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洪武元年算下来,洪武五百五十五年,正好是1923年,民国十二年。”莫月白扫视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民国,又恰好与封藏这份族谱的铜器铸造时间相符,这说明......”
“那几枚铜币,不是铸错了。”徐唯忽然开口道:“他们的纪年方法,一直停留在洪武年间。”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廖建航皱眉看着手中的复印件,眼睛都落到了鼻梁下面。
他扶了扶眼镜,抬手道:“接着说。”
莫月白换了张图片,那是族谱的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着将军家的最后一个人,那人叫作纪子清。
“古寨与将军家有着莫大的关联,甚至可以认为是将军家族造就了古寨。”莫月白道:“问题是,没有任何资料表明这个寨子曾经存在过。”
楚羽从省博物馆带回来的机密县志上同样没有任何关于纪氏将军的记载,更没有关于这个寨子的任何记录。
这个古寨仿若凭空出现,隔离在人界之外。
“但是这个古寨真实存在着,并且有名字,沙邑寨。”
莫月白问:“有什么想法吗?”
楚羽不知莫月白在当时的慌乱情况下竟还能偷偷将这东西带回来,现下满目惊异,目光始终落在幕布上。
他一手搓着下巴,喃喃道:“像被人抹去了……”
这话音量虽低,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最为惊讶的是那些整日坐在研究院里的老学究。
“荒谬!”其中一人怒斥道:“真有大将军,他为何会住在一个小破村子里而不是土司部落?想要将一个村子彻底抹去,根本不可能!村子里有人,活生生的人,难道他们都是死的吗?还是断了腿走不出来?”
更何况,临近的几个县郡都没有关于这个寨子的任何传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随口的一句话,却听得项目组的人都沉默起来。
保不准,真的全都是死人呢。
这话他们没有说,提都没有提。在这些冥顽不化的老学究面前,稍稍不合情理,皆被全盘抹杀。
“这么说,您是在质疑我们的工作?”徐唯往椅子上一靠,神情明显不悦。
“这只是个工作报告会,既然是报告,您听着就好。”
可别张口就道,乱下定论。
这话一出口,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贺珏很想封住徐唯的嘴,心底又暗暗叫好。这些烦人的老家伙每年都在鸡蛋里挑骨头,从头发丝开始发表质疑,能把人活活折磨疯了。
他觑一眼身旁的楚院长,见他没有任何出言制止徐唯的意思,望向徐唯的目光又多带了几分探究。
那位学究气得满面通红,手中的笔往桌上一砸。将椅子拉向后方,离开会议桌,坐在了后面。
纪闲云抬眼瞧着老学究气闷的样子,轻蔑的笑出声。
瞧瞧,这就是老学者的作派,甭管说的话有理无理,派头要足。
纪闲云只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又转回手中的复印件上。他的手指压在最后一个名字上,眉头越锁越紧。
这大概……只是巧合吧?
莫月白见多了这些事,说不生气是假的,说生气却又谈不上有多气。
他的手指在会议桌上一下一下敲着,笑道:“项目组要找古寨,找到了又提出怀疑,很不错,严谨的研究态度。”
话音刚落,楚院长轻咳出声,终于发了话。
“莫月白,”他说:“你接着说。”
莫月白怎么着也得卖楚院长一个面子,收起带刺的话,他重新开口道:“寨子与外界是完全阻隔的,他们至今沿用洪武年历,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崇拜朱元璋?”纪闲云嬉笑道。
这句俏皮话实在很糟糕,却引得众人大笑,将他的慌乱淹没其中。
“你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崇拜某个人吗?”楚羽狠狠瞪了他一眼。
洪武四十三年……洪武五百五十五年……这样的崇拜不被朱元璋他儿子连锅端了才怪,这是要造反了吧?毕竟位置越高,心胸越窄。
“很正确,”莫月白道:“正常人是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崇拜某个人的,所以解释是……他们不知道后一位皇帝究竟是谁。”
同样,朱棣也不知道边远山区里,还有一位驻边将军。
回荡在会议室的笑声渐渐消失,猜想在各自脑中穿行。
“你是说……他们消息闭塞,以致于不知道皇帝更换,朝代更迭?”楚院长开口问道。
“可以这么说,听起来很荒谬,可要是自内而外的拒绝接触某一件事,你所能接触到这件事的概率就趋近于零。”莫月白坐回位置上,幕布上还停留在“纪子清”三个字。
海马爹爹强调过很多次,寨子内不允许外出,这是规定,是习俗。
可为什么禁止外出,却没人知道。
“下一步所要查清楚的,就是寨子从历史上消失的缘由。”莫月白收起资料,“我说完了。”
他没说完。项目组里的人每人内心都在叫嚣着,他没说完!他只字未提尸蚕的事!
莫月白作的报告很有一套,提的都是些无痛无痒的内容,这些话任谁听了都十分圆满。
参加会议的不止有项目组成员,还有交叉听报告的一群外组人员。核心的内容,就不必摊给这些人看了。他们只需要知道这个项目组在研究古寨,古寨的历史即将被挖出,足够了。
莫月白打头阵,为了就是这个目的。
他奠定了会议报告内容的尺度,后面的人跟着这条标准一一汇报,哄一哄这些上位的。真正的机密,自己关起门来吵吵闹闹,也与他人无关了。
莫月白深觉自己不过汇报了一些不大重要的内容,却不知道他已经踩到了核心的开关。
谁也没有休息到纪闲云的异常。
莫月白的话他只听见了一句,顺嘴搭了句话,便再也不吭声了。
是巧合吧……会不会真的是?
目光始终紧锁在那三个字上,心底不断肯定又否定。他最终还是把脑海中深藏的记忆拉了出来。
爷爷的父亲,他的曾祖父,姓纪名归字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