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林省身使劲儿拍了拍小儿子的后背,“你赵叔总让我别惦记,说你在医馆很好,可我不亲眼看看总不放心。”
“赵叔都快让爹给絮叨魔怔了”,林鸿鸣说。
“大哥”,林鸿文笑得眯了眼,“我在医馆挺好的,徐大夫人很好,让我留在这里做事,还给我工钱。”
“嗯,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你好多了”,林省身高兴的说,“我买了些你爱吃的,你拿回去和医馆里的人一起吃。”
“爹,大哥,你们等我一会儿”,林鸿文拿着林省身给的东西,“我去找林大夫请半天假。”
“不用不用”,林省身说,“你该忙忙你的。”
“不行,你们难得过来一次”,林鸿文说着便跑回医馆,不大一会儿工夫,又跑了出来,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些铜板,“走,咱们吃好吃的去!”
爷仨在杂市儿附近找了家饭馆,大鱼大肉点了一通,权当吃年夜饭了。三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竟吃到了天黑。林省身掏出一些卢布给林鸿文,“我看这市场上,用老毛子钱的是越来越多了,我和你哥平日也没地方花钱,你拿着,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
“爹,我也花不到什么钱的”,林鸿文把钱推了回去,“你和大哥应该多买几套棉衣替换,棉衣都是越穿越薄的。”
“买了”,林省身把钱硬塞进林鸿文手里,“你赵叔成天跟我们念叨,让我们别怕花钱,多买几套棉衣,干活也别图快,冷了就进屋里暖暖,生怕我们冻出病来。”
“赵叔说”,林鸿鸣清了清嗓子,学着赵顺的语气,“你们别光图省钱,省钱又什么用啊?冻出毛病来有钱都没命花!”
林鸿文听乐了,“赵叔说的有道理。”
“所以说,这钱给你,你就拿着”,林省身说,“我们跟着路走,不比你这儿热闹。修路不能修一辈子,你要是看到什么好的门路,手里有点钱,也好打点。”
林鸿文听话将钱收起来,“爹你放心,我看这人是越来越多了,想必门路也会越来越多的。”
“嗯,你留心看着点就好”,林省身说,“你向来仔细,眼光也不差,我很放心。”
“爹,你刚才说跟着路走,是年后要去别的地方么?”林鸿文问道。
“现在还没听说”,林省身说,“但铁路肯定会越修越远,到时候就指不定去哪儿了。”
林鸿文点点头,三人又说了些琐事,方才散去。
16.
医馆里留下过年的人很少,冯婶儿做完了饭就回家去了,医馆里就只剩下一群爷们守岁了。郑云在一旁温着酒,程宇在仔细地挑肉吃,林鸿文孜孜不倦地看着闲书,徐世淮摇摇头,“你说你们几个年纪轻轻,怎么就没人能静下心来学医?”
“师父,您看您这话说的”,郑云给徐世淮倒了杯酒,“徒弟是不争气,但当初也是尽心尽力学习的,不是您说的我没天分,干不了这行么。”
“你还好意思说”,徐世淮不客气地拿起酒盅,斜了一眼郑云,“你不行医,那就算是积了大德了。”
林鸿文撂下手里的书,一脸茫然地看着郑云和徐世淮,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你也是”,徐世淮说,“每天看书,从没见你看过医书。”
林鸿文装傻笑笑,“书房里有趣的书太多,怎么看都看不过来。”
徐世淮摇头,又看向程宇,“你呢?”
“我还得学管账呢”,程宇笑着说,“亏得您不让我忙活抓药了,要不然我都没工夫。”
林鸿文下意识地看了眼程宇,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他确实话里有话。徐世淮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那个小兔崽子回来了。”
“这就对了”,郑云说,“师父啊,卿之是去英吉利学医的,这学成归来,和您这中医双剑合璧,肯定是更厉害。”
“还不知他学成什么样”,徐世淮嘴上不饶人,眼里却满是期许。
几个人撑到子时,煮了饺子吃下,也就各自去睡了。林鸿文从小到大过年也没这么冷清过,即便是收成不好的年月,孩子们也总是凑在一起闹上大半宿。他躺在床上想,林省身那边肯定要热闹许多。
要说林省身这边还真是挺热闹,这两天放假,众人都去买了一堆年货,这会儿正喝酒吃肉,琢磨明年是什么光景呢。
林鸿文的年过得安安静静,医馆人很少,大部分时间他都泡在书房里。徐世淮也难得清闲,见林鸿文整天看书,自己也手痒,于是也钻进书房里整理起医书来。
这懒懒散散的,就到了初五。早上郑云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前脚刚把门关上,后脚就听有人啪啪拍门。郑云迟疑了一下把门打开,一个女童倒在门口,衣衫褴褛,这么冷的天脚上居然连双鞋都没有,郑云吓得赶紧把徐世淮喊了过来。
徐世淮看了眼回头就骂郑云:“你瞎叫唤什么,有那工夫赶紧把人掺进去。”
进了屋,徐世淮给女童诊了脉,皱着眉头没言语。郑云说,“师父,她这是什么毛病啊?”
