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巳时,杮州府衙后堂。
护国侯杜宝宝将审理四人的经过,详细的写了一份呈文,连同他们四人的供词,用蜜蜡封好后,交予镇南将军沈云飞,让他找一可靠的心腹,专程送回京州,面呈皇上。
沈云飞离开不到半个时辰,黑鹰急匆匆的从外面冲了进来,穿过回廊到至后堂。他朝着正在书房翻看文书资料的宝宝行了礼,呈给宝宝一封书信,封皮上印有红色的记号,急急说道,“主子,刚刚收到京州暗部传递的红色密件,十万火急。”说罢,黑鹰便退后两步垂首立在宝宝身后数步之外。
宝宝闻言,心中微微一惊,伸手接过密件。他并未急于将信件打开,而是仔细的将密件上密封印记检查了一番,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之后,方才从头上取下一枚玉簪在封口处轻轻挑开,再将信纸倒出,见玉簪并未变色才安心的阅看起来。宝宝越看脸色越差,看完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翻手为云,覆手是雨,这便是所谓的九五之尊。……明知道我与陈梦平那老贼不对盘,明知道宝茗哥哥一点也不喜欢那陈家小姐,还硬是要将那陈家小姐塞给宝茗哥哥当老婆。冷天玄,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他以为自己是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任意操控他人的婚姻,主宰他人的命运?哼哼,不过当了六年的皇帝,为君之道就运用的如此自如。屁股都还没有坐稳呢,就想对我耍弄起皇帝的威风?想趁着我不在京州之际,逼使宝茗哥哥接下圣旨,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想都别想!我离开京州之前,可是早就留下伏笔了呢。哼哼。”
宝宝转身慢慢的踱到书房窗前。只见在凌厉的北风凌虐下,枯黄的树叶都纷纷的坠落于地,看上去满眼的萧条、枯黄。一个个像是秃顶老头儿一般的光秃秃树木,经受不住寒风的袭击,摇摇欲坠。远处寒流滚滚,正酝酿着一场大雪,“看来是要变天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从宝宝出仕为官,担任国事处主办以来,为了天庆国的发展,提出实施了一系列军队体制、官员选拨、提高商人、寒门子弟地位等等诸多国策。这些政策的实施,虽然为天庆带来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给处于底层的天庆大多数的寒门官吏、百姓带来了巨大的政治收益和经济收益,得到了他们的极力拥护和支持,但同时也给朝廷内外的士族豪门、当朝权贵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夺取了他们的部分既得利益。严重影响和动摇了士族豪门、当朝权贵的崇高地位。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他们仇视的对象,以及发泄愤怒的目标,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些年来,宝宝和力主改革的国事处一众官员,一直置于风口浪尖上。针对他们而来的下毒、嫁祸、暗杀等等手段层出不穷,时有发生。以陈梦平为首的一些士族豪门,朝中权臣,更是时常对宝宝和国事处提倡实施的国策发起攻击和弹劾。……以往,碍于天德皇帝冷天玄、瑞王冷天聿对宝宝的宠信和保护,以及宝宝狠辣蛮横,睚眦必报的性格,一些攻击者明面上还不至于怎么太过分。只是没料想,宝宝前脚刚一离开京州,那些与宝宝作对的朝中权臣就发起了针对国事处和宝宝的猛烈攻击,一时间,弹劾、谏言多如牛毛,一些所谓的证据也雪片似的飞到天德皇帝冷天玄的案头。
“什么**?什么卖官受贿,什么收买人心?什么私下拉拢军队的将士,与他们私相授受、私铸兵刃?统统都是欲加之罪!”宝宝冷冷的哼了一声,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为了国家中大部分人的利益,自然就要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新皇登基后,为了牢牢控制皇权,自然而然的就要寻机对朝堂中的权臣势力进行清洗,这本来就是所有帝王的掌权的必经程序。踏上皇帝宝座的每一步路,无不和鲜血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宝宝思忖着,这个几年自己和国事处的风头出的多了些,难免引起某些人的不满。天德皇帝冷天玄大概也有此种想法,所以才会下旨命吏部尚书沈良庭负责对国事处和护国侯进行一番彻头彻尾的调查。美名其曰,“保护国事处和护国侯的名誉不受损害。”
宝宝在书房中踱着步子缓缓的走了两步,沉浸在自己的深思中,“冷天玄这位皇上大概是被陈贵妃(陈梦平的女儿)、陈美人(陈梦平的义女,杜雅斋的女儿)枕头风给吹晕了头吧。以为通过杜宝茗和陈青芜两人的亲事,就能解决两家的对立。真是做美梦!陈梦平那老贼,也不怕女儿嫁进杜家后被打入“冷宫”雪藏。……更重要的大概是冷天玄想借此机会,找出点国事处的不是出来,安插自己的亲信,彻底控制国事处。……嘿嘿,惹急了我,我就干脆辞官回家,反正自己的年龄也一年比一年大,这女人的性征也越来越明显,若不是自己常常借由不上朝堂,说不定早就被人发现了秘密……”
良久,宝宝恨恨的拍了下桌案,骂道,“nnd,算盘打的倒是紧致,可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想生米煮成熟饭,我就偏不让你们煮!……这回我若把他们煮饭的锅子给砸烂了,看他们到底还能使出什么绝招!把生米煮成熟饭!”
