亡。”
“大人,那不是我的责任,再说我爱的人都死了。”白昼说。
万辰之主仍在尽最大努力劝说:“想一想,世界走到这个地步不容易,在运行和物种进化的过程中,只要一点差池,就发展不到现在的样子,或者在历史河流分出一个小叉,周围的一切或许就是一片焦土,我们应该珍惜来之不易的世界。”
白昼语气平淡。“赵大人,我没有你心怀天下的觉悟,还是那句话,黑夜里就应该好好睡觉,最好一觉不醒。”
白昼从士兵之间挤了出去,消失在小巷尽头。
柳攥来到万辰之主身边,半是询问半是质问。“就这么让他走了,他进入过高塔,我们需要他,难道你就这样放弃塔里的力量了?”
万辰之主不客气地回道:“你知道我们需要他还要杀了他,走了走了,像他这样的人强迫不了,他还会回来。”
万辰之主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瞟了一眼身边的柳暮烟。
柳暮烟愣愣看着白昼消失的地方,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情绪搅和在一起。
他从始至终没看她一眼,就这么走了。
而且没看到瞌睡仙虫。
柳暮烟心中悲伤,世界这么大,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她心里难受,最终喊了出来:“我会等着你————”
白昼听到这声音,再次加快脚步,消失在巷子尽头。
……
在离开华容城之前,白昼还有几件事要做。
他先回到天云海阁,自从余罪儿出现在房间后,一晚都不想在这住了。
回这也是为了取走寄存在这的墨笛。
取马的时候,马夫让他等待一会儿。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赶来。
中年男人喘息粗气,毕竟是半夜,带着些许倦意。“仙师,仙师,您这就要走了,这可是半夜,是天涯海阁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么?”
“你是?”白昼问道,他印象里没见过这男人。
“我是天涯海阁的老板,石林。”男人自报家门。
白昼因为余罪儿出现在自己房间,心底还对天涯海阁有着怒气,嘴上也不客气。
“我在你这住的相当不爽,随便让陌生人进入我房间,感觉我的钱都白花了。”
老板一脸陪笑着连忙点头。“仙师说的是,说的是,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您花的钱天涯海阁会如数退还,五倍,已经换成对应数目的灵石了。”
说完老板递过来一个储物袋。
白昼没去接,光储物袋的价值就比花掉的金铢高上无数倍。
即便石林是天涯海阁的老板,出手也太阔绰了。
白昼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小意思。”石林献媚笑道。
白昼挑了下眉。“谁的意思?”
“自然是有人想帮仙师,您应该知道是谁,她虽然高高在上,却也是个尤物,她说这是给师弟践行的礼物。”石林说话间将储物袋递给白昼。
白昼看了看储物袋,声音冰至极点。“收回去。”
“仙师您不看看?里面的东西超乎想象。”
白昼杀气显露。“我说收回去,你说的那个人是我的敌人,快滚,不然我怕忍不住宰了你。”
石林感受到彻骨的杀气,面色苍白,立马逃跑了,他不明白,到手的钱哪有不要的道理,利益面前怎么会有永远的敌人。
白昼从马房牵走墨笛。
离天亮还早,他骑着黑马在街上游荡。
等到回过神儿,已经在城西区附近了,离高塔没多远。
白昼就近找了一家年久失修的客栈。
豪猪客栈靠近城西,地处偏僻,住在这里都是一些疲于奔波的商人或是浪客,只当这里是一个短暂的歇脚处。
客栈里的房间简单而狭小,只有一张木床,硬梆梆的床板带着发霉的味道。
但对他来说足够了,开了一间房,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梦境随之而来。
刑罚长老剑历在白昼梦中死而复生,被冲火剑斩下的头颅重新回到脖子上,那张脸全是兄弟剑捅的窟窿。
剑历一手扬起蛇皮鞭子,鞭子缠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冲火巨剑,狞笑着找他复仇。
剑历吐出憎恨的话语。“我是你的老师,你的长老,你却用我教授你的技艺杀了我。”
白昼想要说话,却发现话在嘴边怎么也发不出声。
他只能在心中默念:你没有教我什么,你只是趁父亲不在的时候折磨我!
对面的剑厉理解地点点头。
“那即是训练,使你更加强韧,现在,我要重复那些‘折磨’,百倍千倍!!!”
剑历那双枯槁的手抓了过来。
白昼瞳孔急剧收缩,手上厚重的茧子,甚至能想起被它掴打的痛楚。
你不能再伤害我了,你已经死了。
剑历闻言猖狂大笑,那张脸的剑洞渗出鲜血。“谁说我死了,我正紧紧攥住你的喉咙!!!”
白昼惊醒的时候,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
在梦里,他再次经历那些他不愿想起的训练。
父亲不在剑族的日子里,他在雪地中裸体生存,徒手与野兽搏斗,关在小黑屋一个月不给食物,被拷打被虐待。
他不知道其他兄弟是否也经历这一切,他从未问过,其他人也从未说过。
白昼心里知道,其他人或许也经受过这些,但肯定没他的多,只因为他“特殊”。
他恨剑厉,所以才能顺畅无阻挥出那一剑。
“死人就是死人,没头的更没戏可唱。”白昼嘴里嘟囔道。
看了看时间,按理说应该亮天了。
但是透过窗户,只能看到东半边的天空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红光,很像快要熄灭的营火余烬,有一种催眠的效果。
白昼拍了拍脸颊,想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