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隆冬蔓延。
山间的风雪骤然大了,雪地上那行清浅脚印,渐渐被浮雪遮盖。
“我们回山洞里去吧。”钱尺仰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场雪会有更多时日才会停歇。他虽然心念纷乱,对于猎国来人的意图,却生生揣摩不透。
回山的路上,猎西陵落下一步,将手中把玩着的冰晶递给身后一脸兴奋的少女。云紫衣愣了一下,也不知前面的少年在她耳畔嘀咕了什么,随即咯咯清笑起来,笑颜被冰雪映照,显露出非同寻常的明丽。
周婉与赵欣两人将这一切看了满眼,回头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先前猎西陵看到那行脚印的神情,被当时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郑晟不看到。郑晟不明所以,不由撇下身旁兀自兴奋不已的元问与沈俞两人,快步走了上来。
“小陵师弟,为兄听说这猎国来人阴险狡诈,此番一路尾随,定有不轨之举,你刚才为何发笑呢?”
“我是笑今日钱师兄刚说无事消遣,这猎国大宗之人便闪身出来。看来以后的路,我们注定不会寂寞,毕竟这猎国来人,可比南离火狐难缠得多。”
瞧见猎西陵嘴角携带着些许诡秘的笑意,郑晟刚想继续询问,却知他定不会这般轻易告诉自己,只得止住。
出山之时师尊曾说过,一旦遇上猎国来人,定要护着宗门弟子远远避开。他想那猎国来人,定然凶险万分。
看得这少年一脸轻松,郑晟松开一直轻皱着的眉头,悬着的心也落下来。不知为何,猎西陵的举动总能让他轻易相信。
众人回到山洞处,加了些许柴火。郑晟当即邀集钱尺,周婉,与赵欣一起重新布置那压力阵法。
已经试炼了无数次的阵法,此番操纵起来,顿感无比熟识。
众少年少女曾在东回峰三岔处,经历过一场惊险万分的战斗,对于觉境元力修炼的感悟也加深了一些。加之猎西陵的点拨,此时在阵中修炼,更觉修为精进不少。
元问猎壮以及天音大宗的王萧陈冲等领悟绝佳之人,天色方刚过得未时,便觉体内元力充盈无比,在体内翻滚不止,隐隐有了突破的势头。
转过天来,只闻疾风撕裂,八道凝实至极的元力箭矢,叱的冲破风雪,远远射入面前数百丈远的坚硬山石,随即‘嘭’的一声,那几人合抱的山石当即被汹涌的元力轰散。
猎壮将巨弓收起,黝黑的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笑意。
“哈哈,猎老弟试过,那便由我来展示一番。”元问哈哈笑道,将赤色大剑朝前斜斜一斩,一道半丈左近的元力气浪飚射而出,狠狠与山洞入口处的一个巨大山石相撞。
没有想象中的巨大碰撞声响,元问不动声色的将大剑收起,归入剑鞘。却听‘叱’的一声轻响,那石块原本滚圆无比的石质界面,骤然从中分为两半。
远远浮于洞口外侧的石块,在被斩下之后朝山洞处跌落崖下,‘嘭’的一声钝响,砸断许多寒枝,几只躲在山下林间的寒鸦,立时被惊吓得尖叫着逃离。
“元兄好手段,你这般不浪费半点元力的攻击方法,当真比我高明不少。”猎壮哈哈一笑,不吝赞誉之辞。
元问报以一笑:“猎老弟你才是天纵奇才,你如今比我尚要年轻三两岁便有了有此修为,不知到得为兄这个年纪,为兄恐怕拍马莫及啊。”
他说的是实话,依据猎壮如今的修为进度,谁知道过得两三年又会是什么模样?自宗门出发至此,原本刚晋升八阶的他,此时竟隐隐拥有了元力九阶的修为。
短短数月便晋升一阶,这样的速度,定让那些在宗门待足十数载、没有丝毫突破的外门弟子汗颜无比。
风雪渐蹙,山洞处众人的交谈也渐渐隐去,只留下漫天舞如银蛟的飞雪。
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离皇城,此时也朔风渐起,将富裕坊市的热流点滴抽离。隆冬肃杀之意,早已降临到南荒这块最为富饶的土地上。
皇城坊市并不像民间坊市,它不需要在固定时间才能开坊。它永远对八方来客敞开大门,彰显南离皇朝无比阜盛的国运。
这一日,街道上劲风肆虐,坊市街道上也不见几个人。偶尔有人经过,也是用厚厚布帛包裹头脸脖颈,快步走离。
驻守皇城的武卫门,在未时两刻方过,便早早回到官坊旁的武卫驻地喝酒蓄热去了。
将近申时,天空中渐渐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不疾不徐的飘散了将近半个时辰,随后逐渐变得密集起来。
便在这逐渐密集的雨势中,一行五人破风而来,厚重的防风蓑衣将面容掩盖掩饰,就连面部,也用灰色的帛布遮盖。
其中一人的声音极为突兀,时不时疯疯癫癫的干笑出声:“嘿嘿,下雨了。真冷,嘿嘿。”
这样诡异的声音落了一路,让原本就清冷无比的街道,更增数分诡谲。
走在其身后,身形较为健硕、看不出年纪的汉子听得厌烦,疾走一步,冷哼出声。随即朝前面前‘嘿嘿’笑着的男子踹了一脚,脱口骂道:“直娘贼的,真他娘就是一个疯子!”
