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的裴芸兮如同败北的逃兵,仓皇跑走,心中的酸涩不争气的往上翻涌着,滚烫的眼泪在光洁白皙的脸上滑出两道蜿蜒痕迹。
苏格逦华的话如同裴芸兮候中的一根刺,拔不出来,吞咽不下。她看到了两人之间无法逾越的现实鸿沟,看到了她与裴季禹之间的差距,才能肆无忌惮地说出那番话来。
“裴芸兮。”
闻得身后有人唤自己姓名,裴芸兮慌忙用手抹去了泪水,换上一副泰然的神情转过身,“二皇子殿下。”
她不知轩辕凛为何独身出现在这御花园中,只是惊慌的掩饰自己眼中哭过的痕迹,她的狼狈不想轻易在别人面前展露半分,虽然眼前这个人已经见过她很多次狼狈的样子。
“年幼时曾在这里被你推了一个跟头,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裴芸兮被他突兀的话题引得一怔,抬眼望向他,他脸上有着如沐春风地笑意,许是自己心含愧疚,觉得他额角的疤痕在这恍如白昼地灯火照耀下异常显眼。
“你不用觉得内疚,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轩辕凛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石桌上,眸色深幽,一眼望不到尽头。“若不是你那日推我一把,让我尝到了挫败的滋味,我定不会那么迫切的想要成为强者。”
裴芸兮错愕的望着他,“殿下为何与我说这些?”
“看!”
裴芸兮正满腹疑惑却见轩辕凛从自己身边快步跑去,绕到了她身后,她跟着转过身,见轩辕凛手握成拳头伸到了她眼前,慢慢舒展开。
“流萤啊!”裴芸兮惊呼道。
只见一点莹莹绿光在轩辕凛手心,在这灯火辉煌的未央宫中倒失了光彩。
“这时候怎么还会有流萤的?”裴芸兮望着那点微弱的绿光在轩辕凛手心迟缓爬动,不一会便慢慢悠悠地从他手心飞走,渐渐隐入屋檐下,最终消失不见。
轩辕凛收回手,灯火映入他眼底,幽明不定,“不过是秋后蛭蟟垂死挣扎着罢了。”
“垂死挣扎......”裴芸兮嘴里喃喃自语重复着轩辕凛的话。她与裴季禹如今何尝不是那秋日里的流萤,看似光鲜,又还能光鲜多久啊。
“母后与皇姐今日......”
轩辕凛话未说完,前面的祈年殿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喧闹中夹杂着女人尖锐的喊叫声。
“出什么事了?”裴芸兮压住心头情绪,目光投向轩辕凛,二人对视一眼便匆匆往祈年殿去。
二人赶止祈年殿,只见殿上一片混乱,人群聚齐在一起,有人匆忙在旁边指挥,萧帝与皇后亦走到了殿下,脸上似有担忧。皇帝脚下还伏跪着两个人。
“快快,太医来了!”
有人匆忙小跑往人群聚集的地方来,人群让出了一条路,只见地面上躺着一个人,穿着官服。
“父亲!”裴芸兮惊呼一声忙跑过去,挤进人群。
裴默躺在地上,胸前衣襟已被血染红,灰白的胡子上还站着血沫,秦婉云在一旁急的六神无主直掉泪,见裴芸兮来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姐姐!”
裴芸兮见太医在一旁诊脉拉着秦婉云到一边悄声问她,“怎么回事?”
“方才莫将军的人非要与父亲比试几招,说是点到为止,结果却出手将舅舅打伤。”
“别担心,没事的。”裴芸兮隐忍着心头怒气,柔声安慰秦婉云,拉着她正欲去看裴默,一侧头瞧见裴季禹焦急的过来了,身后还跟着苏格逦华。
“芸兮,你......”裴季禹上前来,见到裴芸兮欲言又止,“父亲怎么样了?”
“太医在呢。”裴芸兮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拉着秦婉云往裴默身边去。这时已有人抬来了未央宫中的小塌,裴默被人抬了上去。“父亲。”
裴默虚弱的冲身边儿女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太担心。“皇上,皇上。”
萧帝闻声从容走到裴默身旁,关切道,“裴卿家。”
“请皇上不要降罪于莫将军,是臣技不如人。”裴默说着咳嗽起来,他极力隐忍着,却又咳出一口鲜血来。
萧帝见他如此说道亦未正面回应,只是问一旁的太医,“裴将军怎么样了?”
“回皇上,从裴将军脉象上看应该伤的不算太重,只是这内伤恐怕要静养小半年才能痊愈。”
萧帝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不舍,轻叹一声,“那就让裴将军回家养伤吧。”
宫宴最后不欢而散,看似一场平常的宫宴,在不见人的背后却是犹如惊涛骇浪一般。
“芸兮,你真要跟父亲回卞城吗?”