徐世淮说,“没什么大事儿,主要是饿的,又着了点风寒”,转头冲着在门口站着的林鸿文喊,“去把你冯婶儿叫来。”
林鸿文一溜烟儿跑出了医馆,穿了两条街,把冯婶儿从家里叫了出来。冯婶儿还纳闷呢,“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儿啊?”
林鸿文说,“我也不清楚,徐大夫就说让我来叫你。”
二人一头雾水的到了医馆,徐世淮跟冯婶儿说,“你把她带里间去,烧点热水给她擦擦身上,再找身干净衣服换上,她身上这套,就扔了吧。”
冯婶儿点头应着,把女童带回了里间。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跟徐世淮小声嘀咕了几句,林鸿文站得远,也听不清,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冯婶儿嘀咕完又匆匆忙忙地进了里间。
午饭时间那女童已经醒了,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洗干净脸,梳好头也是个清秀的丫头。她朝徐世淮行了个礼,说自己叫袁婷,今年十二岁,本来是和父母一起到关东来,不料半路走散了,后又遇到了人贩子,好不容易才找机会逃出来,跑了很久看见医馆才敢求救。
“那你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徐世淮问,“过了年,我也好托人帮你打听。”
“我老家在山东菏泽”,袁婷说,“家里原本有几亩瘦田,可闹了灾,只好来关东讨生活。”
“大过年的,想找人也不容易”,徐世淮说,“你在医馆里暂住几天,等过完年再找。”
袁婷又行了个礼道谢,徐世淮便招呼她坐下吃饭,扫了一圈桌上的人,最后目光在林鸿文身上停滞了一下,又看向袁婷,“你冯婶儿得过了十五才能过来,这几天如果有什么事儿,就找你旁边坐着的林鸿文哥哥,医馆里他年纪最小,大不了你几岁,你也不必太拘谨。”
袁婷应着,看向林鸿文,朝他浅浅一笑,“有劳哥哥。”
林鸿文有些羞赧,只是点点头没作声。
17.
袁婷年纪虽小,但照顾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她在医馆里只能和林鸿文说上话,见林鸿文成日待在书房里,她也跟着去。林鸿文看她从书架上拿书,读的专心致志,有些好奇,便问她是否识字。袁婷当林鸿文瞧不起她,便读了一段,字字准确。林鸿文就不再问了,只嘱咐她从哪儿拿来就放回哪儿去,别弄乱了。
要说林鸿文正是对男女之事懵懂的年纪,身边忽然多了个清明灵秀的女童,便觉得浑身别扭。袁婷话不多,但说话时眼睛总是带着笑意,林鸿文一见她笑就觉得不好意思,他一不好意思袁婷便逗他,最后总弄得面红耳赤。林鸿文心说这哪里像是我大她几岁,分明就是大姐逗小弟的样子。不过几次下来,林鸿文便习惯了,袁婷逗他,他就不作声。袁婷以为他脸皮薄生气,又哥哥,哥哥的叫着,好言好语的哄着。林鸿文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又忍不住与她说话了。
“哥哥脸皮可不能这么薄”,袁婷笑着说,“不然讨不到媳妇儿。”
“不劳费心”,林鸿文瞥了她一眼,心说还是不理她的好。
“听徐大夫说哥哥年纪小,今年多大了?”袁婷也不恼,“可曾定亲了?想讨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你一下问这么多,让我怎么答?”
“那,哥哥今年多大?”
“十五。”
“可曾定亲了?”
“没。”
“想讨个什么样的媳妇儿?”
这……林鸿文合上书,这些年连年闹灾,饭都吃了上顿愁下顿,根本也不曾有闲心想这些事儿。他脑海中闪过一路上见到的几个模样俊俏的女子,一时也说不清楚。
“哥哥想什么呢?莫非有了意中人?”袁婷拽了拽林鸿文的袖子。
林鸿文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只盼着她别像你话这么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