黑鹰站在宝宝身边,迟疑地看着情绪激动,脸色有些铁青的宝宝,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可是心里还在踌躇。宝宝似已经觉察到了,微叹一口气,“你是不是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黑鹰一听宝宝如此说话,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诺诺应道,“主子英明!”
宝宝蹙着眉头,一脸的凝重的出声说道,“刚刚收到暗部密报,……我们离开京州的这些日子,朝中针对国事处和本侯的弹劾时有发生。近日,有六名朝中大臣联名上书给本侯和国事处罗列了十大罪状。要求皇上,对本侯和国事处的一干官员予以严惩。……皇上为了缓和我们国事处与陈梦平那帮子老臣的矛盾,在陈贵妃的鼓动下,有意下旨将陈贵妃的妹妹,亦即国公陈梦平的幼女陈青芫指婚给宝茗哥哥为正妻……”
宝宝简单地将暗部的密报内容叙述了一遍,黑鹰闻言却越听越心惊,“皇上要给宝茗少爷指婚?对方还是陈梦平的小女儿?那文婕小姐怎么办?……皇上……为何要如此做?主子与那陈家一向不和,宝茗少爷一点也不喜欢陈老贼的女儿呀……。”
“据说是那陈老贼的女儿陈青芜对宝茗哥哥一见钟情,要死要活,非要上赶着嫁给他不可。……皇上大概以为只要陈杜两家联姻,就能缓和一下彼此紧张的关系吧。”宝宝抛了最后一句话,目光凝重地看着黑鹰,“皇上心里其实也会有些坎坷不安吧,所以他才会趁着我不在京州的这些日子,传召宝茗哥哥赴京州公干,给他赐婚。宝茗哥哥碍于皇上旨意,不敢不从,只能乖乖的娶那陈青芜入门……。”
说到这里,宝宝深吸一口气,恨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等我们回到京州后,生米煮成了熟饭,也只得无可奈何的认了这门亲……。”
黑鹰闻言双眉紧皱,沉声回道,“主子,暗部送来的情报上言道,自皇上与华皇后大婚以来,对皇后不甚宠信。皇后至今没有任何生育的迹象,……后宫三千嫔妃中,陈老贼的女儿——陈贵妃倒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再加上她入宫后先后生育了一子一女。母凭子贵,在后宫之中更是深得皇上的恩宠,气焰甚是嚣张。平素里,就连那华皇后也得让着她三分,不敢与她较劲。”他说话的语气恭谨,气定神闲,不卑不亢。
宝宝的唇角突然轻轻扬起,眸中掠过森寒利芒,冷冷的说道,“哼,皇后愿意让着她,那是皇后的事情。敢惹到我的头上来,就休怪我出手不留情面!”
宝宝缓缓转身面对着黑鹰,敛了敛衣裳,沉声说道,“黑鹰,立即去通知飞鹰,成寒林和罗庆半个时辰后来书房见我,有事商议。”宝宝意外的冷静,眼睛象似刚刚经过清水洗涤,明亮而清澈。
黑鹰领命一躬身,大步地走出了书房。他步出房间后,回身掩上门,正准备离去,就见夏菡端着茶盏走了过来,“怎么茶都没喝一口,就要走了?”
“现在没时间喝茶。我有急事要去做。”黑鹰和夏菡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混蛋!”一声骂声从书房里传出。夏菡端着茶盏走进书房,见宝宝阴沉着脸,似乎心情很差。宝宝越想越懊恼,重重的在桌案上拍了一下,心内恨恨的说道,“tmd,龟儿子。居然暗算到我的头上来!趁我不在京州之际,摆我一道。想让我吃下这个哑巴亏,想都别想!哼哼,也不瞧瞧姑奶奶是个好欺负的人嘛。幸亏偶临离开京州时早就对此事有所预防,事先埋下了一些伏笔……”
一场绵绵大雪,给整个杮州的大街小巷都覆盖上了一层带着雪色透亮晶莹的反光,仿佛整个化为一个素白的世界。几乎是一夜之间,一个惊人的消息就传遍了杮州的大街小巷,使得整个杮州都为之轰动,“护国侯亲自到杜家堡替义兄杜宝茗下聘,求娶杜家家主杜雅琦之女杜文婕为其正妻。”
许多人惊诧不已,表示怀疑这个消息的可靠信,“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身为朝廷命官,堂堂的护国侯义兄,现任楚州知州的杜宝茗,居然会愿意娶一个不入流的商家之女为妻,且是正妻。这在整个天庆朝都是闻所未闻之事,简直是天下奇谈。”
腊月初六未时,杮州本就热闹的大街被堵得水泄不通,街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众人见那护国侯杜宝宝在镇南将军沈云飞的陪同下,亲自率领着一队抬着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贵的药材,如意匣鹅笼酒海“鱼池”等等贵重彩礼的军士,浩浩荡荡的出城前往杜家堡去下聘。见此状,原本不相信的人也深信不疑,有人疑惑不解的叹道,“这护国侯真令人大开眼界呀!不但不反对自己的义兄娶一个商家之女,丢了自家的门风,还亲自去登门下聘,真是少见。”