身旁的人闻言,附和道:“这家伙神经兮兮,我看就算带到主人面前,依旧问不出半丝头绪。我真想不通,号称‘南离战神’的云武卫,居然有这么个脓包手下。自己逃命不说,还弄得疯疯傻傻?”
另外一人正想搭腔讥讽几句,不料走在最边上的那人冷哼一声,随即冷冷道:“你三人与他相比又能强到哪儿去?那事儿要是被你们遇上,说不定就当场吓死了。”
“你......”未待讥讽出声的蓑衣男子有任何动作,那先前辱骂疯傻男子的蓑衣人登时怒从心起,伸手探向腰间被布帛紧束之物,观其外形,应该是一把解腕尖刀。
“刀疤,万勿动手!他可是主上点名道姓要见之人,弄出什么差错,你我均担待不起。”身旁的同伴见状,赶忙将他探向刀柄的手打了回来。
“哼!”
“哼!”
两声冷哼,四目相对,众人俱都不再说话。看来这一行五人应分为三波,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情谊。
那叫刀疤的男子,将早已从冰冷泥水中爬起来,口中兀自笑着“嘿嘿,下雨了”的男子推搡着,朝一处隐蔽民坊里走去。
转过几条巷道,坐落在众人面前的,不过一所样式再普通不过、经营酒肆的民坊。
这民坊深居巷道,原本并不适合作为酒肆。不过南离皇城富盛无比,即使这等深巷,只要酒好菜好,同样能赚得黄金千椓。
此时身形肥硕的掌柜疏懒着靠在柜台后,眼睛散漫的看向屋前滴答而下的寒雨。暗骂一声,便待站起身来,将一旁的木窗合上。
木门被吱呀推开来,疏懒的掌柜一改先前散漫,眼里蓦地闪过一丝精光。
“本店已经打烊,客官要是觅地儿避寒消饥,可移步别处。”看也不看来人,世故的掌柜淡然开口。
啪,指节敲击在松软的桑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
接着又是两声,啪、啪!
掌柜脸色顿时一变,脱口而出:“皇城无根佳肴!”
“山海方能栖身。先生好雅兴,还不请我众人入座?”来人哈哈一笑,目光中有了遇见故人之感。
“自然,这是自然。贵客远到,当备上好南离酒,鹿肉数碟,以冲饥寒。”掌柜得到回答,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回过头高声向殿内厨子吩咐道。
掌柜亲自将五人延入后面雅间,此处的装饰却又与大堂成为鲜明对比。只见四周雕梁画栋,身旁屏风数盏,其上龙吟凤兮,华贵之气透纸而来。
过不多久,数碟上好鹿肉便被切成薄片,相继呈来。色泽清亮的酒水被放在青色如一的杯中,更增诸多妙义。
掌柜此时一改先前的生人模样,抱拳道:“不知五位贵客,如何称呼?”
“贵客不敢当,睹此荣华,我狮堂来人自不敢托大。”
“喔,可是‘南将军’部下的狮堂?”掌柜随和一笑,端起桌上的就被轻呷一口,满足的闭上眼睛,神情动作,流露出少许富贵气。
“正是,此次主人让‘南将军’帮忙寻上次去往晨悟大宗洗凡的诸位将士,几番打听之下,却是毫无音讯。幸好这位疯子冲撞了我等,一番纠葛之下,看到了他身上的祝师令牌,当是云武卫手下无疑。”
掌柜瞥眼看去,只见被指那人疯疯傻傻,正在将面前一叠细嫩鲜美的鹿肉抓起,胡乱塞入嘴巴。随即矢口称赞:“好吃,好吃!”
“就是他?”掌柜犹自不信,目光中流露一丝孤疑。
“正是。”
“世人皆道云武卫手下的武卫,匹夫能跋一城,却不料今日得见,居然是一个疯子!”掌柜面色微哂。
他面前只随意喝了几杯清酒,自始至终都不曾取下头上斗笠的男子,此时神色隐隐不耐:“领我去见你家主人,这其中曲折,我会与他陈说。”
掌柜听他语调,观其言行,并不像寻常武夫。神色一震,恭敬道:“不知先生名号?还有,你贸然见我家主人,所谓何事?”
“老夫早宜生,你去通禀,他自然会见。”
闻言,面部微胖的掌柜神情一凛,开口道:“原来阁下便是主上近日念叨数遍的早宜生,不用通禀,先生请随我来。”
说罢再不耽误,领着来人,心情澎湃的朝后面阴暗的同道走去。几次转折,身旁的情景再变,却是一条锦缎铺就的同道,数盏宫灯之内光影灼灼,却没有半点油烟升腾。
定睛一看,其内明耀的,居然是数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远远便能听见女子的娇哼,到得近前,娇哼更甚。
斗笠男子不奈,立身在外长声说道:“鄙人早宜生。应公子之约,来此相会。”
屋内痴缠之声顿止,随即一声哈哈自屋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