云息阁房中,二人分坐在贵妃榻两侧,裴芸兮在一旁低垂着头,一片阴影遮住了半边脸。
“父亲受伤,我作为女儿应当在身边照应。”
裴季禹走到她面前蹲下,握着她放在膝上的双手,却依旧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今日,苏格逦华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裴芸兮撇开头,抽出自己的手,“她说的没错。”
“那又怎样,谁都无法取代你。”裴季禹又将她的手拉回攥在手里,她指尖有点凉意。
“今日宫宴上皇后与公主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裴芸兮突然俯下身子,将脸埋进自己膝间。她与裴季禹的未来似乎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前面是让人绝望的深渊,唯一的退路便是听从别人对她命运的安排。
温热的眼泪落在裴季禹手背,望着裴芸兮埋头哭泣,他候间如同堵着一根鱼刺。他轻轻拍着裴芸兮的后背,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她,却也只是无力道,“对不起,芸兮......”
裴芸兮突然放声大哭,声音中透着绝望,“哥哥,怎么办?”
“别担心,你先和父亲回卞城吧,我会想办法的。”裴季禹说罢扶起裴芸兮拥在怀中,柔声哄着她,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胡王一家在京停留了约有十日,裴季禹作为首要的陪同人员,自是无暇照顾裴芸兮。
倒是轩辕冽天天上门,见裴芸兮总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想着法的哄她开心,惹得旁人皆艳羡不已,都说裴芸兮是个有福气的人。
十月中旬胡王携家眷及大萧的赏赐回北胡,回程依然是轩辕凛与裴季禹护送至洛阳,送行队伍多达三百余人,粮食金银足足装了一百多车。而册封为和顺公主的秦婉云奉召命将于盛平十四年四月出嫁,不与同行。
裴默在京城修养了近一个月,期间在官员纷纷前来探望,见面无非是一些客套的嘘寒问暖。裴默被卸兵权,一时不知多少人在背后笑的夜不能寐。
这日裴芸兮在房中与紫烟一同收拾回卞城的行装,主仆二人将要别离,这一别没有小半年怕是见不了面,紫烟一时哭红了眼。
“好了,你别哭了,好好替哥哥哥看着家,等父亲好了我就回来了。”裴芸兮见紫烟哭哭啼啼,自己心中一时也难受不已。
“小姐......”紫烟抽泣着,却突然破涕为笑,”等老将军好了小姐回来都该嫁人了,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到时候奴婢就更见不着了。”
裴芸兮报之一笑,脸色有些发青。索性也不收拾了,一股坐在了床上的衣服堆中。这一个月,她与裴季禹除了晚上能见上一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她与轩辕冽的婚事,如横在二人中间的一把刀,谁也不敢贸然前进,生怕不是伤着自己就是伤着对方。
紫烟见她讪讪的坐下来不言语了,以为她是因为不能见面而忧愁了,忙好言安慰道,“小姐,别伤心了,大不了等公子回来了让他再请个管事,我回卞城陪小姐。”
正说着,门外有人通报,说是公主府来人了,裴芸兮忙起身让紫烟给收拾了一下出门迎接。
来人只是公主府的一个小差,说是公主请诸位官家小姐去公主府小聚,裴芸兮与秦婉云算是重要的宾客,必须请到。
裴芸兮心中虽有疑虑,却也只领着秦婉云梳洗一番往公主府去了。
裴府的马车停在公主府后门,下车时见有好几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在门外大街上停着,门口家丁见来了人上前询问身份,听闻是裴府的人忙恭恭敬敬地领了进门。
从公主府后门进去,穿过一个小花园,花园中水榭香亭错落有致,虽已是十月却依旧有着盛开不败地繁花。裴芸兮对这里不能算太陌生,公主大婚那一夜,她曾从这里走过。
“和顺公主请随奴才往这边去大厅,裴小姐在此稍候。”那引领二人的家丁在花园前门却突然停下来。
“姐姐?”秦婉云闻言蹙起眉头,转头看着裴芸兮,她虽已贵为公主,与裴芸兮身份悬殊,但她性格怯弱,依旧事事依靠着裴芸兮。
“为何?”裴芸兮不解,亦有些警惕,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惧意。她曾在这里吃了亏,如今不得不防。
家丁见状坦然一笑,“裴小姐别担心,是御史中丞大人交代的,说是有东西要给裴小姐,前面人多眼杂,怕是不方便。裴小姐在这儿等着就是,御史中丞一会便到。”
裴芸兮迟疑了一会,见家丁倒不曾有异样,便冲他道,“我妹妹胆小,一会前面有什么事,还望你多照顾着点。”说罢又转头对秦婉云说道,“你且跟他去,我随后就来。”
“姐姐你要快点来。”秦婉云说罢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那家丁往前厅去。