立时,旁边一位相貌豪放,身量挺拔之人厉声呵责道,“你懂什么?侯爷说,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一个好商人于国于民有着非常大的作用。商人一样可以以商报国。……所以,侯爷才极力倡导颁布施行。给予商人平等的地位。”
“是呀是呀,以及通过科举考试选拔朝廷官员诸如此类的国策颁布实施,都是护国侯建议施行的。皇家军事学院的成立也是在侯爷的主意。”一位军人模样的壮实男子也沉声说道。
杜雅琦夫妇对护国侯亲自登门下聘、求亲,惊诧万分。待到护国侯说明来意,杜家堡上下更是欢声雷动,“一是想不到护国侯会亲自登门下聘,为自家兄长求亲;二是想不到杜宝茗,这样一个现任楚州知州的年轻有为官员,居然会求娶一个不入流的商家之女为正妻。(杜宝茗曾任过邶城太守一职,在天庆北部一带深得百姓的尊敬和爱戴。)三是想不到护国侯不仅没有半点看不起商人的意思,还能够亲自登门下聘。”杜雅琦夫妇自然是喜出望外,立马满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双方言明,“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就是杜宝茗和杜文婕大婚之时。”
其实,按照宝宝原本心里的真实想法,“若不是那杜文婕也是个与自己一般的穿越人,若不是杜文婕与自己意气相投,自己才不会去管哥哥要娶什么人为妻。哪怕是哥哥要娶个十个八个小老婆,她也不打算干涉。毕竟那是哥哥的私生活嘛。但如今,为了自己有了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知己好友,宝宝遂决定“出卖”哥哥的性福,充当“女权”主义者,不但坚决站在杜文婕的一方,维护妻子一方的权利地位。还要极力阻止哥哥养“外婆”(外面的老婆)、“外子”(外面生的子女)。”
腊月初九,京州。
夜色降临,喧闹的京州城终于安静下来,繁华褪尽。瑞王府邸前的两盏照明灯笼照着门口的青石板路上,格外添了些清冷。一辆青衫篷布马车悄悄的在瑞王府后门停住。马车上跳下来一位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人,因为头上带着的斗篷,蒙住了他的头,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早已等候在王府门里的人迎上前来,低声说道,“您快请进,王爷已等候您多时了。”
蒙面人随着接应人到了王府内院,明蔚早已侯在那里,他带着蒙面人来到瑞王冷天聿的书房门前,低头沿打起的锦帘进了室内。蒙面人进入书房后,才将斗篷上的风帽拨下。借着书房内的灯光这才看清楚,原来这蒙面人竟然是易容后的华玉。华玉顾不上喝茶,将怀里藏着的密信交予瑞王,“王爷,这是宝宝刚刚派人送到的密信,”
腊月初十。
琼阁冬寒,腊月微雪。天庆早朝肃穆的礼钟响起,似乎预示着揭开天际的曙光。远远的天边依稀渗出朝霞万道,映照在晨光中皇宫内连绵起伏的翠瓦叠金,琉璃碧檐的殿阁上,如同镀上一层赤橙丹彤的琼楼仙宇,威严耸立。在肃穆的冬日里显得孤寂、冷峻,飞檐卷翘琉璃瓦上覆盖着寒风扫过的初霁冰冷,龙壁玉阶寒白耀目。
新任礼部侍郎华玉昨晚忙碌了一整晚,直到天快亮了,才歪在软榻上稍许眯了会子眼睛。此时虽说精神上有那么些委顿,但一想到今日大朝会上即将到来的精彩时,脸上就不由得流露出得意的笑容,“陈梦平,你怎么也想不到吧。宝宝离开京州之前,已算到了你们要使用的那些烂招数,早就留下了对付你们的绝妙措施,……嘿嘿,你自己想要找不自在,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可怨不得别人哟。……”
昨日申时一看完宝宝的密信,华玉就为宝宝的神机妙算赞叹不已,“幸亏宝宝离开京州之时,就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预先与自己等人商议过种种对策,预先埋下伏笔。不然这次非要被陈老贼给摆了一道不可。…….若让陈老贼的阴谋得逞,自己根本就拿陈家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杜、陈两家联姻。若是那样的话,华家可真的是要开始倒霉了…….。”
想到宝宝再三劝诫自己的话,华玉暗自思忖道,“……宝宝说的确实有道理,若不是自己对六姐华梦楠一直存有心结,太皇太后也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六姐甚是不喜欢,对其总是很冷淡。才导致如今后宫之中,她这个现任皇后不但一点权势也没有,还被个陈贵妃死死的压在头上……。宝宝说了,唇齿相依。六姐毕竟是我们华家的女儿,在自家里怎么欺负她,属于内部矛盾。但在外面被人家欺负,那就属于敌我矛盾,不能不管的。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自家人总是自家人,宁愿自己在家欺负她一百次,也不能让外人欺负她一次!”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